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玉门关》庄晓生

9、第 9 章

　　陈玥然提刀立于刑部大牢前，面色有些气急败坏。身边一个白袍道长正兴致勃勃得参观牢狱里的结构，不时和旁边的典狱长交头接耳。
　　半个时辰前，陈玥然本和柳依依约好同去刑部提审京郊酒肆下毒案的嫌疑人。陈玥然从大内出来，先到了京兆府附近，正坐在附近酒馆子吃早茶。百无聊赖之际见一群衙役押着一串犯人往京兆府大牢里去了。黑压压一群穿着夜行服的嫌疑人中间无端混着一抹灰白，甚为显眼。
　　陈玥然定睛一看，差点没从二楼酒家雅阁窗子里翻出来。
　　那一抹扎眼的灰白，正是穿着清虚观道袍的自家师兄莫希言。
　　陈玥然冲上前，那莫道长见陈玥然也是一惊，随即苦着一张脸张口就一句：“师妹！你信里可没说山下的世界如此危险啊……”
　　陈玥然没好气得瞪了眼莫希言，没理睬他。转而拦住衙役问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回大人，这些人涉嫌一起抢劫案。”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点心跟抢劫案沾的上边？”
　　“啊，被害人指认说这道长在抢劫发生前曾给他说你今日必遭抢劫。因此作为重大嫌疑人一起带回来了。”
　　“师妹……手无缚鸡之力是没错……废物点心这称号贫道就有点担待不起了……”
　　陈玥然继续无视这个聒噪的道长，对衙役交代一句，“此人我暂时扣下了。”便拽着莫希言手上的铁链子往刑部走了。
　　衙役生无可恋地望着另外一个衙役道，“待会儿怎么跟府尹大人交代啊？”
　　另一个衙役看起来饱经世故，淡定地安慰道“就说东厂直接把人带走了。不过一个弱鸡道士，本来带进来最多也就是盘问几句，无甚大碍，随他吧。”

　　莫道长一边收了典狱长偷偷摸摸递过来的碎银子，一边从脏兮兮的道袍内襟里掏出一叠鬼画符塞给一脸衰相的典狱长，终于发现师妹恶狠狠得瞪着他，忙道：“师妹啊，贫道刚刚不过是被带进京兆府询问案情。你现在怎么直接把我往刑部大牢带啊？那劫案当真跟贫道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啊……贫道只是见那公子哥仪表堂堂颇有眼缘随口提点了几句……”
　　“人一个工部尚书公子，春风得意平步青云的公子哥难不成还有你提点的余地？”
　　“师妹你这话可就肤浅了。平步青云是不错，春风得意就谈不上了。那公子大好大日头里拎着一壶酒在巷子口徘徊着，愁容满面，嚼着几句苦情艾艾的小诗。贫道看不过呀，自然要过去点化一番。”
　　陈玥然待要扬声责骂一番，一抹墨蓝身影从牢房转角翩然而至，使得她立马收声，急忙忙放下叉在腰间的双手。
　　柳依依奉尚书之命前来刑部大牢调查一起抢劫案。她自牢房那阴暗潮湿的石阶而下，便听到一阵熟悉的聒噪声。心道真是哪都有她这个不得闲的大小姐。
　　果然那大小姐揪着个灰袍道士正要发作，见了自己方才收敛了一些。那道士一脸泰然被揪着，倒是不疾不徐地争辩着。见得自己上前，灰头土脸的道士眼中顿时精光乍现。
　　“这位大人真是好福相啊……只不过双颊微陷，有阴胜于阳之相，怕是家中有一位英武不凡的夫人吧……”
　　柳依依挑了挑眉，倒是一点没说错。这位英武不凡的夫人正用吃人的目光看着这位大言不惭的道长呢。
　　“闪一边去，休得胡言！这位可是刑部侍郎柳大人。你的小命正捏在他手上呢。”
　　“陈总管，这位是？”
　　“这个道士乃是京郊劫案的一个重要证人。本座索性一起提了来。这劫案本是京兆府管辖，但本作不放心交给他们审，顺道一并带来了。”
　　柳依依听得冷汗之下，京兆府大理寺各司其职，管辖权属向来界限分明。这陈大总管一句不放心真是给京兆府扣了好大一顶帽子，给她这个刑部侍郎惹了个巨大的麻烦。
　　“柳大人这脸色，似是不愿多管闲事？”陈玥然的尾音危险上扬了几度，柳依依忙道：“劫案虽是京兆府管辖，本官也刚巧奉刘尚书之命赶来一并审理此案，陈总管既已将人提了来，免了本官再去京兆府叨扰。”
　　“闲话莫提，咱们开审吧。”
　　柳侍郎代表刘尚书审理此案，坐堂首，陈玥然坐于右侧首，地位超然。首先传来堂上问话的，是工部赵尚书府的小厮赵五福。死者赵尚书大公子赵锦松死于京郊自家的马车内，正是这个小厮第一个发现并报官的。
　　赵五福在堂上哭的淅淅沥沥东倒西歪，给自家主子哭灵可不卖力。但这毕竟是刑部大堂不是他赵府灵堂。
　　柳依依拍了下惊堂木，道了声：“肃静。”
　　那赵五福勉强收了哭声，说话连带着意犹未尽的哭腔。
　　“赵五福，你何时何地发现你家少爷遇害？”
　　“回大人，我家尚书老爷十五那晚做寿，摆宴在京郊聚春园。小的们备好车马照常在聚春园门前侯着。谁知席间我家少爷让酒楼的一个伙计传信给小的，说让小的换一辆有软褥的马车来。小的之好立马赶着马车回府了。谁知小的换好了马车来接我家少爷的时候，就……就看见我家少爷他……他已经……”
　　“赵锦松遇刺的马车，可是你赵府的？”
　　“不是赵府的。我们赵府的马车那晚就备了两辆停侯在酒楼门口。一辆是我们老爷专用，一辆是我们少爷用的。后来小人驾着少爷那辆马车回去换了一辆，回来的路上就看见城门边道路正中停着一辆陌生马车。小人就上前查看……”
　　“既不是你赵府的马车，你当着急回去接你们家少爷，为何特意停下查看一辆陌生的马车？”柳依依微拧眉头，眼神犀利直视赵五福。
　　赵五福瞟了眼堂上的这位年轻大人，比自己公子还要小一轮的模样，眼神却淡定从容，深不可测。赵五福本还顾及着自家公子的某些颜面隐私，打算将某些事情含混带过。但看来这位柳大人并不好糊弄。事已至此，还是老实交代吧……
　　“回大人。实不相瞒，那辆马车是少爷送给简公子的。少爷日日和简公子同乘此车出入，小的自然是认得。小的以为少爷等不及小的回来接他，就坐了简公子的车回府了，所以才停下上前想跟少爷告罪。”
　　“咳咳～”陈总管假咳几声，向柳依依看了眼。柳依依看了她一眼，假装没听见。
　　其实马车的来历，柳依依已经查明。这个简公子和赵锦松的关系，她也侧面了解了一些。这位简觞公子，乃是以为有些特殊的西席。特殊就特殊在，他的学生都是青楼的头牌。这个世道京城各大青楼竞争也异常激烈，花魁们为了能招揽王孙公子作为入幕之宾，也是必须内外兼修，努力成为一个腹有诗书的花瓶。这位西席据说能根据各为花魁们的基础、性感量身定制学习方案，因而从他手下出师的花魁个个都是惊才艳艳的才女。而陈玥然手头好几个青楼，想必这位简公子和她这个京城青楼联盟会主席关系匪浅了。
　　柳依依的注意力并未在简觞身上停留太久，虽传闻赵锦松经常纠缠简觞，但案发时简觞正在海汇堂讲学授课，暮春楼花魁羽裳可以作证。而赵锦松当晚为何会乘简觞的马车，又是要去哪里，却不得而知。
　　陈玥然见柳依依全然不顾她拼命抛过去的眼色，顿时怒火烧心，心道这个姓柳的当真不识好歹，这个简觞背景并不简单，在次人身上过多纠缠怕是要惹大麻烦。自己好意想提点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官场菜鸟，她竟然官袍加身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那里想些什么。
　　忽然，一个衙役从后堂飞奔堂上，附耳向柳依依低声汇报了几句。柳依依听完，锁眉思虑一刻，便命那衙役道：“带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