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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类(三) ...

  •   说起这叶小姐,她是叶老爷的老来子。
      叶老爷到了不惑的年纪还未有子嗣,叶二爷那房也未添人丁。听老太爷说祖上人丁兴旺,到了他们这代,除了叶老爷与在宫中的叶二爷,还有一位叶三爷,两位小姐,叶四小姐与叶五小姐。但是除了叶老爷与叶二爷已成家立业外,叶三爷较之两位兄长才学稍有不足,性子沉闷,但也不是真无能之辈,只是有些不讨叶老太爷喜欢。再说那两位小姐,叶四小姐早年不幸病逝,叶五小姐不愿嫁人离开叶家,叶老太爷便为她招了一位上门夫婿。
      叶老爷曾娶了一房妻子,但二人迟迟未有孩子,叶老太爷又让叶老爷娶了一房妾室,便是现在的叶柳式,却也毫无动静。叶老爷明确告诉自己的父亲,自己不想再娶,子嗣的事也急不得,再者叶二爷的妻子叶吴氏在这时也有了消息,叶老太爷也就不在逼叶老爷了。没想到叶老爷的夫人在那之后也怀上了孩子,举家欢喜,叶老爷更是恨不得天天陪着妻子。十月怀胎后的五月,叶夫人产下一女婴,却也香消玉殒。
      一家三代九口人,齐聚一堂,这生辰办得热热闹闹,下人们忙进忙出,最后叶老太爷做主在主人桌旁再摆两桌,让下人们坐下来与主子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叶老太爷从主位上站起,牵着叶桓的手道:“今日,我叶家最小的孩子,桓儿的十五生辰,大伙儿聚在一起乐呵乐呵,把平日里的琐事烦心事都放一放,说说体己话,吃好喝好。”说罢众人鼓掌。
      下人们一一恭祝他们家的小小姐生辰快乐,叶桓的长辈们也依次送上给寿星的礼物,最后到了叶二爷这里,大家看他两手空空都不明其意味。在叶家,除了叶老爷外,最疼叶桓的就数叶二爷了,连老太爷也甘拜下风。
      “二叔,您答应我的礼物呢?”叶桓问道。
      叶二爷神秘一笑,道:“桓儿不是一直想去御医院观摩观摩?二叔与同僚协商过了,明日便可带你去,待在那儿几个时辰,你要看书便看书,这份礼如何?”
      叶桓自打生下来便是被家里长辈宠着护着,长辈们对她是有求必应。她的娘亲仙逝,她的身子天生不好,三天偶感风寒,五日突然高烧不退。原本长辈们都不太抱希望她能活过十岁,但叶桓却次次都挺了过来。现在的她依旧每日要喝两副中药,早已成了真正的药罐子,整日与汤药打交道,却也因此叶桓对药理有了兴趣。每次叶老爷,叶二爷或叶老太爷来看她时,她便让他们教教她打发时间,她的医术也慢慢练就。她为医者,又是一名足不出户的医者,不愿干做井底之蛙,但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明白,不能离开家宅太远,那同在皇城的御医院便是她最想去的地方。
      叶桓想自己终于可以去学学新知识,当初求叶二爷时他还没答应,如今明日便可去,别提多高兴。她正要扑过去感谢一番,却被自己的父亲喝止住。
      “胡闹!桓儿不知轻重,二弟你也糊涂?深宫内院,闲人不可入内,御医院又是尤关皇族性命的地方,若有差池可怎么交代?”叶老爷十分不赞成。
      叶二爷不以为然,认为自家大哥太过杞人忧天:“大哥莫气,我知轻重。我与同僚商议了,只要不去点药阁,不在院内随意走动便可,医书典藏只要以我的名义借出便可。桓儿有我看着,大哥就放心吧。”
      叶老爷还想再说些,却被叶老太爷出声打断,道:“既然老二都这么说了,桓儿又这么想精进自己,老大你又何必百般阻挠呢?今日寿星是桓儿,她若是想去,你这做父亲的,便应允了吧。”
      此时叶桓也走过来,向自己父亲撒娇,叶老爷就是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了。叶桓十分欣喜,乖巧殷勤地给自己爹爹与二叔夹菜盛汤,其他人看她这样子都笑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这时便有人开始打趣了,大多是说叶老太爷他们父子三人对叶桓的宠爱,也有个人不合时宜地说了句煞风景的。
      “桓儿此去御医院,也便可说是‘入宫’了吧?”叶桓的小姑叶五小姐道。
      此话一出,热闹的饭桌登时冷下来。
      主人桌气氛的冷淡,下人们立即感觉到了。他们晓得的,放下碗筷起身退下;还有些饿的,默默端了些饭菜也离开正厅。
      叶桓听出了小姑话里的意思,但她只当是玩笑,却不想叶老太爷、叶老爷与叶二爷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叶吴氏与叶柳式端坐在自己丈夫身边没说话,叶三爷没什么异样神色。
      叶五小姐的丈夫在自己妻子边上低头不敢吱声,实则额头冷汗直冒。他是叶家的上门女婿,没什么地位而言,下人们虽叫他一声姑爷,但有多少人背地里笑他他也清楚。他是商户出身,是嫡子中最小的,也不受父亲待见,叶家这棵大树当年召婿,掌家的大夫人便把他推了出来。他当时想的便是:也好,他家已开始没落,到自己父亲百年后也得不到什么,倒不如来叶家继续享享福也不错,或许能谋一份财也说不定。来了这些年了,他知道的不太多,但也明白这叶家的水也挺深,他的妻子就不是个安分的小姐,叶家两兄弟与自己的妻妾不太融洽,叶三爷没看出什么,但阴郁的性子难以揣摩。还有这宅子里的下人们,似乎也有些不太正常。
      姑爷知道自己的夫人头脑不如兄长,但是如此不会看气氛的他是头一回见,打的比喻也太不不合时宜了。他在桌下拽拽夫人的袖子,却被叶五小姐拽回袖子。
      此时,叶老太爷脸色难看,发话了:“咱家已有老二一位御医了,不用再飞出只金凤凰。”
      叶五小姐又接着说:“爹,桓儿待字闺中,若是能被宫里的主看上,咱们家可是会更上一层楼啊。”
      叶老爷让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背,接着道:“小妹为家着想的心意大哥明白,但我这做父亲的还舍不得桓儿离开身边。”
      叶五小姐明白了叶老爷的意思,识趣打住,笑道:“小妹我也就是开个玩笑,爹和哥哥们也太当真了。桓儿小小年纪,身子还如此孱弱,我这做姑姑的也是舍不得。”
      这顿原本热闹融洽的饭,最终一家人都只草草吃了几口饭菜,接着便散了各自回屋歇息去。
      叶老爷陪着叶桓去她自己的院子,路上一直在皱眉沉思,忽然停下了挥退下人们,认真看着叶桓,问道:“你姑姑的话也有几分对,桓儿也已到了可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有心仪之人?”
      叶桓对自己父亲突然的问话疑惑了,她明白父亲的意思不是要她入宫,但是这问题与叶老爷在饭桌上的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疑惑地看着叶老爷,问道:“爹爹不是说舍不得孩儿吗?为何还要这么说?”
      叶老爷被叶桓这么一问也奇怪了,自己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说出来。
      叶老爷拍拍额头,笑道:“爹爹年纪大了,有些老糊涂了,桓儿莫要往心里去。爹爹自然还是舍不得你的,你才在爹爹身边十五载,身子也还未痊愈,爹爹还不放心把自己的闺女交给外边的毛头小子。”
      叶桓看出自己的父亲笑得有些牵强,但她也不疑有他,挽着父亲的胳膊继续往自己的院子去,边走边说边笑。
      第二日,叶老爷在马车前嘱咐叶桓一切听她二叔安排,不要任性,不可生事,带好给她配的药,以免不舒服。叶老爷又对叶二爷说,傍晚时分便将叶桓送回来,每日的中药不可落下。
      终于坐上了马车,叶桓便开始对叶二爷说:“二叔,您说我爹是不是太唠叨了?”
      叶二爷听此笑出声,道:“你这丫头翅膀硬了,也敢调侃自己爹爹了?若是被大哥听见了,心可就碎了。”
      叶桓一笑,那笑有些得意,道:“爹才不会生气伤心,只是会有些伤脑筋。二叔可骗不了我。”
      叶二爷也是无奈摇摇头,笑道:“你爹唠叨些也是为你好,怕你在新鲜地方受欺负。”
      叶桓手一挥,那动作全无大家闺秀的样子,道:“有二叔在,怎会被欺负?我也听了爹爹的嘱咐,一切全听二叔的,他担心太多了。”
      叶二爷点头,又对叶桓说到御医院还有些时候,让她在马车上闭目小憩。
      叶桓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她梦到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叫着她娘的名字,好像是爹爹,她又梦到了昨晚与叶老爷的对话,而这次叶老爷问的却是:“桓儿,你想离开叶家了吗?”
      叶二爷拍拍叶桓的肩膀,叫醒了她,他们已到御医院的门外。
      叶二爷领着叶桓进去,遇到同僚便打声招呼,对方也没多问什么,早已知今日他带来的女子是何许人。接着他们去了医官长那处,叶二爷让叶桓先在外等候片刻。没一会儿,叶二爷便出来了,对叶桓点点头,说明她今日已可以放心学习了。
      御医院内的医官虽多,但真正能有“御医”头衔的统共就十六人,这还是算上医官长与两位副医官长在内的。御医每日要做的事物也是十分繁多,叶二爷主进御(简单来说,就是为皇帝看病进药)与储药,今日又轮到他当宫直,他要去点药阁记录药材库存,再要监督进宫药材的入库,之后要去给君主与皇后进行每月一次的诊察身体。
      “二叔昨日便已借来了典藏医书,桓儿便在我这看吧。到了午膳时辰,自会有人端来饭食,你不必担心。还有,你爹爹嘱咐的药不可离身……”叶二爷在离开自己宫内屋舍前,前也开始了对叶桓的嘱咐,叶桓觉得二叔与爹爹不愧是兄弟。
      最后,叶二爷是被叶桓推着离开的。终于请走了叶二爷后,叶桓也坐回了桌边,认真翻看起医书。
      过了几个时辰,摆在桌案上的书已被叶桓看了大半,她起来活动了身子,想去到外边走走。她打开门时不得不再次感叹,御医院不愧为是天下最大的药房,点药阁里药材的味道是整座御医院最好的熏香。
      御医院的人都在忙,没闲暇留意一个小姑娘,所以叶桓十分顺利、迷迷糊糊地出了御医院。倒不是她要故意跑出来,忘记自己爹爹与二叔的嘱咐,只是她看御医院里的人都很忙,她怕撞了人,不小心碰洒了药材,耽搁那些前辈,左躲右闪。她觉得横竖也不会跑出御医院,毕竟御医院也不小,但事实便是如此之妙。
      皇宫之大,是叶桓这一总是只能呆在闺房里的小姐无法想象的。她在宫里晃悠,想找到回御医院的路,可是皇宫里的弯弯绕绕太多,没人带路的结果便是离目的地原来越远。
      她来到了一处繁花盛开的观园,带着一个小池子,流入的是清澈泉水。能离开自己的闺房,离开叶家,看到如此盛景,四下又无人跟随阻拦,这是她出生以来的第一次经历。于是,叶桓开始一朵又一朵仔细观赏,去触那即将滑落花瓣枝叶的水滴,闻闻馥郁的花香,逗弄灵动的彩蝶,直到被不远处的一声惊呼打断。
      叶桓当即想去看看是否有人受伤,心中急切,忘了自己身体孱弱,疾走了五六步便发觉自己眼前有些晕眩,但她只当是自己疏于强健体魄而引起的一时不适。
      循着声音,绕过一座高大假山,她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名小宦官跪在地上以泪洗面,手足无措。他边上有一名孩童躺倒在地,紧闭着双眼,脸上泛着惹眼的红晕。
      “这位小公子怎么了?”叶桓上前去想查看孩子的病情,却被小宦官一把推开。
      小宦官护着自己的主子,紧盯叶桓,质问道:“大胆!无礼之徒,你是什么人?”
      叶桓道:“我是大夫,你快让开!若是耽误了诊治时机,你主子有什么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小宦官被眼前这娇弱的女子吼得心里一颤,他也怕主子有个万一。于是,趁他被自己吓呆时,叶桓便立刻给孩子号脉,掌心贴于其额头。
      叶桓又让小宦官把男童搬到树荫下,不顾小宦官阻拦把小男孩的衣物解开,给他散热。叶桓现在也是满头大汗,拿出自己的绢帕递给小宦官,让他先帮忙去池子里浸湿。
      小宦官照做了,浸湿了的绢帕拿回来被放在男童的额头,男童紧皱的眉头有了舒展的迹象。
      “现在,麻烦公公去请御医过来,我在这里看护着你家主子。”叶桓的气息已有些不稳。
      “我不能……”小宦官刚要反驳,便被叶桓厉声打断。
      “你若再与我争执不休,过了时机,就算人治好了,也只能是个傻子了!”
      小宦官被吓破胆了,这要是小太子因他之过成了傻子……后果不堪设想。他撒腿就跑。
      叶桓看人走了便抑制不住地咳嗽,拿出自己的药吞下去一粒。若是被那宦官发现她是个病秧子,定不会相信自己是大夫,更不可能照自己的话去做。小宦官若是不肯离开去找御医,一定会耽误病情。她走不快,也不认识路,这孩子虽然身体底子很好,但也经不起拖延。话说,此处似乎有些偏僻,鲜少人经过,否则到现在,闻声而来的不会只她一人。
      叶桓估计着时间,把帕子拿下来去池子里降温,距离实则不远,她却来回走一趟就大喘气,炎炎烈日又当空悬挂,鬓角发丝已黏在脸上。也亏小宦官归来及时,带着一大堆人回来。她只走了两趟,看御医已到也就放心,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御医:我去查了度娘,御医与太医的区别还是蛮大的。真正能评上御医的还是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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