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玉门关》庄晓生

8、礼尚往来

　　柳倚一入仕途便官拜从三品刑部侍郎的消息在朝野上下传开了。按照惯例新任官吏上任第一天必须要拜会自己的顶头上司，谢重礼上面意思意思。柳依依自小见惯其父为了备厚礼疏通那些大人们而挖空心思，殚精竭虑，对此事倒也深谙于心，不以为意。不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一样样轻点厚礼的陈玥然忽然酸酸地来了句：“好一股官场的清流啊……你真是辜负了你这张正人君子的皮箱。”
　　新任侍郎头也不抬地核对礼单，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直至所有礼盒物事都装载得当，才重重松了口气，从陈玥然手中夺回刑部尚书府的拜帖。这位大小姐完全不把夫君的仕途放在眼里，竟然用自己夫君未来上司的拜帖当扇子扇凉。
　　“怎么就不君子了？君子就要有理有节，善知进退。尚书大人是我的……是我大哥的顶头上司，备一点薄礼上门拜会是为了我大哥将来的仕途铺平道路。”
　　“你倒是聪明，用我相府的钱为你大哥铺路。”
　　“我大哥不就是你相公。他好你好大家好。”
　　陈玥然不应声，从太师椅背上翻身而下，凑到柳依依面前，撂下一个等着瞧的眼神，扬长而去。

　　柳依依坐着官轿正思索着陈道然跟她提起的关于刑部尚书的种种优良事迹。这位尚书大人平日不苟言笑，审案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两袖清风。这一车的厚礼，换做其他人相送，轻则讨一顿打，重则被狠狠参一本。可是陈道然让柳依依大胆地协礼登门，因为这个刑部尚书似乎对柳倚格外感兴趣，最多这车厚礼只会在尚书府门前兜一圈，就会哪来哪去，也断不至于将柳侍郎拒之门外。
　　柳依依问陈道然为什么刑部尚书对她大哥如此厚爱？陈道然摇摇手指道：“不是对你大哥感兴趣。而是对你感兴趣。尚书大人自从在琼林宴上与你交谈过后，一直多方打听你是否婚配，想是打算招你为婿的。只可惜被我们丞相府抢先一步。他虽遗憾却也没什么办法。如今知晓你被分到刑部，他自然是高兴得很。没了女婿多了个得力部下也没亏。”
　　柳依依惊诧之余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莽撞。那日琼林宴无意撞见一个宫娥正被禁卫押解，那宫娥见自己经过不管不顾地扑将上来哭嚎着救命。柳依依下意识地询问禁卫这宫娥所犯何罪，那禁卫见柳依依从御宴而来，必然是未来的达官显贵，因此据实答曰此宫娥偷了偏殿里的一只紫金香炉，被捉个正着。那宫娥哭哭啼啼说自己只是因为每次进偏殿总是犯恶心，因此想把香炉带出殿里，去司物监换一种熏香。并不曾想偷代出宫。禁卫呵斥宫娥莫要狡辩，这熏香明明就是最寻常的檀香，只有凝神之功怎么会让人犯恶心。柳依依接过罪证香炉打开闻了闻，里面真的只是最寻常的檀香。忽然，柳依依扫过宫娥头上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随即问宫娥：“你头上的莲花似刚刚摘下？可是从偏殿摘的？”
　　宫娥点了点头，连连告罪。柳依依对禁卫道：“这宫娥是不但没有撒谎偷盗，反而立了大功。偏殿临着荷花池而建，正是荷花盛开之际，荷香四溢。然而荷花香与檀香不可混合，否则会让之于其间者恶心呕吐，重则身中剧毒。”
　　禁卫听闻此言连忙禀报了刑部尚书，这才及时通知司物监，这才救了这宫娥一命，避免了一场更大的祸端。
　　刑部尚书便是在那时候对这个新科状元印象深刻。
　　然而柳依依扮作柳倚的宗旨一向是谨言慎行，少说少做。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宫娥那种绝望的求助眼神让她将自身难保的顾虑抛诸脑后，多手救下一条命。
　　而今被刑部尚书重点关注，也不知是福是祸。
　　忧心忡忡间，官轿停落在了尚书府门前。

　　柳依依抬脚刚出来，便看见一个面若桃花的妙龄少女，穿着一水湖绿色裙衫蹦蹦跳跳上前，探身好奇得打量柳依依。
　　“你就是柳倚？”
　　柳依依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
　　“刘尚书大人的千金？”
　　“我爹爹整天说你多厉害，果然有两把刷子。”
　　少女虽未戴什么名贵的饰物，衣着也清丽质朴，但尚书府门前的仆役都不敢正眼直视这位少女。哪个妙龄女子敢在尚书府门前这么上蹿下跳的呢？当然陈玥然除外。
　　“拜帖呢？“
　　柳依依按计划原本是要将礼单至于拜帖之下一并交给这仆役代传。但是这尚书小姐摊手要拜帖，不给的话似乎又太过失礼了……柳依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拜帖和礼单一并交给这位唐突的刘小姐。
　　“行了，你进去吧。这几车礼品跟我走，尚书府后门宽敞的很，直接给本小姐拉进花园里来。”
　　柳依依目瞪口呆得看着刘小姐风风火火得指挥着让仆役把一车车厚礼给搬进尚书后花园去了。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侍郎大人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来啊？爹爹等你等的来回踱步，快把后堂的地板都磨穿了呢！”
　　柳依依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走正门，但是拜帖又在这位大小姐手上……
　　于是柳侍郎刚上任就被迫走了人生第一个“后门”。
　　刑部尚书刘孝廉正在后堂绕地九十九圈的时候，终于见着这位姗姗来迟的柳侍郎。

　　柳依依连连行礼告罪，刘尚书摆了摆手道莫要将这些虚礼。连忙让人上茶，大有要好好叙话的势头。
　　刘尚书端着茶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兴致勃勃地问起琼林宴那起偷盗案柳依依如何看出那宫娥没有撒慌的。柳依依诚惶诚恐地回答因为宫娥头上恰好插着含苞待放的一朵荷花，如若别是皇宫别处的荷花摘下插上，时间久了花骨朵必然散开。偏殿的荷花多种在背阴处，要比宫中其他荷花开得晚一些。其他处的荷花早已盛放，花骨朵不多。因此这宫娥确实是到过偏殿，并没有撒谎。加上她面色发青确实是长期慢性轻微中毒的症状。可见这宫娥自入夏以来就常来此殿里了。偷香炉的机会多不胜数，怎会特意挑这重臣云集保卫森严的琼林宴上去偷东西呢？
　　刘尚书一边听着一边甚是满意得点点头。“你还通晓医理？！”
　　柳依依立刻暗责自己又得意忘形了，连忙掩饰道“不敢称通晓，仅仅略懂皮毛。”
　　刘尚书仿佛发现了一块美玉，仔细一看，美玉质地还罕见的通透，真是越看越喜欢，越来越爱不释手了。
　　“小柳啊！圣上安排你来我这里，真是英明啊！刑部就缺你这样的全能型人才。以后老夫肩上的担子就轻松多了。来来来，喝茶，喝茶！”
　　柳依依喝了口茶，刚要松一口气，刘尚书忽然离席，转到后堂里消失不见了。一杯茶的功夫，一打半人高的卷宗“砰”一声砸在柳依依面前的案几上。
　　刘尚书揉了揉老腰，笑嘻嘻地拍了拍半人高的卷宗，对柳依依说道：“前日城郊发生一起抢劫案，罪犯关在牢里第二天就莫名其名死了。卷宗全在这儿，你搬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明日跟老夫去一趟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