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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   汉丰城。
      正是新岁前夕,小雪却早已开始飘落,漫天的雪洋洋洒洒,寒冷的空气吸入口中,凉意便紧贴着胸腔,久久不能散去。
      “哈哈哈哈……”街上满是孩童的笑闹声、商贩的叫卖声以及讨价还价声,火红的灯笼挂在鳞次栉比的街道上,渐显年味。
      梁柚柃原本来到汉丰城是为了到城中做谋士之类的职务的,他志向并不在为官、辅佐君王,比起君主,在雅士门下做谋士要好得多。然而,事与愿违,这年谋士并不吃香,处处拜访,处处吃闭门羹,甚至还未进门就被骂作酒囊饭袋。临近年关,遥想刚来汉丰时,还是暮春,如今一岁已过,再借住在亲戚家也不稳妥,梁柚柃便寻思着买些礼品送到借住的亲戚家去,拜别后再回家乡去,另谋生计。
      热闹的街上,都是些购置过冬物品的人,结伴的、和家的、牵着小孩儿的,独独梁柚柃是一人在街上徘徊,连路边的乞丐都是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裹在草席里乞讨。
      “鱼老板,这鱼干怎么卖?”牵着小孩儿的妇人问着,站在娘亲身边的小姑娘吮着糖葫芦上的糖浆块儿,眼睛向着街上四处看去,忽地,也不知她看见了什么,眼睛倏地一亮,抓着娘亲衣摆的小手一松,就跑开了去。
      妇人与鱼老板正为几个铜板挣得不可开交,突然觉着衣摆一轻,回头一看才发现女儿早就不见了踪影。妇人慌张地来回搜寻着女儿的踪影,只见人群了一抹鹅黄一闪而过,“囡囡!”妇人大喊着便冲进了人群。
      梁柚柃正在一个卖首饰的店家的摊位前询问价格,想起家乡还有一个从小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两人自小便一起长大,感情早就亲如家人,嘴角就不禁翘起来,一年未见,便打算带点礼物回去给她。放下手中的步摇,刚想拾起一支玉簪时,一位妇人便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感叹疼痛之余,梁柚柃扶起摔倒在地的妇人,问道:“夫人,您无碍吧?如此拥挤的人潮中还是少跑为好。”
      “我没事,只是……只是……”妇人慌乱地向四周看去,泫然欲泣,“我的囡囡不见了呀……”
      梁柚柃扶起妇人,安慰道:“别急,您告诉我您孩子长什么样、穿的什么色的衣裳?我去替您找!”看着妇人,梁柚柃不禁想到了自己家中的二老,不免生出了些恻隐之情。
      “真的吗?”妇人眼中瞬间重燃起了希望,她声音颤抖着,“我的女儿大概到我这里这样高,手里应该还拿着没舔完的糖葫芦,穿着件鹅黄的衣裳,齐刘海儿,两根小辫,笑起来有酒窝的!还有,我好像看见她往森林那边跑了,也不知是不是她,诶呀……怎么办呀,都怪我没看好她……”
      “鹅黄衣裳、扎两个辫子的齐刘海小女孩儿,行,我记住了,森林不是很安全,我赶紧去森林找,您就再去别处看看有没有她的踪迹吧。”
      “太谢谢你了!”妇人捂着嘴,泪流满面,向着梁柚柃深深鞠了一躬。
      “之后,不论我是否有找到,我都会在这等着您的。”说罢,梁柚柃点头示意一下,便穿过人群,跑向了森林。
      这块林地与街道接壤,再往林子深处去就是座小山,虽说一般临近人的居住地的森林里不会有什么大型的猛兽,但林子终究是林子,深处总会有些食肉的野兽,在夜幕降临时去伏击不小心在林中迷路的人。
      梁柚柃刚进入林子时,还觉得小孩儿定是凶多吉少了,出乎他意料的是,没在林子里走多久,就看见了一个鹅黄的小身影蹲在草丛里,不知在干嘛,时不时还传出“咯咯咯”的嬉笑声。
      梁柚柃犹疑着走过去,俯身向草丛里看去,这才发现一只背上有黑色、灰色斑点的白兔子蹲在里面,三瓣毛茸茸的白嘴巴翕动着,也不知在咀嚼什么,小姑娘却津津有味地盯着兔子看,小手无数次地试探着向兔子圆滚滚的身子伸去。
      “囡囡?”梁柚柃试着轻唤了一声。
      “嗯?”女孩儿转头甜甜一笑,薄薄的齐刘海儿蓬松地搭在额头上,两根小辫子向上翘着,手中还紧紧抓着一根湿乎乎的、还没舔完的糖葫芦,鹅黄的衣衫衬得小脸更是红彤彤的,可爱得紧。
      “呼……没错了,就是你这个小家伙了……”梁柚柃松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娘亲正找你找得紧啊?”
      “对吼!”女孩儿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眼睛滴溜溜在四周看了一圈,似乎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并且娘亲还不在身边,“呜……娘亲,娘亲在哪里……呜……哇……”
      方才还是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忽地啼哭起来,着实把梁柚柃吓了一跳,面前泪水挂满脸颊的小娃娃又让人心疼得紧,梁柚柃不禁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轻声道:“别哭啦,哥哥就是帮你娘亲来找你的,现在哥哥就带你回去啦,不要哭了好不好?”
      “真的吗?”女孩儿抽搭抽搭地看向梁柚柃。
      “真的。”梁柚柃牵起女孩儿的手,让她先从草丛里站起来,“这样吧,你先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唔……我叫囡囡。”
      “不是啦,我不是问你娘亲对你的爱称,是你的名字。”
      “是呀,我名叫囡囡啊,喏,张囡。”女孩说着,用糖葫芦的柄在梁柚柃手心里比划着自己的名字。
      梁柚柃看着张囡在自己手心里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划下她自己的名字,那股认真劲儿使得他不由得失笑。
      “嗯,我知道了,囡囡嘛。”梁柚柃戳了戳张囡的眉心,“那我们便赶紧回去找你娘亲吧,多半快找急了。”
      “唔!不要像娘亲一样戳我的额头嘛!”张囡嘟着嘴,拍掉了梁柚柃的手,“呀!小兔,不要跑啊!”
      说罢,张囡就跟着窜逃的兔子一道跑向了林子深处。
      “喂!张囡!”梁柚柃见阻止不成,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
      虽说那兔子圆如球,但跑起来的时候却快得不可思议,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梁柚柃紧跟在张囡身后,见兔子忽然不见了踪影,刚想劝张囡别再追了,不想,眼前倏地一花,待到转瞬再清晰时,连张囡也不见了。
      “张囡?张囡!”梁柚柃心头一紧,看着眼前的树林,一片清明,小雪已停,常青树上覆盖着薄薄的雪晶,在雪晴后的熹微阳光里散发着淡淡光芒,是一片光秃秃、十分素净的样子,连一点躲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梁柚柃迟疑片刻,见四周无甚可以给一个小姑娘藏身的地方,便继续往前走去,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往前缓步而去。
      “嗤——”当梁柚柃再次向前迈出一步时,脚刚一碰到地面,一阵耳鸣便侵袭了他的感官,一种头昏眼花的感觉随即冲进了脆弱的神经,前所未有的眩晕感使得他脚步悬浮,好似踩在空气中。梁柚柃随手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极力忍住不适感,勉强睁开了眼,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面前的树林仿佛不再是方才初雪降临过的林子,细碎的阳光透过茵茵树盖的缝隙,倾落在青草繁茂的地面上,草丛间开满了零星的花朵,“嗯?”梁柚柃蹲下身,拨开繁密的草丛,却见许多闪耀着金光的玉石散落在其中,玉石间还混杂着些细小的金片。
      梁柚柃不禁皱起了眉头,低头思忖着,忽听见一声叫唤:“大哥哥!”顿时恍然,赶忙抬起了头,只见张囡怀抱着那只大雪球似的兔子,站在一棵树旁,小脸上还挂着十分焦急、忧愁的表情。
      梁柚柃扶着仍有些疼痛的额头,撑着一旁的树干站了起来,注意力不禁有些涣散,他先是注意到了张囡身后的那棵树,奇形怪状的树,树上不仅满是树叶,上面还挂着一串串玉石、金链,不仅仅是这一课,四周所有的树都是这种样子,凹凸不平的树面,奇异的姿态,看去好似是有鬼怪在乱舞。
      “这里是什么地方……”梁柚柃只觉着自己头都大了,缓步向着张囡走去,未待到他走近,张囡便扑了过去,连带着那只肥嘟嘟的兔子撞进了他怀中。
      “呜……大哥哥……囡囡好怕,囡囡的糖葫芦也被抢走了……”张囡抱到了梁柚柃后便开始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乖囡囡,别哭了。”梁柚柃轻柔地抚摸着张囡的脑袋,半晌才觉出不对劲来,“……谁抢了你的糖葫芦?”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梁柚柃的脊柱窜上了脑中,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毛骨悚然。
      “……嗯。”张囡把埋在梁柚柃怀里的脑袋抬了起来,看向天空,指了指,“喏,树上那些坏家伙!”
      梁柚柃顺着张囡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原来树上藏了那么多玩意儿,刚才只扫视了下,根本就没有留意树叶间的东西——那是一群白色的猴子,皮毛就像是落了雪似的白。
      为首的那只体型额外地大,一只爪抓着树枝,吊在空中,另一只爪里则抓着张囡的那根糖葫芦,完完好好地串着八颗山楂,只是超过半数的都已经没有糖浆裹着了。那大猴子荡一下,便把那串糖葫芦甩给了另一只稍小点的猴子,那动作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嗯,囡囡,那糖葫芦你也快舔完了,这样,待会儿出去了哥哥再给你买一串整的吧。”梁柚柃对张囡说道,“而且上面那串都被猴子玩过了,你还怎么吃?就留给猴子们玩吧,在森林里也怪无聊的。”梁柚柃说完,自己都快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好吧,那你到时候一定要给我买哦。”张囡嘟着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
      “真乖。”梁柚柃欣慰地摸了摸张囡的发顶,“那么,现在我们要搞清楚这儿是哪儿了。”
      明明刚才还是在雪后的林中,说是突然高温而化完,那就太自欺欺人了,地上也没有相应的水渍,何况地上这些珠宝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劫镖现场?
      梁柚柃发现他如何地说服自己都没有用,就算给每个异象扯出了个理由,也无法把所有理由放在一起说服自己,更重要的是这些树奇异的姿态,他根本就没有理由来解释!
      既然这样,那么就只可能是……
      “哥哥,你说我们不会是在梦里吧?”张囡天真地问道。
      “不,不是梦,怎么可能突然入睡呢?”梁柚柃笑笑,“我们大概是,一不小心闯进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界了吧。”
      从白猴子的角度看去,梁柚柃两人完全没有理睬它们,对它们的行为更是熟视无睹,习惯处于高屋建瓴的位置的白猴瞬间暴脾气就上来了,大白猴眼尖地瞧见了梁柚柃腰间系着的一个素色荷包,上面绣着一个纹路清晰的月桂图案,稍有些凸起,定是装着些什么宝贝。
      “痛定思痛”的大白猴不假思索,荡着繁密的枝条,就向着梁柚柃而去,气势汹汹到让人不注意到它都难,梁柚柃的确也注意到它了,但是,看到归看到,能做出反应就另当别论了,梁柚柃只来得及挥了下手,却见白影一闪,腰间一轻,那荷包就被大白猴掠走了。
      顺着荷包的大白猴跳上一根枝条后,朝着梁柚柃呲了下牙,两爪来回抛了荷包几下,得意洋洋得和小人得势一样招人打。
      “你你你!你这猴子好不知好歹!”梁柚柃顿时火冒三丈了,那荷包可是晴萋亲手给绣的,里面珍存着晴萋给的定情信物——一只可爱的玉制小兔坠子,和他给的那个传家的怀古十分相配,圆润白皙的怀古就似天上高挂的月亮,而玉兔则身居其上,就似他心捧着她一样。
      但现今那玉兔却被大白猴掌在其爪,梁柚柃怎能不急?脑子一热,他便不管不顾地朝着大白猴所在的那颗树奔去了。这行为恰恰正中大白猴心怀,见梁柚柃要往树上爬得正起劲,那“人精”猴儿便唰地跳到别处去,连带着还往森林更深处跑去。
      可怜正在爬树的梁柚柃完全没有注意到大白猴的行为,一旁的张囡可急了眼,朝着梁柚柃喊道:“大哥哥!你别爬啦!那坏家伙早跑啦!”
      “什么?”梁柚柃庆幸完不用再爬树了,心中又暗道不好,他一读书人被只猴子戏弄算是什么事?于是从树上跳下,赶紧去追那大白猴了。
      张囡抱着兔子也要跟上去,奈何这兔子的确是肥得不像是野生在树林的兔子,张囡只得跌跌撞撞、勉强地跟在梁柚柃身后。
      待到梁柚柃跑得快气喘吁吁时,大白猴差不多时也停了下来,蹲坐在高处的枝条上,居高临下的位置让它比外貌看起来更可恶些。
      梁柚柃喘着气,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只瞥见一眼那猴子幸灾乐祸的面目,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树上的大白猴就有了新的作为。
      它以爪拎着那荷包,荷包上的流苏随着高处的风轻飘着,荷包口上打着一个结,正是易结不易解的那种,愣是那大白猴折腾半天也没能解开,直到快把它自己的两爪结上了才停止,气恼至极的家伙一声没吱就把荷包从空中抛了下去。
      树下的梁柚柃没楞一下就冲上去接那坠落的荷包,在荷包与地面相距不足一寸时,他立即不管不顾地朝前扑去,手背成功地被地上的玉石、金块磨蹭掉了一层皮,好在那荷包是稳稳当当地躺在了他的手心。
      “呼……”梁柚柃还没注意到手背上已有细密的小血珠渗出,忧愁地捏了捏手中的荷包,还是鼓鼓囊囊、依稀可摸出玉兔的形状,心上一块大石便落下了,“幸好我有认真把结打好……”
      “大哥哥!”这时候,张囡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此处,而树上的大白猴呲了下牙,也自讨没趣地跑走了,“你没事吧!呀!你的手!”
      堪堪从地上爬起来的梁柚柃听到张囡的惊呼,方才发觉到自己的手背上一片濡湿,随之而来便是细微入骨的疼痛,很细小的伤口,但那疼痛却似是附骨的。
      梁柚柃轻微皱了下眉,拣去了手背上一些颗粒较大的异物,对一脸担忧的张囡笑道:“我无碍,不用担心。”
      但张囡并未把皱起的眉头放下去,她自始至终皱着眉,皱眉看着梁柚柃拂去衣袍上的碎草残花、玉粒金片,皱眉看着梁柚柃重把素色荷包系回身上,红红的小嘴也越嘟越高。
      “哼!”张囡见梁柚柃也自始至终没什么反应,便气呼呼地跺着脚走上前去,站定在梁柚柃面前,“大哥哥你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一个荷包有这么重要吗?有囡囡的糖葫芦好吃吗?”
      梁柚柃看着面前这个抓着自己的手吹气的小姑娘,楞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她到底在生什么气,也不由得失笑,“这个荷包呀,对于我来说不仅仅只是个荷包,里面装着我十分重视的东西啊。”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张囡嘴噘得更加高了,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不就是什么……情定信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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