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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享那些忧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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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肖轻轻放下叉子,用红色的餐巾抿了抿因为吃饭而更显红润的嘴唇:“没记错的话,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不知道是不是通用的套话?”对酒观宝剑,灯下赏美人,他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异常的温柔明丽,眼波流转间如同春水泛波,让严非有点意乱情迷:“真心话,每次在沈老师身边总有一种偷得浮生的感觉,能够身心安宁,物我两忘。”沈肖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眼帘垂下,好像并不相信,他不善饮酒,刚才那一小杯高度白酒让他有点头晕,顺手拿起杯子喝水,水流顺着他不太明显的喉结流过,让严非的喉结也跟着一动,沈肖没注意,还打趣道:“想不到,原来我比警察还有安全感?”他另一只手闲闲的斜搭在桌面上,手指细长洁白,将餐桌当做钢琴时轻时重的五指连弹,空气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琴弦,荡漾着搔动着严非的心弦,让他跟着心如雷动,很快就又热又渴,他下意识的便一把珍重的握住这只手,感受着那温润柔韧的手感,鬼使神差的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冒出一句道:“沈肖,你就是我的解药!”
话一出口,两人都楞了!严非确定自己没喝多,可没想到自己怎么就做出了这么轻薄的举动加上一句要命的大实话。沈肖显然懵了,他定定的看着严非,然后才慌乱的想起把手抽回来,似乎无处安放,直捂到了心口,低了头猛灌了一大口柠檬水,可能是刚才喝了酒的关系,此刻说不出是生气还是难堪,他的心跳也开始奇妙的加速,跳得他全身酥麻,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简直以为自己是心脏病发作。幸亏严非也同样尴尬,否则就会注意到沈肖迅速发红的耳尖,他试探着开口道道:“沈肖?”沈肖不说话,就那么一口一口的的一直喝水,500毫升的直筒杯很快就见了底,柠檬酸涩的味道终于提起了他的精神,他在这短暂的缓冲里拿定了主意,终于抬起眼看着严非,眼神里波澜暗涌,是严非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语气是平静的,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就不该相信你,果然喝多了就开始胡言乱语!”严非提起的心猛然落下,仿佛是得到缓刑一般欣喜若狂又心有余悸,然而他不知道,这只是被沈肖凌迟的前兆......
两人没再说话,沈肖开始收拾餐具,严非想要帮忙,依然被婉拒了。雨虽然停了,天色还是阴沉,花园里蔷薇满架,映在屋里影影绰绰,沈肖整理干净后走进客厅,打开一盏壁灯,照见严非在榻榻米上逗猫,沈肖走过去将茶几上的香炉点燃,沉香烟雾袅袅,一扫俗尘,窗外蟋蟀与蛙鸣阵阵,此情此境很适合谈心,然而沈肖在严非对面坐下,清亮的眼眸看着严非,开始算账:“今晚我们吃的这斤烤羊肉,是上好的内蒙肥羊,大概要一百多,这瓶五粮液也值一千多。”严非对金钱没太多概念,正在后悔晚餐时的孟浪,此刻搞不清楚沈肖的意思,就木然的“嗯”了一声,沈肖继续道:“加上中午你自作主张请我学生吃饭,这样算下来:咱们那所谓的一千元伙食费,早就是负数了。”严非还有点转不过来,沈肖一字一句道:“所以严非,以后我沈肖就再和你没瓜葛了,咱们缘分浅,我又是个没有心的人,受不起你的情深,就到此为止吧。”严非脑袋“嗡”的一声,这回彻底清醒了!他努力试着开口挽回气氛:“沈肖,我刚才喝多了,有点犯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沈肖笑了,语气轻飘飘的问道:“哪一句?还是全部?”严非顿了一下,问道:“沈肖,你真生气了?”沈肖似笑非笑:“没有,因为不值得,毕竟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严非以前调侃沈肖惯了,现在被沈肖翻出旧账,有点心虚,他柔声道:“那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沈肖只看着他,话里有话道:“你确定管的住自己?”严非认真道:“我保证。”沈肖语调轻轻的,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意味:“既然是这样......”他慢慢探身向前,眼睛直看进严非的双眸,那是严非常用的姿势:“你就别来惹我了!”
沉香的香气混合着白兰的甜香,在一方幽室里让人迷醉,又让人羞赧,严非脱口而出道:“不可能!”他直通通的说道:“人海茫茫,既然好不容易遇见了你,我不想放手。”“这样啊”沈肖坐正了身子,似乎无可奈何道:“那你又能怎么样呢。”他的手就近在咫尺,却让严非没有勇气轻易触碰,他掏心掏肺的说道:“沈肖,我承认每次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想逗逗你,其实我对任何别人都不是这样的,如果我发誓以后规规矩矩的,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他是那样真挚深情,任谁听了都会不忍心,然而沈肖眼神看似很平和,却一点也不肯放过严非:“严非,我们只是泛泛之交,你没必要为我起誓发愿的,你是个出生入死不眨眼的爷们儿,不应该为我委曲求全。”严非脸上火辣辣,他认真道:“沈肖,我发自内心珍惜你,敬重你,我是真想和你做个朋友的!”沈肖依旧眼神温柔的看着他,然而他的话语却如同甜美鱼肚里的匕首,切开了所有伪装:“严非,做朋友这样的道貌岸然的话以后就别再提了,咱俩不合适,你人挺好,但是太过热烈,和你在一起我害怕。”严非心猛地一跳,他简直不明所以:“沈肖,你害怕我?”沈肖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你对我太过执着,我承受不住。”严非周身血液轰的一下,震得脑袋嗡嗡作响,而心在缓缓下沉:原来所有的话都不必再说,沈肖根本就什么都明白:明白自己苦心孤诣的这所谓的八年心病,冷眼看着自己故作轻松的死缠烂打,而他却一直不动声色,甚至偶尔允许自己得寸进尺,直到自己表露心意了,才从容不迫的拒绝!严非双臂向前压在桌子上,直看进沈肖眼底:“沈肖,我现在,是打扰你了吗?”沈肖轻轻靠在窗沿边,没躲闪他那灼热的目光,语气平静的答道:“是的。”
“是的”仅仅两个字,打破了严非所有的遐想,他闭目凝神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彻骨的羞辱之痛,开口问道:“沈肖,我就问一个问题:你是害怕我,还是害怕你自己喜欢我?”沈肖静了一下,没言语,严非继续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们实际上是互相吸引的,你看我时的眼神也是有内容的......那么,为什么?是什么原因你不能试着接受我?”透过醇和回甘的烟雾,隔着花开半夏的月季,两人互相凝望,仿佛都看见了多年前那青涩隐忍的自己,半晌,沈肖收回目光,轻轻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任何关系起初都装作无欲无求,最后都败给贪心不足,谁都不能免俗,所以......不如不要开始。”严非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近似强硬的推开茶几,在月季花的颤动中盯着沈肖问道:“沈肖,这算哪门子道理!你把话说清楚,我死也要死的明白。”沈肖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严非,对不起。”严非一愣,在清脆的蟋蟀声中,沈肖的声音轻而缥缈:“我平生做事最讨厌有始无终,而在情感上,我自己恰恰是那样的人——我从不相信感情,不曾对谁动过真心,如果有人被我喜欢,那就会变成伤害,因为我的感情保持得很短暂,很快就会觉得无聊或是麻烦,归根结底,我是一个无情的人。”严非被他这番话彻底震动了,他仔细运用词汇,小心翼翼的问道:“沈肖,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沈肖垂下眼帘,灯光把他的睫毛和鼻梁都打上了温柔的侧影,使他看起来有一种淡淡的哀伤,但他并没有示弱,而是更残忍的说道:“严非,我承认:第一次在人民大街遇见你的时候,我心动了......但是你看现在,这么快,我就不喜欢你了。”
——这简单直白的一句,简直比所有讽刺挖苦的语言都冷酷绝情,让严非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彻底击中了!他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说,我让你动心过,但很快就觉得无聊和麻烦?”沈肖清晰的回答道:“是的,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也享受了你的追求,可现在我觉得,你打扰我了。”——谁能想到:这样优雅、高尚、清和的一个人说出的话是那样决绝无情!一直以来都是严非或有意或无心的挑逗白莲花一样温文尔雅的沈肖,没想到对方才是收放自如的高手,一天的时间里,严非的心情从仰望、欣赏、憧憬、羞愧到恍惚,这连环的重击砸的严非简直此生都没脸再见到沈肖。
他用残存的理智和自尊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说道;“沈肖,是我不自量力打扰了,对不起。”
灯光下沈肖脖颈扬起,望着严非,眉眼含波,唇梢如月,双手姿势优雅的交叠在曲起的左膝上,整个身体都是放松的状态,没一点心有不舍,是冷若冰霜和艳若桃李的极致,他轻笑了一下,那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透着萧索黑夜的冷意:“严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