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天下·玉生烟》暗夜女巫

10、如藕仔苓

　　晚上吟落闲着无事打算早早休息，却听到叩叩叩的敲门声。
　　她拉开房门，见是流玉，便将他让了进来，问有何事。
　　流玉说：“知道你喜欢搜罗奇物，这一行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走，我带你去个地方，那儿很有些奇趣之物。”
　　吟落斜倚在椅背上，晶瞳一亮，笑道：“你倒清楚我的嗜好。可晚饭过后我就有些犯懒，不大想动弹。”
　　流玉笑笑：“还记得上回你问我圣泉的水是不是可以起死回生么？”
　　“嗯，是有这么一问，怎么了？”
　　“灵界有种东西叫仔苓，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可以回青丝返童颜，去瞧瞧？”
　　吟落目瞪口呆：“你要带我去找仔苓？那东西要来干吗？”
　　流玉也愣了：“女孩子不都是爱惜容颜的么？一只仔苓来，可以让人年青一百岁。”
　　呃，她不过才十七岁而已，要那玩意儿来作甚？难道捉来吃完再回娘胎里呆着去么？
　　她想想都觉得好笑，忍不住道：“说实在的，这东西我不太感兴趣。衰老是世间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谁的青春能永恒？若是非要保持一张永远年轻的脸，实际却早已怀揣垂垂苍老的心，那岂非应了人间一句骂人的话——老不死的妖精？嘿！这世上朝生夕灭的东西多了去，绚烂过了，也就够了。我要寻找的永恒并不是这皮囊外相。”
　　果然是与旁人不同。流玉心下有些欢喜，眼中荧光流转：“其实，我只想带你去看看它们。相信我，你若去了，一定会喜欢。”
　　吟落听他说的诚挚，一笑道：“那好吧，就随你去看看这个我‘一定会喜欢’的东西。”

　　夜晚，将一切归拢于黑暗之中。林间已经起了一层雾，宛如张开一面无边无际的罗帐，越发显得密林郁郁森森，望不到边际。
　　林中晦暗，为方便行路，流玉身上盈盈透出一层薄薄的浅绿色融光，如夜岚一样散开，美如碧玉生烟。
　　他走得不快，但很专注，一面行走，一面用心倾听着这自然中所有有生命的声音。
　　鸟在低鸣，虫在微嘶，风云在潜移，树木在生长。
　　他将自己的脚步，融合在那些静默的却随着大地的延展而舒展开来的韵律中，看上去极为缓舒而平和，但移动速度却非常快。身上的长衫波浪般翻动，带着种奇异的美感。
　　那种踏着自然的拍子行近的感觉非常奇妙，吟落跟在他身侧，随着他一起呼吸，一起聆听，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她回头望望，身后已然移形换景，来路再不可见，只有影影绰绰的山岚层层叠叠的密林，氤氲升腾。

　　“还要多久？”她侧头看着流玉。
　　“快到了。” 流玉看了看前方道，“约莫再有一刻，就是仔苓出来活动的时间，等下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千万别惊了那小东西。”
　　吟落点点头，与他又走了一会，流玉突然隐去身上的光，宽大的衣袖拢过来，将她轻轻一带，便拢进了一棵黑黝黝的树洞里面。
　　吟落只觉眼前一暗，刚要开口询问，就听他嘘了一声，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仔苓很快要出来了。”
　　他靠得太近，浅浅的呼吸落在她耳上，登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吟落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眼睛往四围看了看。
　　这树洞分明是一棵年久的大树裂开了树身，又窄又小，恰好只够两个人贴着钻进去，流玉身量高，还要微微弯着腰才能容下。
　　“因为死了的仔苓没有药用价值，只有活捉活吃才行，所以这些年仔苓们已经被捕得稀落了。”流玉似是叹息的说了一句。
　　他举起右手，略一沉吟，食指凭空画了一下。
　　夜色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淡兰色的光亮，仿佛是手指拉出来的亮线，并不刺眼。很快，他的手指便划出一组图案，像是某种文字，无法读懂。
　　那纹路逐渐变大，一会儿功夫彻底消融在夜色里。同时他的指尖轻轻点上吟落的额头。
　　微凉的手指落在她额上，吟落身子一僵，流玉的声音又低低响起：“有了这个，你就能看见它了。”
　　吟落忽觉周围的空气有些闷热。她别扭地想要动动身子，腕上却猛然一紧：“来了。”
　　她不由地静了下来，转头看向洞外。

　　周围传来微弱的清香，一缕缕一丝丝，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反而像是树木生长时特殊的气息。
　　薄雾中，数条藤蔓缓缓地垂下，一个椭圆形的球倒挂在上面，颤颤悠悠。
　　“噼卜”一声轻响，一道极细的缝在球上裂开。
　　红色的雾气从裂缝里漏了从来，接着是橙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的雾气向外涌动，直到最后一阵白雾散尽，一个乳白色的小东西才从倒悬的裂缝中慢慢爬挤出来。
　　吟落看直了眼睛。

　　那一团白色的东西大约只有拇指那么大，却生得人形，五官四肢俱全，头顶上还长着一绺金色的毛。金毛柔柔地耷拉在额前，映得它眉目清秀。只不过那眉眼鼻唇全是一团乳白，如初生的莲藕雕就。
　　它先是警戒地看看四周，发现没有危险，随后“唧唧”叫了两声，长长地、自然而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腰身，似乎很是兴奋。
　　果然，不到一分钟，那只仔苓便开始兴高采烈活蹦乱跳起来：一会爬起，一会躺下，一会跑步，一会翻跟头，一会手舞足蹈，一会四脚朝天，到最后，又讪讪坐下，手不停抓着脑袋，嘴巴里发出低低的唧唧声，四处张望，似乎想找点乐子。
　　吟落被它活泼可爱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捂着嘴闷笑起来。
　　没想到它机警的很，立即察觉了这边的动静，猛地扭过头来。吟落只觉那双乳白眼目灼灼地盯着她，犹如冷电，心中不由打了个突。
　　她正自心惊，那仔苓竟然呼啦窜了过来，如幼鸟般唧唧的叫声忽然变调，声音尖利刺耳之极，激得吟落浑身一哆嗦。
　　流玉目光一凛，迅速将她拦腰抱起，向外冲去，挥手间一团绿光罩向仔苓。
　　吱的一声尖叫，仔苓大约是被击中。可那棵藏身的古树竟然在瞬间坍塌倒地。

　　一袭未成，仔苓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落在一片树叶上，头上的金毛直直竖起，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愤，身上忽闪出红色的波纹。
　　流玉脸色一变，急忙对吟落道：“捂住耳朵！”
　　仔苓的叫声忽又响起，如野马受惊时高亢的鸣啼，然后变得沉闷，仿佛野兽负受的哀叫，接着又变得激动，好像成千上百只老鸹一起呱噪，然后却是撕心裂肺的惨嚎……任是吟落捂着耳朵，那声音也直渗透进来，在脑海深处搅动，头痛欲裂，又如一把刀在全身骨骼之间来回地刮，酸痛难耐。
　　流玉因是灵界之人，不惧它如魔幻般的声音攻击，但见吟落如此痛苦，脸上顿时结冰。
　　他幽碧的双眸锁住仔苓，寒意从眼底逐渐溢出来，手心强光聚集，那模样，竟是要将它劈于掌下！
　　那仔苓见状，呲牙咧嘴做着鬼脸，呸了一口，转身便逃。

　　强光瞬间掷出，如闪电般直劈仔苓而去！
　　仔苓在树间风一般穿梭，左闪右躲，行动敏捷，可那强光却似长了眼睛，紧跟其后！最终仔苓未能逃脱，被流玉准确地击中，唧一声惨叫，从树上一头栽了下来。
　　流玉抬手还要再给它些教训，袖子却被一把抓住。原来吟落已经恢复过来，看着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的小人道：“别，别伤它。”又怕流玉不明白，补充道：“本来也是咱们惊扰了它……”
　　流玉脸色温和下来，点了点头。
　　“它……没事吧？”吟落有些不放心。
　　流玉摇摇头：“这小东西可不是一般灵物，它耐打得很。走，过去瞧瞧。”

　　二人走过去，流玉弯腰捡起那只好像已经昏迷的仔苓，放在手中戳了戳道：“没事，好的很。”
　　吟落看着软软躺在流玉手心里的一团，道：“它们都是这样么？自己跟自己玩，看起来很孤独的样子。”
　　“仔苓没有同伴，从生到死都是孤立的个体。它们也不会有朋友，因为其他生物只想抓它们来吃……”
　　“好可怜啊！”吟落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又小又白，这么可爱，为什么没朋友呢？”
　　却不料那仔苓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一口咬住了吟落的指尖，与此同时，流玉也闪电般捏住了它的颈项……

　　“放开她，否则我立刻捏断你的脖子。”流玉的声音很平静，像在称述一件事实，没有丝毫威胁的语气，可不知为何，却冷得令人发抖。
　　吟落没想到会被这个装死的小东西咬住，更没想到它咬着的地方会有如此强烈的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咝咝抽气。
　　“放开她！”流玉又加了一分力气。可那仔苓被捏得浑身发僵，却硬是死不松口。
　　吟落急了：“哎哎，你别咬我呀！”
　　她看着它的眼睛忽然一震。
　　多么奇怪，她竟似乎能看懂它的想法！
　　吟落忍着疼，一抽一抽地说：“你别怕，我不是来抓你的，更不会吃了你。”
　　“流玉，你先放开它，可能有些误会。它大概以为我们是来抓它的，所以才……啊！”心尖一痛，她又吸了口气。
　　“那什么，这真是个误会，我只觉得你很可爱而已，真没有想过要吃你。”
　　“流玉，你快放开它，它好像不行了！”
　　流玉依言松了松手，道：“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我们没想要捕捉你，是你自己胆小罢了。放开她，我们这就离去。否则，我不介意弄死你再想办法撬开你的牙关。”
　　那只仔苓似乎犹豫了很久，但终于还是松了口，跳到树枝上。

　　吟落甩着手指雪雪呼痛。
　　流玉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碧绿的小瓶，拧开盖子，沾了点绿色的膏状物，拉过她的手摊平，徐徐在她受伤的指尖上涂抹，力道轻柔：“这药膏能治仔苓咬伤，幸好今天备了点来。”
　　手上火辣辣的感觉瞬间消失，一股清凉传来。
　　他很细心。吟落抬眼，看着他秀美的侧面，那认真而专注的神情让她一时神思恍惚，手上随之也传来不一样的温度，身子不由地又有些发烫……
　　“行了！”流玉收起瓶子，“别碰水，至多后天就会好了。”
　　“哦……啊，那个，我们回去吧。”吟落有些慌乱，觉得自己的脸噌噌往外冒热气。
　　“嗯，走吧。”夜色很深，流玉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

　　林中地上湿滑，吟落心神不定，脚下一不留神，溜了，手条件反射迅速在空中一抓，似乎抓住了根藤蔓，却听到“啪”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仔苓碎心裂肺的哭叫声。
　　她稳住身子，奇怪地看着仔苓抱住破成几半的壳大声恸哭。
　　“怎么了？”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小心捏碎了它躲避日光的壳。”
　　“啊？”
　　“仔苓见不得阳光。被日光一照就灰飞烟灭。”
　　“啊！！那、那现在怎么办？”
　　“你喜欢它？”
　　吟落点点头。
　　“那就带回去吧。白日里只要找个不透光的东西把它装起来就好。”
　　“这是个好注意！唔，可不知道它愿不愿意……还是先问问看吧。”吟落弯下腰，对咿咿呀呀低声哭泣的仔苓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弄坏了你的壳。”
　　仔苓很愤怒地唧唧了两声。
　　“我真不是故意的！”吟落合掌道：“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你、你愿意跟我走么？我带你到外面去玩吧。”
　　那只仔苓唧唧叫了两声。
　　吟落一下子明白它要说什么，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呃——只要你别再咬我。你的壳被弄坏了，留在这里的话，天亮了会被晒成灰的。而且，你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不觉得寂寞么？”
　　仔苓又唧唧叫了几声。
　　“你别担心，”吟落从怀里掏出一条黑色的丝巾，“瞧，这是噬光玄丝做成的，白天你只要把这个裹在身上就不用怕啦。”
　　仔苓还是唧唧唧叫。
　　“呵呵，天上地下高山深海，你没去过的地方太多啦！我会带你到好多好多地方去玩，只要你愿意。”她伸出手想拍拍它的脑袋，顿了一下又收回去，“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强迫你。”
　　那小东西没再吭声。想来它并不愿跟着她，毕竟是他们打伤了它，还弄坏了它赖以生存的壳。
　　吟落等了一会儿，叹口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你要不愿意走，这条丝巾就送你吧。天亮之前记得找个地方躲好把自己裹严实。”
　　“真的很对不起。”她怜惜地看看它，把丝巾轻轻放下，转身对流玉说：“我们走吧。”
　　二人并肩离开。一路上默默无语。

　　走了约小半个时辰，身后忽然一阵悉悉嗦嗦，紧接着便是“唧”的一声大叫。
　　吟落回头，见那仔苓顶着丝巾一路奔了过来，看到她便迅速窜起。吟落几乎要本能地闪避，可心中却忽地了然，遂微笑着站定，摊开了手掌心。
　　那仔苓倏地就跳到了她手中，丝巾因为风涨起又落下，蒙了它一头一脸。
　　吟落笑呵呵地揭开埋住它的玄丝，轻轻摸摸它的脑袋道：“你可是想好了？”
　　这次它没有唧唧作答，只温柔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指。
　　“嘿，”吟落一笑，“那我们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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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的时候，一个人开车走在高速上，天空黑蓝，偶有灯光闪烁，心里忽地就升起一种非常空旷和苍凉的感觉，那种天大地大无处为家的感觉让人瞬间窒息……
最近心情不是很好，8知道是不是周期性depression……按理说我都这么忙了，不应该还有气力去伤感啊……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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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大家一下，第一部《紫狐魅》要V了，没看完的赶紧看，V了以后想看的话就比较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