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之赤地千里》零露湑兮

9、炙炎之气

　　时光流转，岁月清浅，气象更迭，草木荣枯，转眼又是一年之春。冰雪消融，莺飞草长，空桑山中几座孤高的山峰还染着几分料峭春寒，稀稀落落的花苞正抱在纤细的枝头，不肯开放，而朝阳谷中，芳菲已然荡开，邀来成群的蜂蝶。
　　朝阳谷半坡桃林沐浴和煦的春光里，其中有一处，芳华满缀的树枝参错交织，然，蜂蝶不侵不扰，只因为此刻那灼灼夭桃下静卧着一位侧颜如玉，墨发盘鸦的绯衣女子。她眼睫轻颤，似是将要醒来。

　　又是这个梦。尽管睁开眼睛后只能抓住几幅零星破碎的画面，但，眼角的清泪和心中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郁都告诉她——又是同样的，噩梦。许久未曾做梦了，怎的今日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偏又魇着了呢？

　　初至朝阳谷，她也有一段时间总重复这一个梦，一开始她也没太在意，后来，她不得不在意，太真切了，以至于她会在睡梦中哭泣，也太模糊了，每每回想，头痛欲裂。莫非是梦魇缠身？

　　她决定去问问他是否在朝阳谷中养了只魇。彼时尚未学会腾云术，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走。结果，越走，越烦闷，忽然，元神处，有什么桎梏被冲开了。随即，她眼见周围茂密的树木一点点蔫了下去。她明白过来，这便是她天生的能力——干旱。她所继承的记忆里有提到。可，问题是，她并不能像控制离火那样随心所欲地运用这种能力，至少，现在还不能够。但，现在站在这也不是办法。于是，一番思索下来，决定尽量绕开那些参天古木快速去到天吴常发呆的练池。没办法，要是会飞就好了。
　　不仅仅是植物，她所过之地溪水干涸，鸟雀坠地。献只盼着天吴会好好在练池待着。
　　“天吴。”

　　不出意料，天吴仍旧是一袭蓝衣，正随意地坐在练池中央的石头上，目光漫不经心地在浅水中几块灵石之间游移“嗯。”

　　见到天吴的那一刻，献犹豫了，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找他，还破坏了不知多少草木，他，不会不知道吧？思绪混乱中，竟脱口问：“你会做梦吗？”说完就悔青了肠子。

　　天吴从水里捞出一块幽紫色灵石，依然没有看她，“以前是会，不过，到现在我已有十万年未入梦了。”
　　“神，无梦，无泪，无转生轮回。”许是受练池寒气影响，献觉得天吴当时的声音很悠远，悠远中又透着寂寥。

　　还是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吧，“你看这朝阳谷中是否有‘梦魇’？”

　　天吴瞥了她一眼，“无。”言罢，继续端详手中的灵石。

　　“……”还能不能再敷衍一点？说好的同族情谊呢？

　　“怎么，做噩梦了？”天吴嘴角泛开笑意。果然还是小孩子，长再高也没用啊。他总算是找回了作为一个长辈的自信心。全然不觉被当做晚辈的她直呼其名有何不妥。

　　“我的梦有些特殊。”

　　“说说看。”

　　“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楚，没法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所以——天吴抬眼，虽有心理准备，当发现她身后凋枯的草木时，还是不免揪心了——你一路过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废话，顺便弄死我费心费力收集的几千株奇花异草？
　　欺负孤寡老人，很有意思么？

　　“我一直都重复这一个梦。很奇怪。”

　　“有梦总比没有好。”天吴一边说着，一边举起灵石在阳光下照了照。

　　有，总比没有好。献正回味这句话便听得天吴唤道：“过来看看这块灵石。”不假思索地迈开步子。怎料，一踏入池水中，清凉的感觉漫上小腿，她觉异样，霎时水珠四溅，水雾升腾，这是怎么了？天吴一手抓着灵石，一手挥出印枷向献打去。火这东西就是麻烦。

　　献就保持原来的姿势，任印枷打在身上。没有一丝防备，甚至，连抗拒的心思也不曾有过。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雏鸟情结”？她降生后第一个遇见且对她不含善意的便是天吴，因此格外地信赖他。应该，是这样吧？
　　不过，她也没信错。那道印枷只是封住了她体内的炙炎之气，让她不至于一个不经意，将练池水给烧开了。
　　第一次接触水，献只觉着新鲜，就像之前看待云一般，她故意蹚起水花，欣喜地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扭曲，复原，再破碎，又复原……天吴十分有耐心地又捞起一块绿莹莹的灵石，在阳光下打量，也不生气。

　　听得身后水花四散的声音愈来愈近，天吴转过身道：“玩够了？来看看，喜欢什么颜色？”

　　真没趣。本打算绕到他身后去开个小玩笑的。然，这丢小失望在见到天吴面前一字排开的灵石之际烟消云散。
　　五彩缤纷，形状各异，红者魅惑，蓝者清灵，黄者璀璨，绿者晶莹……无一不是瑰丽夺目。
　　见到她眼中惊艳之色，天吴很是嘚瑟地一。，看，他多好，他这样大方的长辈是走了大运也不一定有的。
　　献当然是不客气地挑啦。这看来看去，就是它了！献拾起一块青黛色的不规则灵石，青色的底质，黛色的纹路，石中还游动着一缕白光。
　　“我喜欢这个！”她站在没过半截大腿的水中平视着坐在坻上的天吴，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欢欣。

　　天吴半晌不回话，她就当他默认将这块灵石送她了，刚要再凑近些仔细观察灵石中的那缕白光，忽然，眼前一空，手中空无一物。青色灵石已稳稳当当地落至天吴掌心。
　　“既然你喜欢这个……”天吴一挑眉，略施法术，青色灵石在他手中旋转起来，发出淡淡的光芒，“那——剩下的，就全送给你好了！”说完，意味深长地与她对视一眼，化光而去……

　　等献转过弯来，怒火腾地冲开方才天吴施加的印枷，赤色火焰从池底涌出，在练池中烧起来，将清冽的池水烧得咕噜咕噜直冒泡，浓浓的水汽直冲长天。
　　好巧不巧，方从西海匆匆飞来的青龙少君厉无归恰好撞上了这股滚烫的烟气……
　　后果，可想而知。
　　凄厉的龙吟声响彻整个山谷。正在花海忙得不亦乐乎的蜂群、蝶群四散而逃；停落林间整理着华丽羽毛的飞鸟纷纷逃逸；于溪边饮水的灵兽、异兽忙不迭奔逃，遁入树丛。

　　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得龙啸震天，捂住了耳朵。直到眼见天空中掉下一条青龙，“砰”的一声砸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惊起一群鸟雀。她，似乎，好像，的确是，又闯祸了……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还是有一大片小树苗遭了殃。等等，眼前这条青龙，有些眼熟……啊！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前几日才被天吴送给她的“乌龟”嘛！不过，现在，好像是——“煮熟了的乌龟”，闭着眼，瘫在地上，浑身鳞片都有脱落，特别是腹部，还渗出了一大片血迹。
　　献一时六神无主，眼观鼻，鼻观心。忽然，眼前扫过一片蓝色衣摆，抬头，是天吴冷漠的侧颜，任由他拉着她的手指在她左手心画下咒印，她能感受到这次的咒印，力量较之之前的要强硬、霸道得多，献感到那股气息渐渐平息、消弭。终是暂时封住了炙炎之气。

　　“别装了。这点热度，还不至于化了青龙龙鳞。”

　　“……”拆台的你别太过分。

　　“本座很久没拔过龙鳞了，不知手生了否？”

　　“！”腾地而起，化为人形，笑脸逢迎。

　　“我只是在展示乌龟装死的本领。”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天吴：亲切而不失优雅的微笑。
　　献：冷漠而不加掩饰的鄙夷。

　　“……”

　　场面一度是十分的尴尬……

　　“我这儿的桃花开得早。”天吴突然丢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算是打破了目前尴尬的局面。

　　“水神大人的福泽宝地，桃花必然是开得好。”厉无归素来以为成功的龙生不仅要有呼风唤雨的经历，还要有溜须拍马的经验。

　　水神大人完完全全地忽视了他的话，接着道：“桃子也结得早。”

　　“？”不妙的预感。

　　“你在这朝阳谷受了伤，还是本座同族所为。本座很是愧疚。”

　　“……”是吗？你脸上标准的狐狸笑怎么解释？

　　“本座决定补偿你。”

　　“！！！”内心狂沙暴雨，面上一本正经。

　　“就把这儿的桃子送给你吧。”话音未落，已不见踪影。

　　“您太客气了，让我回家给母亲报个平安就好！”请高抬贵手，他爹娘可就他这一个晚来子啊！
　　“要不我打包，把桃子带走吧？”厉无归高声喊道。

　　一旁同样被甩下的献受不了他的大嗓门，不满道：“你很吵。”

　　然，厉无归并不打算放弃，刚想继续喊便听得天吴缥缈的声音自虚空传来，“在这儿，吃完今年最后一个桃再走。顺便教献一些基础的术法。”略停顿，又补上一句“没事别来烦本座。”

　　现在留在此地已成定局，那便……
　　“我刚刚真的只是想展示下乌龟是怎样装死的，如果吓到你了，献能原谅我吗？”讨好的笑。

　　“我也想像天吴那样一下消失。”献的银眸中火星雀跃。

　　“……”果然，物以类聚。都无视一表人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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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如此地钟爱倒叙╮(╯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