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君》南川眉

7、傀儡

　　小伍应了，匆匆赶去将军府。

　　三个人左右无事，便在屋内坐下吃起茶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陆晚晴意外道：“那小叫花子洗干净了，倒也有几分清秀。”

　　梁云铮感慨说：“可惜脾气差了些。”

　　方子瑜没什么感觉，看看他俩，自顾自喝茶。

　　陆晚晴赞同地点点头，评价道：“是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不知怎么长这么大的。”

　　方子瑜来了点感觉：“晴儿怎么长大，他便怎么长大。”

　　陆晚晴奇道：“我有姨娘和哥哥，他有什么？”

　　梁云铮煞有介事地说：“阿晴闯祸，还不都是许正哥挨罚，你当然不怕了。”

　　陆晚晴得意道：“那是本小姐的本事。”可得意还没有延伸到嘴角，又想起许正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顿时又气恼不已，“说这个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个只会在爹面前嚼舌的狗皮膏药！”

　　梁云铮心知说错话了，便吐吐舌头，不再言声。

　　方子瑜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陆晚晴，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地意味：“晴儿讨厌许正吗？我帮你收拾他！”

　　陆晚晴哼道：“不许你动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有本事了，有的是有段教他后悔！”

　　梁云铮劝道：“阿晴，我看许正哥对你顶好，你莫要耍脾气欺负他。”

　　陆晚晴冲他翻了个白眼，其实心里也怀念过去被许正宠着的日子，可他已经变了呀！

　　方子瑜惯会察言观色，便把话题引到了萧瑾身上：“也不知萧瑾明日来不来学馆？”

　　梁云铮啊呀一声，想起了被遗忘的同窗：“他怎么样了？被打得厉害吗？”

　　方子瑜把玩着茶碗道：“我昨日去瞧了瞧，应该是被春娘教训狠了，脸颊肿得厉害。他闷在柴房里面不肯出来，我说话也不理——这人实在是不大讨人喜欢。不过我看他身上那单衣破旧得很，蜷在角落里着实有些可怜。哎，自己娘都不疼，还指望哪个外人来关爱？也难怪他一天到晚吊着一张脸。”

　　陆晚晴没体会过被忽视、被苛待的滋味，听着只觉得胆战心惊。

　　梁云铮管闲事的毛病又发作起来：“哎，不若等许正哥治好了小叫花，阿晴与我去看看萧瑾吧！”

　　方子瑜心想，这人事怎么这样多，还没完没了了？便想用小叫花子拖住他：“这小叫花都命在旦夕了，你还指望立时能治好吗？你不看好他，当心你爹发现了。”

　　梁云铮果然左右为难起来，连坐都坐不住了。

　　陆晚晴是个痛快的性格，便自己应了：“行了，你只管好这小叫花子罢。我跟子瑜同去，再看他一次就是。”

　　方子瑜本来不喜欢陆晚晴对梁云铮有求必应，但歪打正着，也算个意外收获，便没做声。

　　三个人又聊了些学堂夫子的趣闻，几盏茶的功夫，干果蜜饯都消耗了个干净。正想着做什么的时候，许正来了。

　　梁云铮赶忙迎了上去：“许正哥，你可一定要帮我！”

　　来太尉府的路上，小伍已经详细告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许正便也不多言，点头算起回应。往里走看到坐在那里的方子瑜和陆晚晴，低头见了个礼：“见过世子。”

　　方子瑜把世子架子端个十足，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许正便起身跟着梁云铮去看屏风后面的小叫花了。小叫花依然一副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将死之象，许正在他脖子下面感受了脉搏，翻开他眼皮看了，又捏着下颌探了探舌头，然后从他指尖取了几滴血。

　　陆晚晴本来在那儿拿架子不想凑过去，可到底输给了好奇心，便晃晃悠悠装作无意地挪过去围观。方子瑜便也顺势跟了过去。

　　三个人看着许正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将小叫花的血滴在上面。那鲜红的血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很快，血液融进了纸张的纹路，开始向四周呈涟漪状扩散，并渐渐开始发生或黑或蓝的变化，最终绽成了一朵妖异的花。然后那纸像是终于不能承担这血的侵蚀，缓慢而彻底地缩成了一团。三人都被这不大常见的反应惊住了，探头盯着那张纸不知作何评价。

　　许正还是稳稳坐着，没有多余的反应，似乎在思考什么。

　　梁云铮像是终于回过了神，问许正：“许正哥，他可是中毒了？”

　　许正点头：“是。”

　　知道许正不是好为人师，乐于答疑解惑的性格，梁云铮只好追根问底下去：“中了什么毒？还能治吗？”

　　许正回：“蚀心，我治不了。”

　　三个人听闻面面相觑，都不知世间还有这种连名字都透着阴毒的玩意。梁云铮小心翼翼地问：“那有谁能治？”

　　许正答：“施毒者。”

　　梁云铮瞪大了眼：“什么？下毒的人既然要害他，怎么可能救他？”

　　许正这次不再寡言，而是反问：“这人可是梁公子的朋友？”

　　梁云铮解释：“算是萍水相逢。”

　　许正点头，劝道：“既然如此，许正劝梁公子莫要插手此事。此毒名为蚀心，乃是恶人谷控制傀儡的手段。恐怕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年并非善类。”

　　恶人谷几个字一出，陆晚晴三人大惊。

　　数十年前武林混战，落败的邪魔外道避走一处山谷，承诺毕生不再踏足武林，方留下性命。而后这里更名恶人谷，不时有十恶不赦之徒前来寻求庇护，以终身不得出谷换得一世平安。恶人谷在江湖中臭名昭著，那里的人手段毒辣行事卑鄙，一直为世人不齿和诟病。众人听闻小叫花可能的出身，便知道其中厉害。

　　方子瑜点头：“那就交给梁太尉处置吧。”

　　梁云铮不肯：“他虽顽劣了些，可在宛州并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看他应是被恶人谷残害的无辜，何况他还这么小，怎能任他自生自灭？”

　　许正道：“这毒只有施毒者可解，每月发作一次，如果没有按时服用解药，会受蚀心跗骨之痛六个时辰，然后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恶人谷有进无出，他应是叛逃的傀儡，怕是没救了。即便能救，出了恶人谷，也难逃被诛阀的下场。”

　　众人哑然。陆晚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小叫花子，问许正：“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许正望向她，知道情急之下陆晚晴忘恐怕暂时记了昨日的诸多不快，复又低下眼光：“蚀心毒性复杂，十大恶人又各自在其中调配了独门的毒素，辨不出成分贸然去解，一个不慎，就会加速毒发。”

　　梁云铮思索了一阵，下定决心：“许正哥，求你救他。他若真是恶人谷出来的恶徒，自有武林正道讨伐。可我看他并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既然在我家出事，我便理应救他。”

　　陆晚晴也下意识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正。

　　许正摇头：“我解不了。”

　　梁云铮备受打击，一脸茫然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叫花。众人都安静了。

　　许正复又开口：“我已封住了他心脉附近的大穴，防止毒性扩散。我这里有师门的丹药，可以暂时压制住毒性，让他短时间不受毒发的侵害。若他还能醒来，可回恶人谷求救。”

　　梁云铮眼睛一亮。

　　许正抬头：“丹药在将军府，我需要回去取。”

　　梁云铮忙道：“不劳许正哥亲自跑一趟，让小伍随你去取就好。”

　　许正点头，然后望向陆晚晴，预备一起回家。

　　陆晚晴这时想起了昨日闹得别扭，别过脸去尴尬道：“我要去瞧瞧萧瑾。”

　　许正闻言点头告辞，带着小伍回将军府取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