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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直到他们都进入所谓的“新家”,克洛塔尔才迈着笔挺的军步走向站在门外那领头的胖子,施施然地开口履行自己传话的作用。

      是了,无论那颗明了真相的良心再怎么过不去,他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和家园的铁血前程。

      “最近外部的环境有些混乱,总部要求各集中营加强防范围墙外的‘自由运动’,暂时放松手里的力度,先着力解决那些不收控制的暴民,”克洛塔尔从制服口袋里抽出一张通告文件,“必要情况下可以根据随时发布的文书使用武力。先安置好这一批人,一会你带我去见你们的总管。”

      “是的,长官!”

      挺拔的军服包丝毫裹不住这位领队饱满的□□。那块军绿色的衣料嘶鸣着,堪堪绷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当他敬礼时,克洛塔尔觉得他似乎听到了军服绷到极限发出的响声——这令人不由得为这这人在人前的面子而感到担心。

      所幸一切正常无事。

      礼毕,这位让人分不清是胖还是壮的领队恭敬地推开大门,待克洛塔尔进入后才带领着领外几个士兵踏入那个狭小的房间,分立两侧。

      环顾四周,只有发黑的墙面和如蜂房般拥挤的床位。

      天花板上湿淋淋的,角落里已干透的水迹混着锈色,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异味。

      胖军官看向克洛塔尔,待得到了他的点头示意后才转向囚徒们用德语凶狠地喊话:“谁会德语!”

      克洛塔尔讨厌这样压抑的环境。

      维持着笔挺的军姿,做出冷峻的表情。他本想靠观察墙壁上的斑点来淡化自己对这难以忍受的气味的注意力,打发一下时间,但当那位父亲举起手时,他却突然对这段“规矩”产生了兴趣。一路上,这个男人的表现直白地告诉了他,这个瘦弱的家伙并不会德语,那么现在他跑上来喊话的目的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果然,男人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

      “你们都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大家都到齐了,游戏现在开始!”

      “从今往后你们的每一天都要在这里进行工作!” “赢得1000分的人可以获得一辆货真价实的坦克!”

      “别想偷懒!” “他就是幸运儿!”

      “外面的广播会播报你们每天的工作,你们要死敢偷懒就会被处死!” “每天外面的广播会播报积分,落后的人要在背上吊上‘蠢才’的招牌!”

      “在这里你们要做到三点:一,不要试图逃跑;二,不要逃避工作;三,不要扰乱纪律!” “违背以下任何规则的人分数会被扣光:第一,如果哭的话;第二,如果想见妈妈的话;第三,肚子饿了想要吃点心的话!想都不要想!”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子间不带停顿,而男人的故事竟也是编的有板有眼。

      在场的军官没有听懂,并不代表克洛塔尔没有听懂——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分明只是根据军官的语气和手势瞎掰。伴着这番翻译,专硕军官凶恶的表情显得有些诙谐。

      天知道要在这种场合维持自己的表情有多不容易,好几次克洛塔尔都差点笑出声。

      在一切结束后,克洛塔尔轻巧地转身,在男人身边稍稍停顿,追加了自己的点评。“做的不错。”

      说完,他也不管男人作何反应,径直走向门外,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谢谢长官!”

      摸不着头脑的军官只当这是对自己表现的肯定,激动地回了一声表示赞同,丝毫没有发觉囚徒中部分人的脸色正逐渐变得苍白。

      克洛塔尔的步子总是迈得坚定而缓慢,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瞬他的心里突然起了一点坏心思。勾起嘴角,扭头深深地看了略显疲惫的男人一眼,注意到对方一个机灵后站直了的身子,脸上的笑容更甚。

      “明天会是个晴天,请各位好好努力。”

      铁门砰的一声合上,拦住了阳光的拜访,激起了飘扬的尘埃。隔绝了外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囚牢重归黑暗。

      黑暗是一个总是与绝望挂钩的名词,人们往往会因难以忍受它所带来的煎熬而死亡。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向死而生,会在绝境中给自己、给他人带来鲜活的希望。

      克洛塔尔想,也许,就在自己刚刚转身的一瞬间,黑暗中的人们已经找到了能够照亮自己的微光。

      一星期后,雨天。

      一位高大的男人站在雨中。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雨幕中。

      “嘿!嘿!别那么绝情!”

      他不断嚷嚷着,手里的烟早就被大雨淋灭了,嘴上却仍带着潇洒的笑意。

      “得了吧,是你自己惹恼汉斯先生,可别算上我。”

      站在房檐下,斜靠着门,克洛塔尔撇了撇嘴,充分用自己的肢体语言诠释了拒绝的定义。

      “拜托,我可是比你大七岁的大哥,你这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呢?”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大衣往下流,像丝一样连成一片——他还是没有放弃往嘴里放熄灭的烟。

      “那还不是你单方面的认亲?”

      抑制住自己转动眼球的冲动,克洛塔尔想叹气。

      雨中的男人和他一同出生在一个美丽的小城,那里有阳光,松木和群山——尽管那里现在更多的是煤灰和沙石。

      那是奥斯卡·辛德勒,拥有着高大的身形,从容不迫的魅力,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聚会里的明星。

      只是现在的他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配上他真挚的眼神看起来像只被淋湿了的大犬。

      “别闹了,快让我进来,再用你的小水球把我洗洗——哦别忘了借我两件睡衣。”

      “……”

      还是个无赖。

      克洛塔尔是个变种人,能力是控水,这对奥斯卡来说不是秘密。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原因还得追溯到二人的初遇。

      小小的克洛塔尔刚刚长到了能够独立出门的年纪,正打算好好走走磨炼一番自己,不巧第一次出门就迎面撞上了带着一群哥们在街上浪的奥斯卡。

      "嘿,小子,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吗?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你是和父母走散了吗?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踏青……"

      贵族出身的小金毛端着自己高冷的贵族包袱,不管心里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有多么慌乱,愣是没回陌生人奥斯卡一句话,而奥斯卡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竟是抛弃了自己的小部队跟着克洛塔尔走了一路。

      “我偷偷告诉你,这家店宰客,你以后千万别去!

      “这个果园的李子特别甜!过几个月就熟了,到时候我带你来摘几个尝尝。

      “哇哦,刚才那辆车真酷!我以后也要弄一辆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怎么说呢,总之原本打算去看书学习知识长大为家人做贡献的小孩被一个自以为找到一个离家出走孩子并打算见义勇为的青春期少年硬生生揪着单方面聊了一路。小金毛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话这么多的人,揣着一颗慌乱的心,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当奥斯卡最终(自以为)温和地抱起自己走向警局时,小金毛终于慌了神,以为遭了人贩子的他下意识地用力推那张靠近的脸。

      结果自然也是出乎二人的意料,一大瓢水凭空出现,给了奥斯卡一个透心凉。

      “……”

      “……”

      “……这天是不是突然有点冷?”

      “……”克洛塔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相顾无言,正式打了他们人生的第一个照面。

      回忆起尴尬的初遇,克洛塔尔在这个微凉的雨天竟突然觉得身上有点烧。轻咳两声掩下心中的尴尬,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眼前人的身上,心绪毫不负责地开始跑火车,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天他好像也是这样湿漉漉的。

      面对这种情况克洛塔尔他还能怎么办?如果再不让步,以这人的无下限程度,怕是又是要搞一个大事。

      于是奥斯卡最后还是得偿所愿进了屋。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只在这里待一个月,你建厂的事我根本帮不上忙——况且你的选址还不是这儿。”

      说实话,克洛塔尔此时只是一个凭借出人头脑立足的军士。而作为一个没有资历的新兵,克洛塔尔本没有资格来到此地做监察官。他只是凭父亲的裙带关系才拥有了高人一筹的起点,以至于能在新的战火点燃之前更好地准备自己,不至于受到打压。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喝酒了吗?”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箱子中取出了两瓶白兰地,扭头冲人露出了一个自以为魅力无穷的笑脸,好似没有感受到脸上粘连着的头发似得。

      克洛塔尔接过酒,笑了笑,将搁在临时办公桌上的手帕抛给他后随手拔出瓶塞将两个空杯倒上,没说话。

      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记烦恼,也能让人成为上帝。餐桌上,没有酒后谈不拢的文件,朋友间,也没有酒后吐不了的真言。

      辛德勒就是个喝酒的好手,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醉,什么时候又该醒。他懂得如何让自己的朋友对与自己的谈话感到自在。

      在钟摆的来回舞动间,时间过得飞快。人一旦美酒下肚,神经就会放松;神经放松了,嘴上的锁就会变得不那么紧。

      “今天我遇上了一个有趣的犹太人,胆子很大。”……

      “今天有个犹太会计来找我,想要和我一起办厂。”……

      “今天我遇见了一位美丽的犹太姑娘。”……

      辛德勒不是一个容易喝醉的人,但他向来愿意把握对亲人敞开心扉的时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慢慢将话题转向了另一面。

      “……你什么时候去北非”

      奥斯卡小酌一口杯中的美酒,在短暂的沉默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下半年吧,指示还没到。”

      轻轻与人碰杯,克洛塔尔晃了晃头。

      “动作挺快,”轻笑一声,奥斯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什么时候回来?”

      克洛塔尔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一星期,一个月,一年,或是一辈子,谁知道呢。”他深深看了自己的朋友一眼,最终眯起自己灰蓝色的眼睛,笑着重新端起酒杯。

      “新的战役就要打响了,”正说着,奥斯卡突然从椅子上起身,夺下了克洛塔尔手中的酒杯,直接对上那人闪烁的视线,阻断了他逃避的余地,“希望到时候回来的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你。”

      收回眼底微微的惊讶,克洛塔尔凝视着眼前那双深色的眼睛,其中三分迷醉,七分担忧——他知道他这是在担心自己。

      “那是自然,倒是你,可别做生意把自己都给赔进去。”感受着自己面部肌肉的运动,克洛塔尔知道自己分明是在笑着,但心底却没来由得感到一阵悲凉。

      “说笑。我的生意现在可是好得不能再好。”

      重新点着一支烟,翘起腿。想到自己已经超越了父亲的成就,奥斯卡简直不能再得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听说你在做搪瓷的生意。”

      摇晃着杯中金黄的酒液,金发人仿佛不经意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没错,而且一本万利。”

      看着那人嘚瑟的样子,克洛塔尔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伸手想要从自己的便宜大哥手里拿回自己的酒杯。

      “也许你应该拉拢一些军方势力。”

      他伸出的手落了一个空。

      “别担心,”辛德勒还是辛德勒,再次吐出一口气,屋中烟雾渐渐弥漫,“我从来没有忘记。”

      “……外面都在传,‘帮助犹太人就等于帮助魔鬼撒旦’,你?”

      昏暗的光线下,克洛塔尔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四周暗得让奥斯卡看不清他的神色。

      “哈哈,你知道……‘命就是钱’。我只是个生意人,在意太多根本就没有意义。”

      再次躲过一只暗中争夺酒杯的手,奥斯卡加大了脸上的笑容,抬手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饮尽。喝完又突然像是发脾气了似得,狠狠将酒杯砸在桌上大吼:“我真是从来没喝过这么差的酒!”

      “我也是。”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他们都清楚,差的不是酒,而是心情。

      良久的沉默后,克洛塔尔最终吞下了安慰的词句。

      “……祝你生意兴隆。”

      “祝你旗开得胜。”

      撇开行动不论,有时千言万语最终只会化作一句苍白的祝福。

      窗外的雨无休无止,洗去了城市的灰尘却带不走罪恶。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带来了挥散不去的水雾,为这场道别渲染出了一分迷醉。

      但两人都知道,这天谁都没有醉。

  •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看了一次《美丽人生》,奎多一家人真的超级好啊:(
    奎多的妻子朵拉,她就算自己不是犹太人,但却愿意为了家人主动踏上奔赴死亡的列车:( 旁边的军官再三确认都不肯松口:(
    这一段我真的看一次哭一次(?;ω;`)难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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