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在》砧晚

3、蓦然回首1

　　任桥上行人匆匆，任桥下忘川汹涌，任桥边血色曼珠千载开落，那桥头一石、一人、一碗，总是不变。
　　桥头人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年岁几许，只在亡灵路过时，递一碗忘川水，看那些清明的眼眸逐渐混沌，并目送他们跳下奈何。后来，不知何时开始，人们叫那碗忘川水为孟婆汤，桥头人也被唤作孟婆。孟婆不是婆子，她是一位有着青葱面庞的少女。只是她并不在意旁人言语，便任由他们唤名。
　　陪伴孟婆的，只有忘川里一只日日饱受恶鬼撕咬的亡灵。时间太久了，他们都已经不记得初见时那番模样。这里没有晨昏，没有四季，孟婆只在闲暇时与他寒暄几句：“姓甚名谁？为何甘愿投入忘川？”那人答曰：“名青涵，等一不归人，纵千生万世受七七四十九日忘川刑，不悔。”又问：“不归人何？”答：“不知……”孟婆心想：这人每一世来此都不愿意喝我这汤，甘愿受四十九日之刑以保存记忆继续投胎，不知几世已了，这尘世凡情竟还未尽！
　　孟婆任职期满，天界自众女灵中择一继位。此女名阑珊，为青涵第二世之妻。孟婆不甘转世，也跳入忘川，抑不知所为何人，只觉得应如此。阑珊知青涵，青涵却已忘她，阑珊心下明了：青涵所爱所等之人，不是她！她于是不与忘川中二人寒暄，只每日哀叹不止。
　　阑珊得空时，便去抚那三生石，看上面所记载的，关于自己和青涵的前世。阑珊始终记得，自己与青涵共枕时，他口中念念不忘的“温辞”。
　　青涵的又一四十九日期满，阑珊道：“公子，刑期已满，可以投胎了。”青涵一拱手，道：“多谢。”阑珊叹一口气：“公子，这已经是你带着记忆投胎的第九十九世了，既然已经忘却所等何人，何不就此放弃？那人也已饮了九十多次忘川水，早已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青涵摇头笑：“孟婆姑娘又何必劝我？你能够站在这里，不也是因为执念太深？一如上一位孟婆姑娘，也是因不愿忘却前世才被选中留在这奈何桥头的。”
　　阑珊心里明白。不饮忘川水，不论投胎几世都算作一生；而只有一生将结之时抚上三生石，才可以观自己的前世今生----任桥头人的女灵除外，她们可以随时查看。阑珊无法让青涵忆起自己，委屈十分，却也无可奈何。她瞥了一眼忘川中的上一位孟婆：不知她有怎样的前世呢？
　　孟婆的四十九日也结束了。“一生不结，无法观石上前世啊！”她路过三生石走向桥头时，叹了一声。阑珊见状，问道：“姑娘为何不饮忘川水？”
　　“不记得了，似乎与人约定过，前缘必续的。”
　　阑珊心里同情，大约是觉得这姑娘的命运于青涵相似，故而爱屋及乌了。“孟婆是可以随时查看三生石的。我握着你的手，一起试试吧！”
　　可当三生石上真的浮现出她的前世时，阑珊的心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委屈、愤恨一下子涌了上来：
　　----温辞，与青涵情投意合，逝世后担桥头人之责。
　　----任满后，第二世温辞与第九十九世青涵再续此生缘。
　　“青涵……”温辞口中念着这名字，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急跳下奈何，只留阑珊一人，在奈何桥头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