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凉生遥渚

76、已成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直落，不到申时岭南的天空已经全黑，只剩闪电在墨黑的底幕上画出道道白光。一股股黑气从地里不断涌出，形成了漩涡，卷着尘埃和落叶，向着中心位置快速涌入。一时间烟尘滚滚，咆哮的风声似乎能吞没一切。
　　而风暴的中心，却是一片寂静。
　　素衣女子阖目盘膝坐于地上，长发未束，随风微微飘动。大量黑气源源不断的涌入她的身体，让她的身形在此时有些模糊。外面的时间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而中心的时间似乎保持静止。女子神色安详，好像这不是发动一次危险的禁术而是普通的打坐。
　　黑气流入的速度渐渐减缓，尘埃也慢慢散去，女子的身形逐渐清晰了起来。外面和里面的时间慢慢接轨，狂风和暴雨也有所减弱。
　　当最后一缕黑气飘入女子的身体时，万物静止，只余寂静。这片刚被狂风暴雨摧拉枯朽的原野显示出一种暴风雨过后的宁静，残留的雨水滴在草叶上，有种欣欣向荣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眼睛才缓缓睁开，神色依旧平静，未见欣喜之情。“师父。”她对着虚空喊了一声。
　　空中腾的一下出现了一团黑雾，形成一张嘴一张一合：“恭喜。”
　　声音嘶哑，且熟悉。喻凝撑了一下地，站起来，依旧是淡淡的说道：“回去吧。”
　　“哎呦徒儿，你修成了如此大功，就没有一点喜悦之情？”黑雾夸张的舞动着，好似在竭力做出哈哈大笑的姿态。
　　“喜悦？分明是给你当个试验品，恰好成功了罢了。你大功告成，是该好好高兴高兴，恕我不想奉陪。”依旧是没什么表情，言语中却带了几分讥讽。若不是为了复仇，骄傲的喻家小姐怎会甘心成为别人的旗子？
　　黑雾被她戳穿了目的，倒也不生气。“哎呀徒儿，别板着脸了，练功需要平心静气但不是要你抛弃掉七情六欲！”他努力模仿出一副关切的声调，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怎听怎变扭。
　　喻凝没理他，扭头就走。

　　“欸你知道吗，这回出现了一个神秘人，会放出黑气，遇到的修士就死了。”在临时被改造成医馆的祠堂，一个女修见四下无人，故作神秘的向她的同伴咬耳朵。
　　“真的假的，你不会骗人的吧？”女伴有些惊讶的捂着嘴。
　　“没有没有！”女修矢口否认，“不信你问婉婉，她看到了。”
　　被称作婉婉的女子一下子紧张的冲着两人摆手。那个女修“噗嗤”一声笑了。女伴像得知了什么一般，假装恼羞成怒道：“你耍我！”那个女修笑着跑开，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急什么，没事就别乱跑，医馆还有一些伤病员等着你们救助。”喻凝板着脸，抬了抬手上的医箱。
　　“是是是。二小姐教训的是。”女修拉起其余二人，忙不迭的走掉了。喻凝因为修为提升而长进的听力还能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你说二小姐是怎么了，原来她不是这样的。” “唉这也怪不得她，大公子的离去对她打击太大了。”
　　哥哥。喻凝伸出一只手，向虚空中探去，痴痴的望着那一点。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不惜一切代价，我保证。

　　在城外一处宅子的地下室，被一扇看起来年代久远被很多符咒覆盖的铁门紧锁着。一只白皙而形状优美的手轻轻抚上，铁门上的符咒纷纷脱落，被黑色斗篷包裹的女子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地下暗室一片漆黑，喻凝靠在门背后叹了口气，摘下斗篷的帽子，点燃了烛火，勉强照亮了一片幽深。她抬步缓缓拾阶而下，一手提着裙摆。
　　不知转了几回之后，终于到了暗室的底。这是一片狭小的空间，仅由一盏烛灯照亮，映照着位于中心的一具布有繁复花纹的黑铁棺椁。
　　喻凝缓步上前，就在离棺椁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扑倒在上面，不顾手中的火把一下子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之后自行熄灭。室内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了那盏幽暗的烛灯。
　　喻凝的手抚着棺椁上的繁复花纹，泪如雨下：“哥哥，我来了。”

　　幽暗的灯光下，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子木讷的端起一杯茶，他的指关节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灵活，整个动作僵硬看起来像无机质的木偶。他的眼睛不复往昔的神采，混浊呆滞，唯有身上的袍子华美如初甚至更甚。男子手一抖，几滴茶水溅到了精美的云纹刺绣上，瞬间将一片雪白染上几点鸢色水痕。
　　“哥哥！”喻凝见状飞奔了过去，拿走茶盏用手帕吸走茶水痕。喻凛任妹妹拉着自己的手擦拭茶水痕，对外界的一切始终无动于衷。
　　不行，哥哥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得想办法改良一下方法。喻凝有些懊恼的想，不过好歹哥哥是活过来了。
　　这时，喻凛的手忽然轻微的动了一下，喻凝手上的帕子掉了，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哥哥，她听见了一个轻而熟悉的声音：
　　“阿凝？”
　　她一下子泪流满面。

　　姑苏的一处隐秘的宅子里，李瑗靠在黄梨木椅子上，手轻轻的敲着椅子扶手，若有所思。这处宅子是结束和李迪的谈话后，李瑗决定买下的隐秘据点，目的是方便布置对李玟的杀局。
　　满脸阴沉的青年在那时告诉她，李玟在以前为了练功速成，走火入魔，虽然后面恢复了过来，但是导致他体内灵脉有损，在月圆时分的修为尤其虚弱。为此他需要各地的灵脉补充灵力，而且，李迪告诉了她最重要的一点，李玟在近日会出现在姑苏的灵脉休养生息。
　　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根据李迪告诉她关于李玟的其它弱点，她的心里逐渐形成了一个刺杀计划的雏形。这次计划的开始，就是这座宅子和它依山傍水的环境。据李瑗的感知，这里的灵力极其充沛，有可能是李玟选择进行修养的地点。
　　李玟的情况是家族中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李迪恰巧是其中之一，可见李玟对他的重视程度。如果不是能调查到他父亲被害的真相，恐怕策反没那么容易。其实李迪也知道李瑗此行凶多吉少，不过双方各取所需，他也不想多说什么，最后只是拱了拱手，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说江湖不见，后会无期。
　　反正也不会见到了。再怎么样也是一宗之主，一名小乘境修士能把他怎么样？只怕是有去无回。李迪拿起兜帽，挥挥手，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李瑗一阵唏嘘，那位少年的精神状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嘻嘻哈哈的心狠手辣小恶魔变成了一个阴沉的大恶魔。不管那种样子都不想接受啊。算了，别管他了，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李瑗对他说不上恨，毕竟各为其主，但是讨厌是肯定的，如果没有这个人，牺牲的修士数量还能再少一点。
　　窗外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把李瑗从回忆拉回了现实。那熟悉的雨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不管怎样，总算是回来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而这一切将在这里终结。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桌上铺开特制的信纸，准备传书给纪安他们。

　　“哎呦我去，小美人越来越出息了！”方清凑过来，看向纪安手里的信纸。“居然这都能被她查出来！”
　　纪安看着手里的特殊信纸在他们阅读完之后，慢慢的自己焚烧殆尽，沉默不语。
　　“则明，你要想好。”纪安抬起头，凝视挚友的眼睛：“这次行动很危险，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哎呀。”方清拍了拍他的肩，“横竖是一条命，万一呢。成功了，就会有成千上百的修行者能摆脱苦难，就算为了这个渺茫的机会，我也要赌。”
　　“你又话多了。”纪安起身，拍了拍挚友的肩膀，“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哎呀哎呀这么快的吗？我我我我还没有和夏乔告别呢！”方清瞬间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纪安目送挚友，笑了笑，也回房去做准备了。

　　李瑗向空中虚抓了一把，凭空抓出一张银白色半透明的符。她的手指轻盈的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咒，伴随着手指的移动，符咒的痕迹逐渐发出银白色的光亮，最后又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迹。李瑗手一挥，符咒向房门飘去，她手掌突然一拍，“啪”的一声，符咒自动贴到了门框上，在接触的一刹那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只在门框上留下了浅浅的刻痕。
　　类似这样的符咒李瑗已经贴了上百张，把整个府宅布置成了一个大阵。她向李迪打听到大致位置后又根据灵气的流动和线人的调查，确定了李玟调养的地方在寒山。李瑗用了个假身份在寒山的奚泉旁买下了一处宅子，将此处阵法稍做改变，改造成了一个大阵。她打算将李玟引到此处后发动阵法。
　　李玟的术法已经不是普通的修士修行常用的术法了，包括李迪在内的宗族成员都认为这更接近于巫术。而根据术法生克的原理，李玟属于木，此地的阵法就是在炎火阵的基础上修改而成。就算不一定能一击即中，也可以削弱他不少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