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无邪》及川

2、桃花谢了

　　【1】
　　纳兰诚手中拿着一份书报，是关于盗无邪的。
　　查无所踪
　　仅仅四个字。
　　纳兰诚将书报递给纳兰洲，问道
　　“洲儿你怎么看？“
　　纳兰洲看了眼书报，低头思索了一会，道
　　“凡有脚之人，必有所踪。虫子爬过都有痕迹，这人… “
　　“你心里想说的，我也想到了，江湖上人才济济，也说不准真有这本领的人。，“
　　纳兰诚道。
　　“若真有此号人，那这人可真是与亡灵相差无几了。“
　　纳兰洲道。
　　“无论如何，他杀了邢儿，是人，我就将他碎尸万段，是鬼，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现世阎王。”
　　纳兰诚平声道。
　　纳兰洲深知父亲的性格，他是一个不会将怒气全部表达出来的人，即便胸火中烧，他也会声沉如海。
　　“洲儿也定为大哥报仇，取了那孽贼的性命。“
　　纳兰洲道。
　　……
　　从纳兰诚的书房中出来的时候，纳兰洲看到了他的弟弟
　　纳兰竹。
　　这小子玩性是纳兰三兄弟里面最大的。
　　虽然已过十五，但还跟个十岁孩童一样，喜欢捉蟋蟀，捏泥人。
　　这不，这小子又蹲在纳兰诚书房外的柳树下掏着泥巴。
　　“小竹，你这样做父亲看到了，又会罚你去抄那兵法”
　　纳兰洲蹲在纳兰竹旁边说道。
　　纳兰诚平素里面最不喜的就是这个老幺，因为这个老幺兵法不知，拳法不懂，手中的气力连一只雏鸡都杀不死，还不知上进，平日只知道玩玩玩，纳兰诚看到就生气。
　　但纳兰洲却是最喜欢这个弟弟的，他将手轻轻搭在纳兰竹的头上，抚摸着，宠溺地又补了一句
　　“赶紧把手洗了，二哥带你去桥下听书。”
　　纳兰竹一听眼睛一亮，正想说话，却又突然沉寂了下去。
　　纳兰洲瞅着纳兰竹眉间的犹豫，问道
　　“小竹不喜欢吗？“
　　“不不，我很想去，但是，大哥的泥人还没做好，我想在大哥容貌还在的几天，把他留在这泥人上，这样大哥好像还在看着小竹一样。”
　　纳兰竹用雕花的笔细细地刻着。
　　纳兰洲沉默了许久，又说了句
　　“那就去二哥那吧，这给父亲看到了又会责罚你的。”
　　“不不，大哥平素里最喜欢待的地方除了练功场就是父亲这儿。所以我想用父亲书房旁的泥刻了大哥的貌，再用练功场的泥刻他的体。”
　　纳兰洲心里不禁的走过一丝的悲凉。
　　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黑发的少年在这个庭院中挥剑起舞的样子。
　　大哥啊，你当初说你当武虎，我成文龙，一起保住小竹的无虑，现在你怎么就丢下这个诺言先走了呢。
　　纳兰洲突然眼中一湿，看着眼前的老幺。
　　大哥一死，老幺势必就会被父亲逼上习武的道，纳兰家不能没有不会上阵的男人
　　纳兰洲沉默片刻，突然起身，重新走向父亲的书房。
　　那，就让当兄长的做起兄长的职责吧。
　　纳兰洲心想。

　　【2】
　　“自从我朝初立的时候，先皇就建立了快马使这个要职，以便管理边疆的要务，虽说只是一个跑腿的，但是性命的重度上却是比的上三省六部的那些老头子的命了。”
　　陈安对身边一个人说道。
　　这个人样貌堂堂，身着黑衣，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饶是女子看到了都会心生嫉妒，而长发末端系着的黑绳上却是挂着一个叮当作响的铃铛。
　　“那腰牌你得时刻注意留着，不能丢了。到时候还得送回去边疆。”
　　陈安提醒男人。
　　男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也是知道规矩的。
　　快马使，由于设立初，制度并不是完整，就产生了江湖人截杀快马使截获密文的事件，从那次事件后，朝廷就专门设立了一个制度。
　　每个快马使都有自己的特制腰牌，每次传送完密文，都会将自己的腰牌挂在快马堂的大厅上，然后取走与之对应的另外一份腰牌，作为信物带回边疆，且每个快马使都会有自己的一个画像挂在快马堂以供认证。
　　不仅如此，快马使还被要求走官道，这是后来专门设置的快马司下的规定，快马司这个机构是专门负责调查快马使非自然死亡的机构。
　　但有制度还是不够的，血腥的治理才是最为根本的方法。
　　在三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快马使被杀在了洛阳的官道上，密文也被截取了。
　　朝廷上下大怒，命快马司迅速破案。
　　快马司的手段这才体现了出来。
　　现在的快马司掌司令韩霖，也就使当年负责这个案件的快马司一等密捕，用强硬的手段血洗了半个洛阳的江湖游士，最后得知是扬州的亲王，李承恩为了密谋所为，于是，他便提着剑上门先斩后奏，搜光了整个扬州亲王府，罗列出了李承恩所有的罪举。
　　那日被传上朝的时候，韩霖是提着一个装头的盒子上朝的，装的谁的头？据当日上朝的官员说，那是韩霖为自己准备的，杀了一个亲王，还是先斩后奏，此事非同小可。
　　当时的皇上，崇世皇，李鸣文，看着韩霖所列出的铁证，沉默了许久。
　　最后大声喝道
　　“韩霖未经圣旨诛杀亲王，胆大包天，本该处死，但看在你戳破李承恩密谋诡计的份上，去你死罪，打下天牢，革除快马司密捕一职。“
　　韩霖面不该色，大声道
　　“微臣自小便打下鸿鹄之志，即便是草贱出身，也要磨出一身的傲骨留着报效朝廷，打下天牢，倒不如杀了微臣。”
　　李鸣文道
　　“你不怕死？”
　　韩霖笑道
　　“今日我就是因为不怕死才敢顶撞皇上的。“
　　李鸣文沉默了许久，然后亲自从龙位上走了下来
　　面对面的对着韩霖道
　　“那朕就罚你，用这命守这快马司，一世不可休。”
　　韩霖这才一惊，立马跪在地上，用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鲜血浸满了皇宫的玉地
　　“万死不辞。”
　　从此，快马司就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利，江湖没人敢再得罪快马司。
　　所以，陈安的谨慎不无道理。
　　“还有到了边疆，尽量小心。易容的脸别暴露。“
　　陈安给男人满上酒道。
　　男人依旧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些看到快马使被杀的百姓威胁足了吧？”
　　陈安又问。
　　“放心。“
　　男人说。
　　当日快马使被杀的时候，他和陈安刚刚从睦州回来，陈安当即就让他事后去把在场所有的百姓的家属的小拇指都切了下来，以作威胁。
　　“耳朵都应该安排好了吧。“
　　“都已经妥当，若有走漏，一并杀之。“
　　男人淡淡地道。
　　“很好，到了边疆替我好好看着那李乾，随时给我密报。“
　　陈安道。
　　男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元深，天要开始变了啊。”
　　陈安看着客栈窗外开始飘散的桃花，笑道。
　　元深，是这个男人的名。
　　江湖人称脸妖。

　　【3】
　　李旭升拿着剪子在修剪一株栽在盆子里的小槐树。
　　书童跟在他后边，手中拿着一本魏晋野史在朗朗地诵读着。
　　李旭升摇了摇头道
　　“你去换一本罢，父皇不太喜欢这类杂书，去换本春秋，史记什么的，让我下次入京也能装模做样的谈上一谈。“
　　“是”
　　书童转身去换书。
　　桃花也开始谢了，自从接管了这个睦州，至今都为出去踏过青。
　　李旭升想着。
　　他放下手中的剪子，从窗口翻了出去。
　　一个仰面躺在了书房外的草上。
　　李旭升不喜欢被修整的干干净净的草被。
　　所以他的书房才叫杂草堂。
　　这个时候书童也已经换好书出来了，他一看这位八皇子不在书房，心想那便应该是在窗外的草上躺着了。
　　“小京，你说这个陈安靠的靠不住。”
　　李旭升和这个书童道。
　　“陈安将军为人略显圆滑，不知表里是否是一样的颜色。“
　　被称为小京的书童道。
　　“坐。”
　　李旭升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书童也坐了下来。
　　“说是略显圆滑，实际上是狡诈不堪。”
　　李旭升思索。
　　“与此人为友，堪与狼同行。”
　　李旭升补充
　　“将军他自己不也自称为狼吗？“
　　书童道。
　　“狼这个词本来就是很微妙的一个词，每次看到陈安那张脸，我就想得一个词，狼子野心。“
　　李旭升冷冷地道。
　　“但用的好的话，却也是与您相得益彰。”
　　书童道。
　　“你的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李旭升问。
　　“老师云游八方，我也不知，不过他说，等八皇子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书童缓缓开口。
　　“那便好。“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杂草堂的屋檐上跳了下来。
　　“我是说你们可以不需要太在意礼节，但也不是让你们这样胡闹。“
　　李旭升发怒道。
　　“八皇子莫要见怪。此事你一定会非常喜欢。“
　　声音脆响，是个女子。
　　“说来听听。”
　　“浅草盟的人和中安会的人已经全部在梅州聚首了。”
　　浅草盟是六皇子麾下的商会。
　　六皇子李奕和二皇子李筠安走的比较近，除了两人都是那德妃的儿子这层关系外，两人也都是以商会作为自己的基石扩充实力
　　而浅草盟，是李奕手下的首席商会。
　　中安会，则是李筠安手下的首席商会。
　　这个时候在梅州聚会，正是为了梅州的运河开道问题。
　　梅州的运河扩道，势必会引起各个商会的资源抢占，谁最先拿到运河使用的最大权益，谁的商会就会更进一步。
　　而不仅仅是李奕和李筠安，几乎所有的皇子或者各个亲王州府也都有自己扶植的商会。
　　而李旭升也早就安排了眼线在梅州盯着，他为的不是运河
　　而是李奕和李筠安。
　　“鱼终于出现了。“
　　李旭升笑。
　　“接下来就该轮到这 盗无邪出场了。”
　　李旭升用手伸向天空，紧紧一握，将整个太阳握在了手中。
　　【4】
　　论谁，都会在意走在街道上的这对老少。
　　诡异，着实诡异。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对老少，老人衣衫褴褛，男孩却是穿丝戴玉。
　　太诡异了。
　　“公子。”
　　老人递上两个包子
　　“李老您吃吧，我不饿。“
　　男孩说道。
　　“公子，您也多少吃点吧。“
　　李老将一个肉包分成两份，自己拿了少的一份慢慢的吃了起来，另外一份塞进男孩手里。
　　唉。
　　男孩叹了口气，看着漫天的飞花，才意识到这个季节很快就要过去了。
　　这时，一张飞纸啪的一下打在了男孩手上，
　　男孩一看
　　是一张通缉令。
　　上面只有名字，没有画像，是一张拙劣的通缉令。
　　“李老，你知道这人么？”
　　男孩把纸递给老人，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盗无邪
　　“不是很清楚。”
　　老人道。
　　“哦”
　　男孩默默地将通缉令叠了起来放入袖兜中。
　　……

　　【5】

　　李筠安正色坐在李正隆的面前
　　“朕想着，安儿你被派去南阳也已经五年了。朕心中甚是挂念，就唤你回长安一趟。“
　　李正隆亲自为李筠安满上茶
　　“父皇的容貌儿臣一直记在心中从未有过遗漏。“
　　李筠安道。
　　李正隆也是听了，轻轻一笑。
　　“安儿，朕九个孩子里面，独数你最为聪明“
　　李正隆轻声道。
　　“五年内，把原本流放罪人的南阳城改成了当今举世闻名的商州，此等魄力朕也称不上。”
　　李筠安一听，心中一禀。
　　“父皇夸大了，若是父皇，南阳现在会更加葱茏。“
　　李正隆听了不置可否。
　　“听闻，你现在正在着手修建南阳的运河。这难度着实不小，除去南阳位置不好，想要佐合那些地痞无赖也是破费功夫的吧。”
　　李正隆呷了一口茶道。
　　“正是，儿臣近日也是为了此事破费脑汁，还想顺着这次回长安，请教一下父皇应如何是好呢”
　　李筠安笑道。
　　“你府中的能人智士不是挺多的么？朕的这一颗脑袋可抵不过你府中那数十颗脑袋“
　　李正隆道。
　　李筠安听了这话，心下一缩
　　李正隆这话看似夸捧赞扬他善于招贤纳士，实则在讽刺与暗探
　　李正隆已经起了疑心与戒心了。
　　这是李筠安当下的判断，随后立即道
　　“父皇这哪的话，安儿招的可都是一些土鸡野狗，也就是平日蹭食的食客，大多不中用，天下之大，都在父皇的手中运转的条理可见，父皇可一直都是儿臣的榜样。”
　　李正隆听了这话，也是心中稍稍满足了一些，口中却又说
　　“听闻，你手下的中安会在阳关雁门处出入频繁，可真有此事？“
　　李筠安也是明白人，一听，心思活络，一下子便隐约猜到了李正隆心下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阳光雁门最靠边疆，如今边疆军事颇繁，且战况让人难以乐观，而在边塞统军的又是大皇子，此时阳关雁门处又有他的中安会出没，此事就略显微妙了很多。
　　“父皇应该所知，商会旨在获利，虽说是儿臣手下的商会，但自主的调动都在商会内的各大商主，而近日边塞军紧，百姓的粮畜储备日益减少，商会的人会抓住这机会盈利确实是情有可原”
　　李筠安回答
　　李正隆听了，也是眉头紧紧地皱着，他清楚李筠安话下的意思，这些都是商会中商人的自主意识，无关他李筠安的事，再者这时候边塞处的百姓生活确实是日益紧张，这时候有商会的人进行施救式交易确实是一大助力，这也难以责怪。
　　而且李筠安这话掩饰的太过巧妙，谁也不知这到底是李筠安刻意安排还是真正的无意为之。
　　李正隆第一次感觉自己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了，他感觉头开始疼了起来。
　　他自己是从兄弟相杀中过来的，他不希望看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但此时，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血的味道，已经从这个儿子的身上慢慢的散发出来。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累了。
　　“你先回去吧，朕乏了。”
　　李正隆挥了挥手。
　　“儿臣明白。“
　　说完，李筠安施了一个礼，准备离开。
　　这时，李正隆突然又道
　　“商会去是好事，但是不要太过频繁了，还有物价也稍稍低点吧。“
　　李筠安一顿，思索了一下，道
　　“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