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眉记》小玉同学

2、第 2 章

　　苏老爷和苏夫人从代州苏夫人娘家回来。苏檀一早便拿了本书在大堂里晃悠，以便爹娘一回来就能看见自己“刻苦”的身影，希望今日能少挨些骂。
　　苏夫人每次从娘家回来就要气上个三两天，弄得苏檀连同苏老爷的日子都不好过。说起来都是苏夫人自寻烦恼。
　　苏夫人原名张月，张家原也是宜昌的书香门第，可惜后来落魄了，到了苏夫人这一辈就连个空架子也撑不起来，奈何张家独子读书不行就算了，还喜欢假清高，自己不努力，想着法儿的把几个妹妹送到官宦人家作妾才谋得个一官半职。只是当年苏夫人强硬，宁愿嫁与商贾也不愿做人小妾，为此也没少遭到族人数落，不少人还信誓旦旦地说她总有一天会后悔。
　　可惜，苏夫人没能遂他们的愿。自从嫁到苏家，苏夫人的经商天赋发挥的淋漓尽致，比那个性懦弱的苏老爷强得多，太老爷和太夫人因一向敬重读书人，对这个媳妇也宝贝的不得了，在世时便将手里的业务稀疏交到了苏夫人手中。苏夫人也没让他们失望，十五年间，苏家已经成为凉城首富，生意遍及整个江州。
　　于是，在虚荣心的作祟下，苏夫人时不时地想着回娘家显摆一番。可是她那个嫂嫂却总是明里暗里的表示商贾人家满身铜臭味，说完还总摆出一副我是无心之言你生气就是你不够大度的模样，弄得苏夫人一肚子的火，只好回来找苏老爷和苏檀撒气。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想想我那哥哥的官位是怎么来的，也好意思数落我们。”苏夫人越想越气，啪的一下放下筷子。
　　“我说你又何必自寻烦恼，我们家虽没有为官的命，不也活的挺好的吗。”苏老爷依旧是一副不思进取的样子再一次惹恼了苏夫人。
　　“你还说呢，让你去考个功名考了十几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因为苏夫人对功名的执着，毫无读书天分的苏老爷被苏夫人逼着苦读许久连参加了十多年的乡试，可惜年年垫底，直到两年前苏老爷觉得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了，才终于放弃。
　　“还有你，还笑的出来，别以为你天天不去学堂往戏院跑的那点事我不知道！”苏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女儿，恨铁不成钢。
　　“我也不求你能成为个惊世才女，但求你好歹也认几个字。你看看你琉嫣表姐，人家也才大你两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再看看你，有一点小姐的样子没有……”
　　苏檀不满地瘪瘪嘴，又在心里骂了一通张琉嫣。小时候母亲回娘家时还会带上自己去宜昌逛逛，自从那个张琉嫣会了点矫情的东西，舅母就时常拿她跟自己对比来炫耀一番，后来母亲也嫌自己太丢人了，就总推脱说女儿读书忙，不愿往娘家带了。
　　“哎呀，你干嘛这么说，我就觉得我们檀儿挺好的，不比琉嫣差。”苏老爷终于忍不住声援，可是又想不起有什么好夸的，憋出一句：“你看我们檀儿身体多好！”
　　“就是就是。”苏檀因为得到了支持，开心地狂点头。
　　苏夫人无奈地摇摇头，给父女一人夹了块肉。
　　然而苏檀继续插科打诨，不学无术就只等着收租的生活很快就到头了。皇都传出的“噩耗”传遍整个大周，举国上下，特别是家里有几个才女的人家里更是一片欢腾。
　　女皇在明年特开了女科，女子能像男子一样参加恩科，得了好名次更可恩及父母，若是得到女皇赏识，不仅能为父亲或是兄弟谋得官职说不定能像前朝的刘氏一样成为女皇身边宠幸的女官，光宗耀祖。
　　果不其然，消息一传到凉城，苏檀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自戳双目，苏夫人已为她备好了进京的行李。
　　“娘，凉城进京不过半个月的路程，干嘛要我这么早去啊。”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等明年再去，就你这样只会丢人，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地去皇都的书院里学上一年。”
　　“爹，你就放心把你女儿一个人送到皇都去啊。”苏檀可怜巴巴地拉着苏老爷的袖子求救。
　　眼看苏老爷就要开口求情，却被苏夫人一眼瞪回去。看着苏夫人满脸写着要是不让女儿去考科举就你给我上的表情，苏老爷咽了口口水，大义凛然地说道：“檀儿，你去皇都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苏檀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无比鄙视父亲这种关键时候出卖队友的做法。
　　“你这孩子，知道这机会多难得吗。你姨妈本来只是想着接你琉嫣表姐去侯府备考，要不是想着咱家就你一个没出息的闺女，能让你一起跟去？”
　　苏檀的姨妈就是那个让她舅舅就嫁给靖国侯三儿子作妾的妹妹。不过她这个姨妈也算是有手段，深得沈三老爷的喜爱，更是在原配夫人死后竟破天荒地被扶正了。虽然这当时让沈老太君颇为不满，可沈姨娘却能将沉迷女色的三老爷治得服服帖帖，再没有将乱七八糟的女人往家里带，虽然得宠却也老老实实地在妯娌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在老太君面前也没少尽孝。老太君也念着她本来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如今也同意了她将娘家的侄女接来侯府备考，毕竟女皇开恩，正是普天同庆的好事。
　　不仅是靖国侯府，皇都的各个官宦人家都接了不少各地亲戚家的女孩在家中私塾附读，表现出对圣上旨意的全力支持。
　　“对了，在皇都可不比在家里，那靖国侯府可是三代世袭、家风严谨的大户人家，虽你是客中，也断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知道了吗，别给你姨妈添乱。”
　　“爹、娘，你们就真舍得把女儿送到那深宅大院去看人脸色啊。”
　　苏檀是真不想去，可能从小受秦伯的影响对官宦人家就没啥好感。再加上小时候去外祖家时看到的官家的种种规矩就更觉得麻烦。
　　“哎，我可怜的孩子，你以后不在爹娘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那深宅大院的可不是什么善地。”
　　眼见着苏檀和苏老爷就要上演骨肉分离的戏码，苏夫人不耐烦的打断。
　　“胡说什么啊，你们别在那儿装可怜的。又不是把你嫁过去，人家倒是看得上你，你以为是你琉嫣表姐……”
　　苏夫人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神色有些慌忙。
　　“我们檀儿怎么了，我们才不稀罕他们看得上看不上呢，我可就这一个女儿，以后肯定是要招赘的。”苏老爷习惯性护短。
　　“你跟孩子说的都什么东西，都是你教出来的，她一个女孩子才这么没皮没脸的。”
　　苏檀和琉嫣进京的日子就定在了这个月底，比周氏戏班离开凉城的日子还早了两天。本来苏檀还准备着要替舞随风他们送行的，没想到却让舞随风提前替自己送行了。
　　并没去酒楼，周老板这次毫不见外地邀请苏檀到他们租住的房舍。那是个别致的小院，院子里栽着一株梅花，可惜没到季节并未开放。他们就在园中摆上了张大桌，倒上几坛好酒。桌之上是舞随风昨天亲自打来的野味。
　　舞随风豪迈的端起碗来先干了一碗，苏檀看到他白净的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新伤，大约是昨日未自己打猎时留下的，感动不已，不自觉地也给自己倒上了酒回敬。她速来不饮酒，顿时被呛得满脸通红。舞随风见状不觉失笑，他为苏檀换上了米酒，举手之间甚是温柔，苏檀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秦伯没有一句话，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因为将要住在侯府，苏檀此去秦伯不便跟随。
　　秦伯是同苏老太爷一同在某山寨里长大的，当年苏老太爷还是某山寨的少当家时收留了父母双亡的秦伯，后来苏老太爷阴差阳错地被赶出山寨，入赘苏家，秦伯也一直跟随从未离开。自苏老太爷逝世后，照顾苏檀已经成为秦伯的全部生活。如今第一次跟一手带大的孩子分别，虽然苏老爷和苏夫人虽然一直安慰秦伯说苏檀去一年就回，可秦伯还是苦闷不已。
　　“秦伯，别难过，我不过去一年就回来了嘛。”苏檀也安慰道。
　　“是啊秦兄，苏小姐此去一年必定蟾宫折桂。”周老板也安慰着。却没想刚刚还笑嘻嘻的苏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苏檀也不顾什么形象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地嚷嚷着一年时间有多长。秦伯这硬汉也泪流不止，说着让苏檀好好照顾自己，别在皇都被人欺负了的话。祖孙两抱头痛哭，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舞随风此刻也应景地清唱了一曲长亭送别。待唱到“碧云天，黄花地”时，苏檀也不禁带着哭腔跟着唱起来，和着秋风听着更显凄楚。
　　“随风兄，将来若有机会，一定来皇都看我。”苏檀哽咽道。
　　疑虑发丝轻轻地飘荡着，舞随风微笑地点点头。
　　“还有，你来的时候记得再打点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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