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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9岁 ...


  •   “姐姐――,你刚才说什么?是说我19岁吗?”

      “不然咧,你还想几岁?姐姐我可还年轻着呢,你要是长大了,我可就老了。”

      伍迟意识到:原来他还在梦里。只是这梦真好,好得让他忘乎所以。仅是透窗而入的这一片黄昏,都暖得如此真切,让他几乎把这一切当成了现实。

      “迟迟,喂喂,姐姐说话的时候你怎么可以走神。真是的,也不知道跟姐姐多聊会儿天。”伍月掐了一把某人软乎乎的脸颊,意犹未尽道,“得了,我先去把事儿给处理了。你乖乖躺一会儿,姐姐完事儿就来接你回家。咱家离医院近,明天再过来检查身体。”

      “等等――”

      要醒了吗?

      不,不要,他还有很多话想她说。

      伍迟突然紧紧盯着伍月,害怕她消失。这样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害怕,他果断抓住伍月的手。

      他想到自己此刻幼稚的举动,面子有些挂不住,窘迫地低下头:“姐你先别走,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你别急,姐姐不走,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伍月看着抓着自己的少年,赶紧疼惜的回握过来,满心的疼爱与欢喜都从弯弯的眉眼中溢出来。

      “姐姐,我——”模糊的字句在嘴里盘旋几周,被他悄悄咽下,再装作释然舒展着眉头。挥去心头混乱的情绪,嘴角勾起真挚笑意,“没什么,以后再说吧,你赶紧去忙正事。”

      自见到伍月起,他就想说些什么,只是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

      兴许是伍秋笙对他影响太深,被逼着忘记了很多事。伍迟再也不会与人亲昵,更不会再跟人撒娇。9岁前的那个伍迟拥有的一切特权,早就找不回来了。

      现在他是伍迟,是个已经成年的男人,不具备那些能力,更没有那些特权。

      他在心底反复地提醒自己:你已经三十多了,曾经被抛弃的委屈和无助,早就不值一提。母亲已经离世,身为儿子的他不该说她曾经的不是。

      何必旧事重提,那些日子对他,对伍月都不算美好。曾经的九年,对他们来说,最美好的,大概就只有彼此而已。

      但对伍迟来说,也许这辈子唯一美好的记忆,就只有9岁前被姐姐护在怀里的时候。

      尽管那时候的他们,都是伤痕累累。

      “原来是梦,这样也好。”

      伍迟突然很庆幸自己能活到遇见这梦境的时刻,老天还他这样一个梦,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谢谢你回来实现我的愿望。好了,我满足了,该醒了。”

      “迟迟,这不是梦,姐姐真的回到你身边了。”

      伍月揽过痴痴自言自语的伍迟,抱着他,揉着手掌下软软的黑发,心疼到语无伦次:“对不起迟迟,都是姐姐不好,都是姐姐的错。姐姐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伍月握着他的手,狠狠地挥向自己。伍迟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困住,挣脱前已经打在了她的手臂上。

      “感觉到了吧,姐姐是真实存在的,这一切都不是梦。”伍月再次捉住他的手,紧紧攥着,一刻都不愿放开。

      “姐,别打自己,很疼的。”伍迟慌忙抽手推开她,“会疼,我之前是开玩笑的,我相信这不是梦――”

      “这就对了嘛,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久别重逢乃喜事,哭丧着脸可不好。”

      一位穿着病号服的老先生,戴着斯文的细边眼镜,提着水壶颤颤巍巍地走进病房。把水壶放好后,做到自己床上捶着腿。

      “老头子听你们在说话,情绪挺激动的,不便打扰。在外面站了老半天儿,听了听墙角。哎哟老了老了,没站多久这腿就麻了。”

      “对不起,老先生。”伍迟的脸又烧起来了,三十好几的人多愁善感起来是真丢人,“姐,你不是有事情要处理吗?快去吧,我换好衣服等你过来接我。”

      “两个字――”

      “姐姐,你快去吧。”伍迟再次窘迫地低下头。

      怎么办,他还是有点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他到底是32岁的的伍迟,还是19岁的“迟迟”?

      “哈哈哈,小朋友,你倒是有趣得很。怎么,还在梦里?”

      老先生取下眼镜放到一边,双臂撑着病床休息。望见伍迟手足无措地样子,直想逗弄一番。

      “我也不知道。”伍迟三十多年的经历,真实到足以印证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但他对这里的人和事物的感觉,又那么地清晰,“脑子里乱得很,分不清。”

      “真真假假,梦里梦外都无妨。”老爷子了然,似笑非笑道,“小朋友,人的一生本是大梦一场。心中安乐就好,何必这么较真呢。”

      “可是——”

      他真的可以沉溺在梦中吗?真假可以不计较吗?他可以选择留下来吗?

      “哎哟,小朋友,你别可是了,赶紧去洗把脸。你这哭得一脸的泪痕,不擦擦,一会儿你姐姐过来可要怪老头子欺负你了。”老爷子指了指他的脸,笑得一脸褶子乱颤。

      “你这爱哭的性子跟我家宝贝幺孙小时候真像,讨喜得很呐!”时迁看着伍迟就想到了自己的孙子,悄悄在心头感叹:唉,这可怎么得了。才开学一月不到,他就盼着幺孙回家了。

      “老先生,您肯定很喜欢他吧。”伍迟看着老先生眼里如同冬日暖阳般亲切的舐犊之情,心里也随之生出柔软之意。

      “怎么能不喜欢,喜欢得都宠上天了。我家幺孙小时候没长开,干瘪瘪的不好看。一家子生怕他自卑,都可劲儿夸他、宠他。现在倒是长开了,俊朗了。就是他那性格,真叫人又爱又恨,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说着说着,时迁就想起自己孙子喜欢男孩儿的糟心事儿了。他又吹胡子瞪眼睛地痛心疾首了一回。

      “呵呵,真有意思。”

      掐灭萦绕在心头的一丝羡慕,伍迟刚才就摸了一把下颚留着的凉凉泪渍。

      还以为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毛病已经没了,他这算是活回去了?真丢脸,还当着这位老先生的面:“那个,老先生,我先去洗把脸,一会儿再聊——”

      伍迟眼见洗手间就在进门右手边,离他的床很近。话还没说完整,就慌忙地先开纯白的被子往那边奔。

      “等等,慌里慌张地做什么。我这儿有热水,小孩子家体质弱,才恢复过来就别用冷水了。”老先生眼见羞红着脸的伍迟,忙往洗手间里钻,心里乐得不行,“好啦,别不好意思了,老头子我是不会笑话你的。自己过来拿热水壶,好孩子要听话,不然你姐姐该担心了。”

      “谢谢。”

      伍迟被老先生几句话说得没办法拒绝,只能折回来拿热水壶。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他,突然遇上这么热心的老先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好意思,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

      602病房洗手间内

      “这是——19岁的我!”

      伍迟激动地扒着洗手间墙上的镜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这不是三十二岁的我,这——”

      抬手用指尖反复研磨左眼角那颗微红的痣,它居然又出现了。

      当年送伍秋笙的遗体回乡安葬,因为这颗红痣,亲戚、乡邻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孝,克死了一家人。

      那时明明用药水点掉了,可它现在就完好地落在眼角。

      原来他真的死过一回,然后莫名其妙地回到了19岁 。

      老天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可为什么?他这样的人,还有必要重新来过吗?为什么要把重活的机会给他?

      “呵,这样有什么意义,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伍迟摸着镜中少年稚嫩的脸庞,指尖碾磨眼角的泪痣,不禁黯然。

      “重新开始啊,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就算过上跟那三十多年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也还是那个多余的人。

      如果没有他,伍秋笙也许就不会送走伍月,她也有机会跟伍月的父亲破镜重圆。如果没有他,伍秋笙就不会客死异乡。

      重新来过,因果还是自他而始。

      明明是他破坏了他们的家,老天为什么还要要让他重新来过?

      “小朋友,你洗好脸就出来跟老头子聊聊天吧。”老先生左等右等都不见我出来,闲得慌,“一会儿你姐姐办完事情就带你走了,剩下老头子一个人多孤单呐。赶紧趁她还没来,跟我唠唠。”

      被老先生催得紧,伍迟不好一直躲在洗手间里不出去。只能草草往脸上泼了几把水,随便用毛巾擦了擦,不再耽搁转身出门。

      抛开对“意义”的计较,他的确又活过来了,不是么。

      不论这机会是不是错误,至少他还活着。

      只有死人才是一无是处的,既然活过来了,就不能说放弃。那三十多年,孤身一人他都没有放弃过,更何况现在。

      他有了这样一个新的,或许会有更好的开始,他不该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你这是——哈哈哈,小朋友,你可真不可爱。你这哪是洗了把脸,简直是躲在洗手间换了张脸。我瞧着你这要死不死的臭表情,真是膈应得不行。”

      老先生不满地撇嘴,从枕边抽出一本崭新的漫画书,摸过床头桌上的眼镜戴上,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老头子就是搞不懂,现如今,你们这些小朋友啊,年纪轻轻的,一个个的都没活了几个年头,心里咋就这么多过不去的坎儿呢?”

      时迁是个画国画的,对美有着天然的需求。伍迟现在这副表情,可算是毁了他那种俊秀的小脸,爱美成癖的老头子自然十分不满。

      “老先生,您这是在——看漫画?”

      看着老先生戴着讲究的金丝边眼镜,手捧“新潮”的漫画书靠在床头,伍迟有点接受不来。这画面实在是——别扭得让人难受。

      老先生抬头撇了一眼他,得意道:“别一脸嫌弃,漫画怎么了,这也是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别瞧不起老头子,我也是很潮的。”

      老先生傲娇地“哼”了一声,捧着漫画书继续欣赏艺术。

      “你这小朋友,别傻站着啊,老这么拘谨做什么。还有,别苦着脸,搞得就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您别生气,我坐着就是了。我只是有点尴尬,我这性格本就不太会跟人聊天,您别介意。”

      伍迟赶紧乖乖坐到病床上,这样活泼的老先生,他真的应付不来。

      “切,我气什么。只要你别怕老头子我说话直,好好跟我聊聊天就成。我老伴儿网瘾犯了,在家打游戏,没空来医院。我得在医院做完检查,才能出院,这医院实在无聊啊。对了,小朋友,你来医院看什么病哦?我出去打热水的时候,这间病房还没你。我就在别的病房跟病友下了一会儿棋,好像也没耽搁多久,回来就看见你们姐弟了。”

      老先生耐不住闲,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军训太累,身体才撑不住了。”

      伍迟大一开学军训的时候,身体素质差训练没挨过晕倒了。就是那时被室友送到了医院后,查出了心脏病。从那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医院拿药和复查。

      他记得当时在医院,明明休息了没多久就醒了。之后就跟着送他来的室友们一起回学校了,根本没有躺到傍晚才醒啊。心脏的深入检查,还是军训之后才去医院做的。

      难道就因为这点醒晚了的差别,他才能见到伍月。

      以前那次,是他醒得太早,才没遇上伍月?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个‘书呆子’。虽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青春年少正是发奋图强的时候,但也要注意锻炼身体。身体好,才有力气学知识。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急什么呀!”

      老先生已经鉴定完伍迟的属性——好孩子,顺便他还跟自己家幺孙对比了一下。

      眼前这少年虽然长得也俊,但身材单薄,五官有些过于秀气。自己幺孙不仅长得俊,身材高挑,五官轮廓更是如写意的山水画一般儒雅大气。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幺孙果然是最优秀的。心里那个美呀,嘴角都笑意藏都藏不住。

      “哎呀,小朋友你就该跟我那个幺孙学学。‘圣贤书’大可认真读,这玩的时候就放开了玩儿。你们都还小,脑子里别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里也别堆那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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