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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梦 ...


  •   伍月被伍秋笙送走的时候,伍迟才9岁。

      之后,迟伍就被伍秋笙留给了迟辛的父母。他的爷爷奶奶痛失爱子,没多久就相继离世。他们死后,迟伍就被亲戚送进福利院。

      亲友抛弃了他,于是他抛弃了自己的姓氏和名字。认命地成了孤儿,不接受任何领养。

      两年后,他,作为伍迟,被伍秋笙带回乡下外公家。

      在她的高压教导下,紧赶慢赶终于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升入寄宿高中。后来他考上了A大,伍秋笙却就此离开乡下的家。

      两年后,因为抑郁症自杀死在了B市。

      所以,伍迟大学一毕业就到B市一家小网络公司做了设计助理,直到三十岁才回A市······

      二十多年,他已经二十年没见过伍月了。

      这个跟他流着相似血液,却永远名不正言不顺的亲姐姐。

      她来找他了,她真的回来了。

      他,还是见到了伍月。虽然,这只是他的梦。

      伍迟记得伍月刚刚被送走的时候,他每天都哭着喊着要姐姐。母亲重重落下的巴掌很疼,可越是疼,他就越是想他的姐姐。

      “姐姐,我要姐姐——”

      “够了,她不是你姐。”

      “哇――姐姐,我要姐姐!”

      “伍月她回自己家了。你姓“伍”,她姓“岳”,你跟她不是一家人。她不会为了你回来,你只能跟着我。”

      当年伍迟反复地要姐姐,而伍秋笙每回都会暴躁地揪着他的衣领,用血丝纵横交错的眼睛瞪着他。一遍一遍,近乎执拗地强调伍月跟他不是一家人。

      可伍迟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伍月就是伍月,是他的姐姐。她会回来,所以,他会等。

      不论多久,他都可以等。

      他不会离开他的母亲,即使她脾气越来越不好;即使每次受伤,他都会痛很久;即使一次次被她赶出家门。

      他,还是会回到她身边。

      伍迟想在母亲身边,等着他的姐姐回家。

      直到母亲离世,回家的路被时间抹去。直到那时,伍迟才明白过来――他跟伍月真的不是一家人。

      等待是既无奈又没有意义的,茫茫人海,来往的人千千万。从伍月被送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两家人了。

      已经成年的他,可以不再需要亲人,能够不再想着回家。因为父亲、母亲、姐姐,他们从不需要他的等待。

      没人会来,所以等待是徒劳无益的。

      ―――――――――――――――――――――――――――

      19年前——某私立医院。

      伍月知道,她的弟弟就是这么来的。

      迟辛的爸妈,总说她的迟迟是实验室造出来的怪物。

      可伍月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白嫩嫩、软乎乎的弟弟,她只觉得他特别乖巧可爱。那两个满脸缝隙和黄斑的人,才是又丑又凶的怪物。

      这原本都是那个男人的错,他们找不到儿子,就找上了她的弟弟。

      或许伍秋笙跟她也有错,但她的小迟迟是无辜的。他才出生,什么都不懂,根本来不及犯错。可伍月不知道的是,正是他到来毁掉了他们的希望。

      所以不管他懂不懂,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认为――他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

      伍月隐约记得,她三四岁的时候,一向温和的迟辛跟伍秋笙吵架了。第二天一早,趁着昏黑未亮的天色,伍秋笙抱着她回乡下外公外婆家。

      她还记着那天很冷,比她在部队做“抗寒训练”的时候还要冷。

      野地里的凛冽寒风,从千里之外、万丈高空狂奔而来。它们仿佛从四面八方吹来了无数把利刃,争前恐后地割破她身上半指厚的棉衣,凝结血肉,直扎进骨头才肯罢休。

      伍秋笙背着她,隔着棉衣的脊背净是冷硬。即使是多年之后想那天来,伍月仍是不自觉地遍体生寒。

      她跟着伍秋笙,在乡下外公外婆家住了下来。伍月的日子,因两位亲和的老人,过得十分快乐。迟辛那个男人,也一直没来找过她们。

      就在她决定要永远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的时候,快乐从这里戛然而止。

      那是她们回到这里大概一年后的某天,家里来了个男人。

      伍秋笙悄悄跟她说:这是你爸,叫他一声爸爸,他就带你去过好日子。伍月那时还不到四岁,没上过学,也没人告诉过她“爸爸”是什么。

      她不敢叫那个瘦瘦高高,看着凶神恶煞的陌生人‘爸爸’。抱着伍秋笙的腿,惦着脚尖抓着她的衣角,躲在伍秋笙腿后,怯生生地盯着男人的脚不敢抬头。

      “秋笙,我执行完任务就立刻请假回来了。”岳灵山紧盯着眼前反复想念了几年的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他都不想错过,“我听说你再婚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没——”伍秋笙无助地望着她以为已经死去的男人,眼中尽是无法言说的伤痛和羞愧的眼泪。暗含的委屈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终是被她强压了回去。

      “我没死,那是为了去执行秘密任务。秋笙,对不起,我那时不能告诉你‘我没死’。”岳灵山当年不能告诉伍秋笙‘牺牲是假的’,现在也不能责怪她嫁给了别人。他不能勉强伍秋笙去等一个死人回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谁都不能怪,也什么都不能做。

      “灵山——”伍秋笙垂手推了推伍月示意她叫‘爸爸’,可伍月却害怕地紧紧抱着她的腿往后躲。

      “秋笙你听我说,这原本就是我岳灵山对不住你。你再婚我没资格怪你,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打扰你的生活的。你放心,我马上就回部队,以后也绝不会再出现。”岳灵山低头朝伍月看去,见伍月又害怕地缩了缩头,才缓了缓神色道,“这是你们的丫头吧,眼睛像你——水灵。你们好好过日子,咱俩以前那档子事,权当没有过吧。”

      “不——不是这样的,伍月,你快出来,出来——不准躲!”伍秋笙急得语无伦次起来,弯腰抓着伍月的肩膀,想把人扒拉出来,“伍月,你松手,快松手啊——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快出来叫人——!”

      “够了,秋笙,别拿孩子撒气。你别多想,你们好好带着丫头过日子吧。我就一穷小子,没什么体面活儿能轮得到我做。除了在部队能发光发热,就没地儿呆了。你现在这样挺好,比跟我过苦日子好。”

      “你——真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伍秋笙弯着腰,抓着伍月的肩膀卸了力气,垂首僵在那儿半晌。

      为了心头的怨念和眷恋,她似乎还想等什么,或许还期待着什么。只是,终究没得到想要的回应。

      半晌过后,她期待的回应没等来,才抬头“嗤”地一笑:“你真觉得这样好,那就回你的部队去吧。”

      “好,秋笙,那我回部队了。这一次回去,大概以后都——”

      “以后,没有以后了。你我一别两宽,各自珍重。再也,别见了。”

      这一刻伍秋笙已经被满心的怨恨蒙蔽,再没了久别重逢的欢喜、忐忑与期待。

      她开始怨当年为了面子以死相逼的双亲,怨喜欢男人却跟她结婚的迟辛,怨假死迟迟不归的岳灵山。
      但她最恨自己,恨不得当初随岳灵山赴死。她恨不得当初打掉伍月重新开始,恨不得当初就是死了也不改嫁。

      “灵山,就在刚才我想了很多。即使有千万种选择,我却选了这一种,这是我的命。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你没死,你回来了。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真的让你活着回来了。可是,太迟了······”

      从伍秋笙说出“太迟了”之后,两人便缄默着凝视着对方。

      也许,他们是想把对方的模样深深烙进心中,重重刻在骨上。因为一生太久,唯有如此才能永远铭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也许,他们都后悔了,都想回头……

      可岳灵山,还是走了。

      走得干净利落,头也不回,神似那一次次尚有归期的离去。

      看着渐趋模糊的影子,伍秋笙终于脱力地半跪在地上掩面失声痛哭。

      “岳灵山,我恨你。”

      伍秋笙呜咽地打磨着口中的每一个音节,晃似恨之入骨,又仿佛爱之如命。

      “你不知我多想回头,是你!是你擅自决定了一切,逼着我无法回头。灵山,从再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可你呢?你除了说“对不起”还说了什么!你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后悔么?你可知道‘悔’之一字有多难,有多痛?还是说,其实你也没那么爱我。呵呵,原来你真的不那么爱我么?所以才能如此轻易地放手么——”

      ―――――――――――――――――――――――――――

      当伍迟再次睁眼,视线终于清晰了许多,只是——

      “你醒啦。”

      伍月正襟危坐,熟悉的轮廓勾勒出亲切的笑容。

      黄昏的柔光,搅动着温柔的目光。好像心也被她这样关注着,让人觉得空中都满载着暖人的微尘。

      “我一定还在做梦。”伍迟下意识小声嘀咕,嘴角的幸福微微扬起,“原来人死了之后还会做梦,而且会一直做美梦。”

      “臭小子,德行,长大了,不认亲姐了是吧!”伍月轻弹了一下她家弟弟的额头,又觉得他迷糊的样子很可爱,笑骂道,“没良心的小家伙,姐姐多稀罕你啊。居然把我给忘了,这么多年都不找找我。”

      额头微暖的触觉和疼痛,伍迟真切地感觉到,他是存在的。原来不是梦,他没死,还见到了伍月。在他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居然得到了老天的眷顾――跟多年未见的伍月重逢了。

      “姐――”

      伍迟想说好想她,又委屈开不了口。想问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又觉得他太贪心。想跟她自然地打招呼,又觉得有点陌生。所有的辛酸、苦涩、伤痛都凝在这一个字里,与空气融合发出声音时已然沙哑模糊。

      “姐,我――”

      “好啦,小傻瓜,乖啊别哭。”伍月看着伍迟泪汪汪的眼睛,心口塞满了酸涩感。手掌轻轻地落下来,无比珍视地揉着他的头发,“乖啦乖啦,你知道的,姐姐向来最稀罕你啦。哎哟哟,小可怜儿,你可别哭啊,姐姐会心疼的。”

      “那个姐,你别这样。我现在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伍迟满心的委屈感伤,都被她这一通“顺毛”,给顺没了。被当成“小可怜儿”对待的他,突然醒悟地红了老脸。

      天——他可是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为什么会被亲姐如此这般地“顺毛”?

      一时间老脸红得发烫,赶紧把伍月的手从他头发上撸下来:“姐,你这样我不好意思。”

      “哪样?”

      伍月看宝贝弟弟耳朵红了,眼中萌光乍现伸手摸摸捏捏耳朵。捏够耳朵,才发现――哇塞小脸蛋儿也红扑扑的,这势必也要揉揉搓搓。

      “我是你姐,有啥不好意思的。再说了,你才19岁,明明还是个萌萌哒的小少年。少给我装老成,你当姐姐瞎么?再说了,姐姐是文盲,‘长大了’是啥意思啊?这三儿字姐姐可不认识!还有,要叫姐姐,两个字,这样才可爱。咳咳咳,来叫一声听听――”

      “姐,你刚才说什么?”伍迟觉得他好像幻听了。

      忽略掉伍月的调戏,他脑子里全是“你才19岁”这句话。是他还没睡醒?还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是她口误或者算错了?

      “两个字――”

      伍月的眼睛里写满了较真,大有你不叫她就觉不罢休的决心。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对你很不满。老天快把我乖巧可爱的弟弟还来,这个19岁的弟弟长歪了,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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