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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料峭寒风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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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妄昏迷了整整五日,在大家以为他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时,第五日的夜里徐妄终于醒了。
徐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还在镇北将军府,他还是张渃珩,回到了与连策的第一次相见。
张渃珩大清早未起床,便被张陵考校武功,结果一贯如此被打得落花流水。可他没觉得十分丢人,还狡辩是义父趁他还未睡醒比试,实在是胜之不武,气得张陵想好好晒晒他厚比城墙的脸皮,罚他在太阳底下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张渃珩见张陵走了,不是悄悄挪挪屁股,就是松松筋骨,总之一刻没闲着。结果还未到一柱香的时候,张管家急冲冲的来了,一边抹着热汗,一边拽着张渃珩往门外去。原来是宫里来了皇子,要在将军府学些功夫,刚巧张将军出去了不在,这才将张渃珩拉了出来。
张渃珩不慌不忙的整了整头发,拍了拍衣裳,全身上下收拾利索了,端得一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美少年的模样出去了。没想到,来的是位小皇子,软软糯糯白丸子似的一个小娃娃。
那时连策尚未长开,竟比稍小于他的连宇,还要矮上半个头,难怪张渃珩把他当小娃娃了。白丸子似乎还挺内向,拽着身旁公公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手,只怯怯的看了张渃珩一眼。
将军府向来纪律严明,连下人皆是稳重内敛的人儿,除了张陵的女儿,她是个例外,性子简直野的没边,在可张陵面前还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装出一副世家儿女该有的端庄淑德。
可像白丸子可爱的,软软的,只叫人想捏一捏的却没有,张渃珩不禁起了亲近的心思,心想着一定要给这位小皇子留下好印象,收入麾下定将指日可待。
他先是十分狗腿的一笑,“是萧皇子吧”,不等连策回答,然后一把搂过他往府内走,一副小弟从今以后我罩着的大哥模样,说道,“我叫张渃珩,是张将军的义子,以后你就和我一起练功啦”。
后来,他梦见他赴了连策在城头上的约定,梦见了徐成元,他问徐成元到底有没有爱过阿娘,愿意不愿意放下天下苍生,放弃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和他一起回南疆。
他梦见很多年后,连策当上了皇帝,他助他平定北疆蛮族,为了他,张渃珩成了第二个徐成元。
一场梦境,仿若一世浮生,梦醒了终是云开雾散,一切成了空。
徐妄费力的睁开眼,眼前混混沌沌的一片,神思好像还留在梦里迟迟未归,半晌,视野慢慢清晰起来,出现了一个人影。
映入眼帘的是连策的身影,只见他半撑着额头,本来半眯着眼靠在床边休息,不想太累睡了去。
连策白皙的脸庞难得的带着几分憔悴,眼下一抹青黑。
徐妄麻木的心忽然挣扎着跳动起来,他伸出手想触碰连策的脸,结果全身疼的厉害,根本连抬胳膊也做不到。
数日前,他被冯吉重创,加之心境不稳情蛊蠢蠢欲动,为了不让辛瓦那瞧出端倪,用蛊强行提升功力,这让本已虚弱至极的身体,更加像一叶在巨浪中随时有可能覆灭的小舟,异常凶险。
连策守了徐妄整整五天,半刻也未曾离开过,若有所感般,悠悠醒来的他对上了徐妄的眼睛,那双眼里仿佛藏着云雾,翻腾着复杂的情愫,有道不尽的话语要说与他听。
连策僵硬的保持着刚刚醒来的动作,不敢眨一下眼睛,怕还是一场梦,一眨眼睛徐妄便不见了。连策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喉结同杂乱无章的心不安的上下滚动着,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你……醒了啊”,声音不禁带了几分颤抖。
徐妄内心升腾起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与连策如同前世再相见的故人,莫名的情绪膨胀着,喧嚣着就要冲出禁锢的身体脱口而出,可到嘴边却只是淡淡的一句,“我……想喝水了”。
连策闻言楞了楞,半天才反应过来,堂堂一个王爷竟慌慌张张去找水去了,不知是不是连策的错觉,他觉得徐妄方才的话透着一股亲昵,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徐妄看着连策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那一眼,他看见了连策眼里闪烁的泪光,明明欢喜极了却拼命压抑着心。
恍然间,他俩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初情萌动时。
徐妄也压抑着不去想,让一颗沸腾的心慢慢冷却,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体内的情蛊并没有出来作怪,这让他稍稍安下心。
连策重新端了壶茶,将徐妄扶起来半卧,想起刚沏的茶有些烫,于是吹了吹,凉了些递到徐妄面前。
徐妄眼神不自然的闪了闪就着连策的手喝了小半碗茶。
本来连策没觉得哪里不妥,当看到徐妄褪去颜色的唇时,脑海中突然想起前几日,徐妄昏睡时牙关紧闭无法进食,没办法连策只好捏着他的下颌嘴对嘴将口中的药渡给他。
想起他们曾经双唇相贴,没有一点呷昵的意味,而在高府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吻是充满恨意的,恨不得将徐妄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眼下连策却无法克制地心猿意马,他想那人的唇应该还是柔软的,温凉的吧。
他想,曾经恨之入骨,当恨意退去,剩下的将会是什么呢?是爱,是曾经爱过的人,那么现在呢,还有什么?连策很迷茫,因为爱远远比恨复杂多了,恨是简单的直接的,而爱,千变万化诉说不尽,缠缠绕绕牵扯不清。
徐妄见连策捏着一个碗表情变幻不断,当他是对前几日的事介怀,犹豫要不要开口解释时,忽然眼前一花,一个柔软的事物落在了嘴角。
徐妄被这突然而来的吻吓得呆住了,呐呐的不知作何反应,他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眸子,怜惜而深情的望着自己。砰的一声,脑袋狠狠撞上了床栏,然后徐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一下子推开了连策,脸竟然蹭蹭的红了……
连策半举的手尴尬的落下,然后低头无意识的扣衣服的暗纹。他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直到被徐妄推开,顿时醒了大半,开始懊恼自己怎么做出此等荒唐的事来,便不敢再看徐妄了。
如果连策抬头,就能看见徐妄难得的手足无措的红着一张脸,就连耳尖及白皙的颈也染上了红晕,水润润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无辜的眨巴着。
不过也就短短的一瞬,很快徐妄恢复如常,回到了“徐妄”本该有的喜怒无常阴狠毒辣的样子,将那颗挣扎而出的心又死死按回原处,紧紧禁锢起来。
前几日是他大意了,妄动情丝任情蛊反噬,导致迎战冯吉不敌,而身受重伤,虽说最后成功引出了难捉其行踪的辛瓦那,但也折损大半让他元气大伤,实在是得不偿失,眼下他不能轻举妄动,万万不可再踏错一步了。
当年徐妄以为他与连策心意相通定然能携手天下,怀着一腔痴情种下情王蛊,没想到如今情蛊却成了掣肘他的最大阻碍。
其实情王蛊并不难解,只是……
徐妄看了一眼连策,几乎要将他刻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不过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解蛊对他而言,恐怕是一场是奢望吧。
徐妄神思恍惚,而连策心有惴惴,俩人各怀心事谁也没率先开口,气氛便越发怪异起来。
正当徐妄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这时一人推门而入。巴贺神情严肃,全然没了平日里不正经,他向连策行了礼道一句王爷,而后直直地望向徐妄道,“大巫,巫女尸骨在黑沼林”
“黑沼林?” 徐妄眉头一皱,他本以为辛瓦那会将阿娘尸骨带出南疆,没想到他竟藏在黑沼林。
“派人去寻吗”,巴贺问道。
徐妄却摇了摇头收敛面上神色,“我亲自去”,他说。
巴贺见徐妄已经下决心,便不再多言,临走前拿眼角余瞥见连策满怀关切地盯着徐妄,心下惊讶于他们关系怎地如此飞涨,已然到了这般地步了,不过想通其中缘由也稍稍放下心来,心道这两位总算有了盼头了。
连策不由攥紧拳头心里无比难受,为着徐妄的伤,不明白他伤得如此重偏偏还要去谋划旁的事,当真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子糟践自己。
连策不想徐妄去什么劳什子黑沼林,却说不出口,憋在心里胀的难受极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的立场已经不同,想要靠近却隔着看不见的高墙。
而他们相聚的总是太短,不久连策便要离开南疆,再相见之日恐怕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