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凉生遥渚

75、转机

　　喻凝坐在法阵中央，神情有些痛苦。若从上空俯视，她现在身处金色星型符阵的阵眼，缕缕金光都向她的身体汇集。灵力翻涌而上，喻凝疼的猛的一缩，差点歪倒在地。
　　“莫急莫急，你现在的身体还承受不了这么多灵力。这些就够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黑影在喻凝的正对面，看起来像个盘膝而坐的托着脑袋的悠闲师父，前提是这玩意儿算得上是个人。
　　呸。坐着说话不腰疼。拿了老娘的元气就给老娘好好办事。当然这话不能对眼前这团不知道能不能算人的物种说。
　　据这团黑气说她的身体修为尚浅，能容纳灵气有限，需要阵法锻造根骨，淬体炼神。只是就现在进程来看锻造速度有限，虽说不能一蹴而就，但是喻凝很急。她急于变强，为哥哥报仇，甚至不惜修炼邪术。

　　所谓邪术就是把本该通过吞吐吸纳转化为灵力的天地灵气直接占为己有，藏于体内。天地灵气总共那么一点，若是被人人所用，后来者就没了。所以先祖开发出一套通过感受天地灵气的流动，将其在身体中转换为灵力的修行法门，流传至今。可是有些修士偏不，毕竟转换的有限，直接拿的快。这些修士自然为正统所不容，被称为邪修。虽说邪修功法长进的快，但是天地灵气在体内一旦溢满，就容易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喻凝是以自身寿元为代价，让黑雾帮助自己在短时间内吸收大量灵气并且确保不会走火入魔。她从未信任过那团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和这东西合作。

　　虽然喻凝是以自身寿元为交换，但是黑雾作为师父，还是合格的。至少没有拿了钱不办事。短短七天内，喻凝的修为已大有所进。只是她变得越发寡言，在屋子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母亲当她是伤心过度，也未加劝阻。战争仍在继续，喻家长子的牺牲并未引起一丝波澜，每天仍有源源不断的喻家修士走上战场，被抬回去或者留下来。
　　喻凝曾听见父母的争吵。母亲不想让她上战场了，早逝的长子让父亲难得妥协了一回，不过这并不重要了。自从入了魔道以后，喻凝发现自己的情感变得越来越淡漠。为此她减少与族人接触的机会，为的是不被发现异常。入魔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比临安李氏更让人恐惧的存在。偶尔她也会从战报中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那是她在十六岁那年遇到的小伙伴们，是哪怕真成了怪物也会好好保存的珍贵记忆。不知他们，现在可安好？

　　再说李瑗那边，众人齐心协力救了胡天雪以后，迫于形势，只能把她安置于安全的后方，让她不在众人面前现身。胡天雪身世的消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谁放出去的，可就是那么阴损的一招，却打了仙盟一个措手不及。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每个人的神经已紧绷到疲惫不堪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积压已久的情绪爆发，需要一个突破口。他们或许不在乎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他们只需要一个目标，来转移战场上的失利和无处安放的仇恨。
　　总是把胡天雪藏着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被人找上门。叶知秋打算安排一场假死的戏码让胡天雪彻底脱身，可是小姑娘却不愿。
　　“我留下，我还能打，能消灭几个临安李氏的混蛋就是几个！”
　　“哪怕那些人这样对你？”
　　“他们是他们，可是只要我留下，就能减少无辜百姓的伤亡。我不想再看到更多的牺牲了，我也想尽我所能保护好大家。”
　　李瑗叹了一口气，那些貌似道貌伟然的名门修士们，思想觉悟还没有一个小姑娘的一半高。不过他们真要是有这么高的觉悟，就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了。

　　为了避免更大的恐慌，叶知秋本选择将关于胡天雪身世所有信息和盘托出，冀以此争取一部分尚为理智的修士。可惜人们都看传谣的，不看辟谣的。再者就算有部分理智的修士，大环境如此，对于这种情况他们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更逞论施于援手，过多的透露信息反而去胡天雪是二次伤害。
　　几方斟酌之下叶知秋将胡天雪交于白大师，再对外宣称失踪。虽然大部分修士还是不相信，嚷嚷着让叶知秋交人，但是目前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那群人在叶知秋住宅的门口闹腾半天以后，最后悻悻而归。也不知白大师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成功的掩去了胡天雪的灵息。
　　为此叶知秋与白大师做了一笔交易，他忍痛将自己游历多年所得的宝物中分了一部分给“那个奸商”。送走胡天雪以后，老道士心疼的嘟嘟囔囔了好几天。李瑗知道他也是口头抱怨一下，叶知秋爱徒心切，再大的代价他都可以接受，何况只是一些宝物？

　　解决了胡天雪这茬，李瑗又有更多的时间去设计针对李玟的刺杀。虽是不入流的手段，但此时也只能如此了。白大师提供的星盘可以帮助确定李玟的方位，可就算知道具体位置，如何近身也是一个问题。如果一宗之主能够如此轻易的被刺杀，那他可以早早滚动了。李玟的身边有一定数量实力强大的修士确保他的安全，如果硬拼的话，自己在到达李玟身边之前就会被那群护卫耗死。使用符阵消耗他的修为，再发动致命一击，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办法。至于中间的过程，还需要慢慢考量。要怎样引开护卫，要怎样设下这个符阵，都是需要好好规划的。
　　自从李瑗向李迪透露了他父亲死亡的真相后，李迪一怒之下离开，至今不知去处。当然李瑗除外。李瑗决定会一会这个人，看看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或者干脆策反他当内应。虽然这么做的成功率不大，但是如果能成功的话，可以省下不少麻烦，这也是他们乐于看见的。

　　虽然修真界打的热火朝天，寻常百姓的生活却没受多大影响。秦淮河畔依旧是热闹非凡，画舫游船，络绎不绝。歌女们清丽的乐曲飘荡在悠悠的流水上，好一派人间天堂的景象。
　　寻常游船都是飘荡在河岸两边，吴侬软语不绝于耳，实有些暖风熏的游人醉之感。远离河岸的河道上，却有只不起眼的小舟缓缓而下，与那些华丽的游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舟上没有船夫，只有一位抱着剑的少年。面目用斗笠遮盖，单从背影来看，是个清瘦的好苗子。

　　少年正抱着剑，忽然一动，又随即平静下来。
　　“是我。”李瑗稳住身形，行了一礼。
　　来到千里之外的秦淮河的确实是李瑗本人，而那抱剑的斗笠少年，则是在修真界失踪已久的李迪。以一张传输符和一个传输阵为代价，李瑗得以从金城赶来和这位前宗族成员会面。

　　“消息都是你传的吧。不用否认，我知道你们的目的，别来道貌伟然的那一套，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少年看都没看她，一开口就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是有几分道理，李瑗也绝对不是出于什么善意的目的告诉他真相的，不如将这一切摊开了说，双方坦诚相见，也便于达到目的。虽然言语间有几分对她的轻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只要能得到靠谱的消息，这些都可以以后再算。

　　见对方如此，李瑗也不来修士间的那套客气，开门见山道：“李先生倒是个爽快人。那我就问了，那家伙的弱点在哪里？”
　　李迪一惊，对方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倒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堂堂宗族大小姐被人一语戳穿了目的，还被那么不客气的指出来，都会有些恼怒吧？而对面的女孩子似乎不在意的样子，直奔主题，将这些一笔略过，反而显的他有些小心眼。

　　短短几瞬，这些机锋被李瑗尽收眼底。她知道自己在这场谈判中开始占了优。从一开始李瑗就不指望能从对方嘴里知道太多东西，人都是念旧情的，哪怕知道了真相，他也不会这么快倒戈。做好准备是一回事，可下定决心又是另外一回事。对方先发夺人，来这么虚张声势的一下，更像是在逞强。
　　见对方沉默，李瑗也没有逼迫他回答，而是倒了杯茶，将杯子在手心缓缓转动：“不想回答我也不会强迫你。那就换个问法，要怎么才能接近他？”
　　这下李迪倒是回答的爽快：“只要你进的了他们的大本营，这就不成问题。战事吃紧，能用的都被派到了战场上。他身边不会有很多护卫，凭你和你的同伴的能力应该不难解决。”

　　和传闻不太一样，李瑗思衬道。果然，李玟放出那些传闻只是为了掩盖他们早已人手不足的事实。再强大的家族在这样旷日持久的消耗下，被耗空也是迟早的事。李迪这次透露的是一个很有用的消息。
　　“不过挖墙脚是别想了。”李迪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打策反的主意：“就算我脱离了李氏，我也不会去对付他。我可不像你这头白眼狼，养恩难道还能重过生恩？我替他不值。”

　　“呵。”李瑗冷笑：“那栽培之恩就大过了杀父之仇？”
　　少年脸上神色晦暗不明，拳头死死的抵着桌沿，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李瑗把茶杯放在一边，也不言语。

　　良久，当李瑗以为这次谈崩的时候，少年缓慢的开口道：“他在月圆时分的修为是最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