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蘑菇生

8、人生路口的少爷

　　这天晚上沈吉泽睡得十分的不好，总觉得心中慌乱，仿佛一颗心脏在那胸腔中待不下去似的。翻来覆去，最后他下床找到拖鞋，踢踏踢踏去找他的爸爸。

　　走下二楼再拐一个弯就是沈宁山的书房了。沈吉泽眯着眼弯下腰凑过去，就见地板上微微透出门缝里钻出来的暖光。沈宁山这人风流归风流，贪玩归贪玩，总体而言他还是十分热爱工作的，甚至称得上痴狂，时常是通宵整夜的待在书房里——白天也鲜少见他补觉。

　　沈吉泽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门并未锁上，便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爸。”

　　沉迷工作的沈宁山并不在意突然有人闯入，只是弓着背继续埋头写写画画。直到沈吉泽绕到了他面前来用力扣了扣桌子，沈老爷才推了推金丝眼镜，头也不抬道：“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嘛。”沈吉泽在墙边端了个高脚凳子放到沈宁山身边，挨着他坐下，“心里总觉得不大踏实，乱的很。”

　　“叫李蒲陪你睡就不慌了。”任由沈吉泽没形每样地黏在自己胳膊上，沈宁山终于正眼看了看这个儿子。沈吉泽也抬着脑袋，眼神无辜地与自己的父亲对视。沈吉泽的眼睛像他妈妈，大而圆润，且总是水汪汪的。

　　沈宁山对着沈吉泽的眼睛愣住了，回过神来时胸中突然涌起无限心酸——这小孩子，这
　　沈吉泽，明明才这么点年纪，却要被迫离开父亲的庇护了。

　　“李蒲早就睡着啦，我才叫不醒他。” 沈吉泽用小孩子似的语调同他爸爸讲话。

　　在外人面前沈吉泽是个风度翩翩、慷慨大方的富家少爷，是对他父亲沈宁山时不时发起小挑战的二世祖；只有沈宁山才晓得，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是多么的依赖自己，多么像一个还在讨要糖果吃的小孩子；沈吉泽本身也晓得自己是过于依赖父亲了，可他管不住自己啊。

　　“那就揍醒。”沈宁山不顾气温炎热把沈吉泽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他柔软的头发，心想这孩子长得是真俊俏，又聪明灵清。除开懒散了点，好吃懒做了点，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不，这些都不能算是什么缺点，他还小嘛！所以由此得出结论——沈吉泽是个完美的孩子。

　　“吉泽，爸爸要同你讲一件事情。这件事由不得你胡闹，必须听爸爸的。”

　　沈吉泽费力地转过身子仰面躺在沈宁山腿上，发现在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爸爸看起来居然堪称慈祥。盯了半天，沈吉泽才软软地回应：“什么事情啊？”

　　“你要先保证你不任性不胡闹，都听爸爸的安排。”

　　“好的，我保证。”

　　沈宁山看沈吉泽依旧笑嘻嘻的，不由得轻叹出一口气：“昨天日本人开战了，这个你是晓得的；伊藤雄之他是日本人，这你也晓得。你不晓得的是，伊藤雄之他对你友好，其实图的是咱家的财产。他的那个小儿子，也许同你交好的目的并没有什么单纯的。”

　　沈吉泽愣住了，随机一咕噜爬起来坐正，正欲反驳，却被沈宁山顺手拿起的饼干堵了嘴。

　　“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爸爸妈妈担心你留在上海有危险，所以决定让你去南京一阵子避避风头。你去的时候带上那个小日本人，这样子我们也好歹有同伊藤雄之争斗的筹码。”

　　沈吉泽费力地咽下饼干，似乎有许多话要说。酝酿许久后，他还是只问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呢？”他的确是有许多问题堵在喉咙口的，然而那些问题在舌头上打了个滚又跑回了了肚子里 ，只有一个最轻巧的弹出了嘴巴。

　　“明天。你先去试着说服伊藤哲，如果不行就让李蒲一棍子打晕了塞车里。”沈宁山揉着眉心，低头面向地板，以免沈吉泽看到自己慌乱的表情——他绝非是因为恐惧未来的处境，而是因为，他不得不要离开这个儿子了。这毫无城府的沈吉泽，若离了自己的羽翼，该如何生活呢？

　　一时间心乱如麻的父子两同时陷入沉默，门外蹲坐着的伊藤哲夫见门内安静了，便悄无声息地打了个打呵欠，蹑手蹑脚地回房去了。

　　躺在床上用一条极薄的毛巾毯盖住肚子，伊藤哲夫心事重重地躺在大床一侧。

　　对于沈宁山，伊藤哲夫明白自己是无力回天的；而沈吉泽，又是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去拯救的。若是要去南京，这一路凶险，但是有李蒲在，那就是一路平坦。

　　可是到底该如何是好呢？作为儿子，他应当是迅速报告伊藤雄之沈家的动向；作为情人，他确乎应该帮助沈吉泽逃跑；作为知己，他应当保护沈宁山的儿子。

　　如此权衡片刻后，伊藤哲夫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只是被沈吉泽带去南京玩耍的。这样就不算背叛爸爸了。

　　这样好的说辞让伊藤哲十分满意，翻了个身，很快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