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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为真 ...

  •   “如何?”李迪询问眼前的蒙面修士。

      “禀……公子……”眼前的修士作行礼状,身体却止不住的发抖。李迪看着眼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放缓了声线:“查到什么就尽管说,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修士闻言稍稍鼓足了勇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确有此事。”

      “啪”一声,桌上的青瓷茶盘碎为四瓣。

      “公子!”修士惊呼出声。

      “你说。”李迪语气如常。

      修士偷偷瞥了一眼,见他家公子面色如常,便接着往下说:“据一起参加任务的同僚们说,您父亲向家主禀报情况后,就再也没有走出那间屋子。”

      “就这些?”

      “唔,还有。家主和您父亲待过的那间屋子,有焚烧符的痕迹。”

      修士抬头,见李迪作沉思状,只好敛声屏气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过了一小会,依旧面无表情的少年抬了抬手:“下去吧,此事不得与其他人声张。”

      修士暗暗松了一口气,诺了声就忙不迭的走了,空荡荡的房间只余李迪一个人。

      李迪望着房梁,若有所思。

      屋外一名修士蹲在房顶,早已将屋内发生的一切看着眼里,正当他悄无声息的将瓦片盖回去,准备离开向家主汇报时,忽然觉得脖颈上一阵冰凉。

      战战兢兢的向后望去,是李迪不带任何感情的脸。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绕开自己的注视出现的?不过他已经没有思考这些问题的机会了。鲜血飞溅,修士倒下的那刻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情。背后以及是面无表情的李迪。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李迪干净利落的掐了个诀,一切归于平静,就像那天他一直崇敬的家主对他父亲所做的那样。他只是拿起剑走出了房间,头也不回的一路走出仙府。

      李迪在临安李氏地位很高,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阻拦就轻易放行了。一直到了他走出山下的大门,守卫也只是望了望少年削瘦的背影。

      这是李迪最后一次出现在临安李氏众人面前。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他。

      喻凝拿手指绕着伞穗,一转一转,目光沉沉。哥哥已经好久没消息了。三天前喻凛上了兰城的战场后就音信皆无,除了为哥哥默默祈福和帮助父亲治理好喻氏,喻凝做不了其它事,只能干绕着穗子缓解焦虑的情绪。如果有人这时看到她的手,就会发现掌心都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印子。

      她叹了口气,一甩穗子,摊开桌上的布防图,开始思索下一步的对策。看了两眼,又有些心不在焉。

      “喻凝啊喻凝,你这样可不是一个家族继承人应有的样子。”墙角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还来!喻凝几乎要崩溃了,自从那个黑影在塞北第一次出现后,它就时不时的在喻凝身边刷存在感,每次说来说去,话题都是亘古不变的修练邪术。喻凝瞒过父亲和哥哥暗戳戳的查了一些有关黑影的事,大概知道了那家伙是某个被镇压的上古邪修的残存意识,除了装神弄鬼没有啥实际威力,只要找不到宿主就会一直游荡人间。只是不知为何缠上了自己,坚持不懈的向自己宣传邪术,喻凝甚至有些习惯了它的存在。罢了,只要自己心智坚定,它也奈何不得自己。但现在自己正烦着的时候出来秀存在感,令人头大。

      “滚滚滚,没空听你洗脑。”喻凝向黑影一弹指,“噗”的一声,黑影一下子烟消云散。可过了一小会,它又重新聚集,出现在了比之前离喻凝更近的地方。

      “呵呵呵,小姑娘,你现在急着赶我走,以后要求着我帮忙的时候可怎么办呢?”雾气一张一合,似一张血盆大口。如果那玩意儿能称的上是脸的话,喻凝甚至觉的它在开口大笑。一定是最近太累产生了幻觉。

      喻凝撇撇嘴继续弹指,可这雾气非但毫不收敛,反而笑的越来越毛骨悚然。“小姑娘啊,你求我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老夫先不和你计较了哈哈哈哈哈哈……”雾气留下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后渐渐散去。

      害,和一个被关了几千年的神经病较什么劲。喻凝继续把思绪放回布防图中,全然没有留意那团黑雾最后留下话中的深意。

      千里之外的兰城。

      素日繁华的城市已是一片荒芜,一轮红日沉沉下坠,余晖漫过满地尸体。银色的家纹旗帜泡在泥泞的血水中,家纹已残破不堪,好似岭南喻氏费力撑起的最后一点颜面。

      还是败了,岭南喻氏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仍苦苦支撑了三天,力尽粮绝的他们殊死抗争,最后惨遭屠戮。

      青年躺倒在地上,任余晖残忍的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上夺取最后几丝温暖。身上银白的家纹袍早已被染成了深深浅浅的血色,新凝结的血迹在夕阳下闪闪发亮,真是残忍的美丽。

      妹妹……喻凛痛苦的捂住腹部,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在地上汇成鲜红的沟壑纵横的纹路。他费力扭动脖子望向四周,尸体散落周围,方圆几里没一个活口,而自己也即将加入其中。

      明明濒临死亡,却没有想象中的害怕,只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平静感。唯一担心的只有妹妹和爹娘,不知道离开自己庇佑的妹妹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不知道爹娘能不能承受住这次打击。爹爹的鬓角已经斑白了,阿娘的脸上也有了细纹。妹妹啊,你可要快快长大,快快承担起整个家族。

      夕阳西下,落在远处的山头上,好似烈日烁金,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美丽,正如同现在的自己。喻凛很清楚就算自己伤势没有这么严重,附近驻扎的李氏修士也不允许自己活着走出兰城。

      就到这里吧,作为喻氏子弟,下一任家主继承人,我已经很好的履行了我的义务,守卫岭南喻氏的荣耀和修仙界的尊严。剩下的,就交给妹妹和那些更年轻的弟子们。

      青年抬起手臂,似要触碰最后一缕余晖,然而只是短暂的停滞一下,就落了下去。余晖完全消失了,正如少年瞳孔里的神采一般,一下子黯淡了下去。行云流过,只留满地死气。

      岭南喻氏少宗主喻凛,牺牲于兰城,年仅二十三。

      远处的喻凝似有所感,心头忽一跳,手中茶杯应声裂开,声响清脆。喻凝缓缓转动杯子,喃喃道:“器皿无端开裂,为不详之兆。”不会是,哥哥出了什么事吧。她将目光转向窗外,天际愁云密布,似在蓄势一场雷雨。她放下碎杯子,几步向前,合上了窗户。喻凝忧心忡忡,却别无它法。

      雷雨马上要来了。

      天际白光一闪,一声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喻凝无端惊悚。突闻暴雨中急促的脚步声,那种不安感又增强了。她攥着手绢,扶着门框发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着家主的呵斥声:“干什么,干什么,这么急!”

      “家主,不好了!”那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少宗主牺牲了!”

      “轰!”又一道雷声轰隆直下,炸在喻凝的心头。她没有哥哥了,爹娘没有长子了,喻氏没有少宗主了。哭泣声,吼叫声,族中弟子跑来跑去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她的世界变的格外安静,什么也听不到了。

      喻凝沿着门框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泪水肆意在脸上横流。过了好一会,房间里才发出了嚎啕大哭的声音。

      喻凝哭了整整一天,直到师妹来找她,让她劝劝师娘。跌跌撞撞的走进房间,她瞪大了眼睛。父亲的头发一夜间白了一半,母亲的精气神一下子被这个悲伤的消息所掠夺,整个人一下子空了下去,卧床不起。喻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娘……”话一出口,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喻凝被一双枯瘦的手搂进了怀里。好凉。她下意识动了一下。

      “哭啥子呢,有娘在。别哭,娘不会让你有事的。”母亲用自己略凉的消瘦脸颊蹭着女儿的头顶,缓缓的摩挲着她的头发。

      “不哭不哭,阿凝不哭。”喻凝回拍着母亲,忍着眼泪用小时候常用的语调回复着。

      喻凝屏退了所有安慰她的宗族弟子,反锁了门,抱膝在墙角蜷成一团。她将头埋进臂弯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从知道噩耗开始,整个人就处于一种懵的状态,脑子乱的像浆糊,明知道自己在此时应该冷静,可是意识却不听使唤。哥哥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声“小凝”清晰可见,可是他已经不见了。不会回来了,多好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了,喻凝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是在这个点,一练完剑,哥哥就会从袖子里掏出好多好吃的给她。因为贪嘴吃了太多零食导致晚饭吃不下,为此两人还挨过几次骂。

      再大一点出门历练的时候,哥哥总是尽自己所能让她行途舒服一点。很多实用又新颖的灵器都是那时候发明的。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伞也是,伞面用了特殊工艺刀枪不入,伞骨里是一把细剑,整体还轻便,既能防雨,又能防身。

      哥哥话不多,总是埋头苦造,起名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自己身上。虽然起出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名字,好在哥哥不嫌弃。一路上都是自己提供点子,哥哥付诸实践。他经常感慨自己没妹妹聪明,可是喻凝觉得他比自己更聪明。能把那些新奇的想法化虚为实,本就是一种才干。

      只是以后,再也没人在练完剑后给她塞好吃的,再也没人摸着她的头夸她聪慧,也再无一人能将她的奇巧构思化为实物。

      喻凝,没有哥哥了。

      月色透过窗棂落在略显凌乱的头发上,斜斜的映在地上,洒上一地清辉。夜是静的,月是冷的,血也是凉的。泪痕干透在脸颊,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已不复,余下的只有仇恨。她反复握了握拳,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

      “那谁,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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