《悼灵》满地找牙

4、（四）

　　彼时水瓶口还抵在他干燥的起了皮的唇上，他看着后车座侧躺着的，身上还盖着他的衣服的女孩，表现的波澜不惊，继续喝水，喉结微微鼓动着，最后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水滴因为他的动作有几滴沾到了唇边，他清楚的看到后车座上的女孩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纪芃放下水瓶拧上瓶盖的时候，女孩的眼神忽然恢复清明，整个人猛地从后车椅上弹起来，一个手刀抵在他咽喉，约么是觉得手刀不够威慑，看了一眼没有表情的纪芃，她另一只手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也抵了上去。

　　这场景其实很滑稽，女孩子的手势很像是吃西餐的前奏，一手刀，一手叉，被她披在身上的那件纪芃的白色外套正好落在她的腿上，就当餐布了。

　　而纪芃，此时也许是一块“任人宰割”的牛排。

　　纪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烧糊涂了，不仅整个人的表现都淡淡的，甚至因为这个场面而笑了一下，半抬着眼皮笑道：“我昨天没锁车吗？”

　　声音沙哑，随着他说话间的动作，喉结在女孩的手刀下鼓动着。

　　因为发烧，他的皮肤很热很烫，烫的女孩的手刀，瑟缩了一下。

　　就在她的手瑟缩的这瞬间，纪芃的眼皮全抬了起来，按了驾驶座上的躺平按钮然后迅速转身，从驾驶座滑向后车座，任由那把小刀擦破脖颈。

　　转瞬间，化被动为主动，被桎梏的那个人，变成了女孩。

　　纪芃的白色外套被他打着圈围在女孩身上，捆的她那叫一个严实。

　　女孩脱口就是一句“卧槽。”

　　随后想起了自己还有双腿，两条腿死命的往纪芃身上蹬，她的动作快，纪芃也快，蹬了没两下，就被纪芃一把按住小腿上的肌肉。

　　他坏心眼的一拧。

　　女孩嗷的一嗓子，大喊：“疼！”

　　纪芃不拧了，但一只手仍旧放在她的小腿上，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被划出一道血痕的脖子。

　　“我也疼。”

　　......

　　女孩直接被纪芃扔下了车。

　　白色外套还围在她的身上，其实挺好解，她一边解，一边看着那个穿着灰色毛衣的男人头也不回的走了。临走时还留了一句。“离我车远点。”

　　等到那道灰色背影消失在路口，她朝着那辆白色越野狠狠地踢出了一脚，完美的留下了一个黑色的脚印。

　　在车里并没耽误多久，纪芃拿着钱包回到诊所的时候西戈还在跟那个藏医甘蜇咕噜咕噜的说着什么，对于他耽误的这些时间，西戈以为他只是顺道去上了个厕所。

　　给了个适当的数目，纪芃跟西戈打道回府，诊所离小院实在太近，他们转到路口，远远就看到了刚才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背对着他们倚在车门上，似乎是抱着臂，但马上又换了个姿势，双手扒在车窗上朝里面望。她穿松松垮垮的卫衣和裤子，扒车窗时只半只爪子露出袖口。卫衣连帽，头发在连帽处消失，看不清是长发还是中短发。

　　像个贼。

　　又实在不太像。

　　纪芃本来没想再搭理她，心里对她为什么会在他车上睡觉也没有一丁点儿好奇。走到近处，却看到车屁股上一道黑黑的脚印。

　　他的脸色也跟着黑了起来。

　　“我有没有叫你离我车远点？”

　　他的话使女孩回了头，而西戈则是一脸迷茫。

　　西戈没见过脸色这么不善的纪先生。薄唇紧抿，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居然惹我你死定了的气息。

　　而罪魁祸首一脸的无所畏惧。

　　西戈悄悄回了院子。外面只剩下那个女孩和纪芃。

　　女孩收回扒在车窗上的手，揣进衣服兜里，纪芃的外套被她挂在手肘上，她将下巴缩进领子里少许，坦荡荡的笑：“我太渴了，能不能给我口水喝，喝完我就滚，马上滚。”

　　随后她伸出一截小指头，指向车窗，“你喝剩的那瓶都行。”

　　像个要饭的。

　　又实在不太像。

　　笑里带了八分坦荡，却还是带了两分讨好。

　　就是那两分讨好，让纪芃觉得她跟一个人有两分相像。

　　而就是这两分相像，他拿出车钥匙，给车解了锁。

　　纪芃开了后备箱。

　　按钮一按，后备箱自动弹开，里面空间很大，也很干净整洁，除了摆在一边的备用轮胎和洗车工具，另一边还放了两个箱子，一箱矿泉水，一箱能量饮料。

　　他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女孩，女孩接过咕嘟咕嘟的就开始喝，跟干杯似的，丝毫不拘谨。

　　他听到这咕嘟咕嘟的声音顿了一下，其实心里有点想笑，但憋住了，又从箱子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和一瓶能量饮料，找了个袋子装好，一手关了后备箱，一手将装水的袋子递了出去。

　　女孩没接。

　　一瓶水被她干掉了大半，她捏了捏空了的瓶身上半部分，愣愣地看着前方递过来的那个袋子，和那双拎着袋子的骨节分明的手。

　　她刚刚真的决定喝完这瓶水就走的，这男的刚刚还“揍”了她一顿，她恨他恨的牙痒痒，要不是垂涎于他车里的水，她也懒得在这耗这么久。

　　可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走了。

　　她走投无路了。

　　她舔了舔嘴唇，终于有了点腼腆的样子，话刚出口一个音节却又吞了回去，挂上了之前那一副赖皮样，拧上瓶盖，挂着纪芃外套的胳膊递了出去，笑着对纪芃说：“谢谢。你的衣服还给你。”

　　纪芃当然不知道女孩心里的弯弯绕绕，刚才因为那两分相似带来的熟悉感在这一瞬间已经消耗殆尽，他没什么耐心，见她一直不接袋子，索性又打开了后备箱，将袋子扔了回去，一边说道:“不用。”一边将车钥匙收进裤子口袋，头也不回的上台阶朝院子里走。

　　他多多少少有些面对陌生人的洁癖，别人盖过的衣服他也不想再要，即便对方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哎！”

　　他听见女孩在后面喊。

　　纪芃叹了口气，没再走了，站定，但没回头。

　　“你会回杭州吗？”

　　他的车牌子上明晃晃的打头两个大字“浙A”，女孩早就看到。

　　“嗯。”

　　“什么时候？”

　　迟迟没有等来纪芃的回答，女孩朝他走出一步，纪芃听见她的脚步声，才开口答道：“后天。”

　　女孩的脚步停住了。

　　“后天，我能不能搭你的车一起回杭州？”

　　她没有跟他讲为何要搭他车的理由，也没有问他后天具体几点走，而纪芃没有问，也没有回答好与不好。

　　他直接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