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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界(九) ...

  •   黄书与徐鹤自那日起便开始一起行动,即便各自都在心里对对方鄙夷不已,不过在那宅子里能说上话的也就他们。原因无他,他俩都是混进来的,其他的人都是正经门派的,自是不屑他们这样自学的半桶水都不到的。其实他俩也很是奇怪,自己的道行心里清楚得很,那处宅子的门槛很高,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却阴差阳错、鸿运当头、莫名其妙地过了。
      今日,他们半数人奉命出来找人,不用找全,只要找到或捉到一个就可返回。他俩跟在队后,来到镇子后被那些正经的一推,命令他们两个去找,找到了来这茶棚报告他们。
      黄书与徐鹤也是两个油滑的,他们一群大少爷在茶棚歇脚乘凉,他们也可以溜了去耍耍,反正也没谁看着。这不,两方人都各自娱乐着,一直到了这个时辰,天也见黑了,扯个幌子也就可以回宅子复命了,大家都这么想。
      茶棚的那些虽说出身正经门派,但都是被指派出来充数的。国师下令,要集结门派之力,除尽天下之妖魔。各门派不想与朝廷皇室有瓜葛,但也不想得罪,便指了一些弟子,有的是充数,有的是自愿维护道义信仰,最后的人都参差不齐,但也不乏有真才实学之人。
      茶棚里的回去时都没想起他们,在茶棚里歇凉聊天,到了正午便昏昏欲睡,乏了就不在乎眼前都走过了谁,有一人在睡着前看到了一位身着乌纱的女子,微风让层层薄纱浮动,如烟雾,如水中墨一般缥缈。
      再说黄书他们俩,他们确实进了镇子,但也是偷懒,只当是游览地方景色,晃悠到现在,想着也该回去了,却被人撞倒了。
      “哎呦!”黄书的腹部被撞得疼了,摸摸发觉硬硬的还有毛发,吓得立马睁开眼。
      “原来是小孩儿的脑袋,吓死我了。”黄书原本要推开孩子,但又立马抓紧了小孩儿的胳膊。
      “孩子,你身上的气可真是不同寻常啊,家住何处啊?”黄书逼近小孩儿,笑着问,却把孩子吓得大哭起来。
      徐鹤在一旁嘲笑黄书,又讽刺他大惊小怪,一个孩子的气能有什么不同,让他赶紧把人家放开。
      小孩儿一直大哭也问不出什么,黄书也头疼,但他不肯放这孩子走,因为这孩子身上的气太特别,对他们这些半桶水都没的家伙简直,就是人参灵芝一样大不。当然,不是说要吃了他,只要能去他住的地方修习几日,就可精进无数。
      “小山!”
      一名女子向他们奔过来,身着乌纱。黄书一看来者不善,一把抱起孩子绕到徐鹤身后。
      “让开!”产女对徐鹤吼道,又对他身后的黄书说,“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哪来的疯女人?打扮成这古怪样,人贩子吧?”徐鹤道,“现在走不纠缠,我们就不报官。”
      产女不理他,对小山温柔劝道:“小山,来阿母这边吧?阿母错了,你有什么怨的都告诉阿母,阿母道歉,咱们回家好吗?别再乱跑了。”
      小山在黄书怀里听到产女这么说,一点反应也不给,黄书就问:“小孩儿,她是你阿母吗?”
      产女想把小山夺回来,但碍于围观的人太多,她不想动用妖力伤人造下无辜业障,但这两个人不把孩子还给她,还多加阻拦,实在气煞她。现在还问这么荒唐的问题,让她险些失控。她替小山回答:“当然是!他是我的孩子!”
      “不是!”小山喊道。
      小山这回答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又抽噎着继续说:“她不是。阿母,不要我了,都是她害的。”
      产女如泄了气一般,被徐鹤一推就倒,徐鹤与围观的人都开始数落她,有的人喊着要报官,有的朝她扔杂物菜叶,还有孩子朝她扔石头,有一些穿过乌纱砸在了她的额角,在她脸上划出了小口子。徐鹤心觉今日走运,遇到人贩子,就下孩子,周围人的义愤填膺让他信心倍增,一把掀了产女的斗笠。
      “啧啧,长了一副善人相,却做让人家母子分离的恶毒事。”徐鹤嘲讽。
      产女真的没想到,小山现在这么讨厌她,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这一次也可以与小山好好生活,她以为这次小山可以陪自己更久一些,她以为……她这么做是对的,是最正确的。产女缓缓抬头,周遭的风言风语于她毫无干系,只要她的孩子还在乎她就好了,她期盼小山能回来,结果她的孩子躲开了她的眼睛。
      黄书把小山放在地上,但手还是没有放开小山,推推徐鹤,让他去看看眼前的女人是否有异样。徐鹤明白黄书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去探探这女人是不是妖,可这可不是好差事啊,要是真是妖,发疯了可不好办啊。
      正当徐鹤犹豫拖延时,廉泽赶到,对现状了解了个大概,心下有了主意。他挤出人群,对小山说:“小山,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山一见到廉泽,第一反应是走过去,却被黄书拽着动不了。
      “你又是谁啊?同伙吗?”黄书在小山动时就知道他们认识,但他不想放走这孩子。这孩子,他似乎在哪见过。
      “我是他哥哥,你快放开我弟弟。”廉泽上前要去把小山带到自己身边,结果黄书躲开他,徐鹤也来阻拦他。
      “干什么?干什么?你说是哥哥就是哥哥?长得也不像啊,也是人贩子吧。”徐鹤道。
      “哥哥!哥哥!这个人抓得我好疼!”小山也是个机灵的,再伤心再想闹别扭,他也不想被这两人带走。他有些怕这两人,尤其是这个抓住他的。
      “听见没!快放开我弟弟!”廉泽装作愤怒,他长得比黄书他们高,又因他现在的络腮胡,把他的愤怒生生放大了五成,徐鹤与黄书都被吓得心一颤。
      黄书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走小山,小山被廉泽抱起来满心欢喜。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尖叫着逃开,徐鹤被吓到失禁坐在地上,黄书也发现了,方才的那女子此时浑身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黑气,脸上的伤口愈合,又渐渐浮现无数经络,从脖子爬上脸,双手变成鸟翅,眼里红光闪现。
      这是发狂了。黄书咽了口唾沫,双腿打颤想逃,却被产女的怨气缠住,一点一点把他与徐鹤往产女的方向拖去,他们二人尖叫求饶。
      “夫人!快清醒啊!小山回来了!”廉泽不敢靠近,却也不能放任不管离开。
      “小山,快叫叫你阿母!只要你叫叫她,她就能变回来。”廉泽对小山说,但小山因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产女而害怕无比,把脸埋在廉泽怀里,死活不肯抬起来。
      当廉泽觉得束手无策时,产女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光阵,窜出银链要去绑住产女,产女在锁链袭向自己的那一刻便展翅而起,黄书与徐鹤也被带上了天去,随着产女的飞动被甩来甩去。
      林钰让锁链截断了缠住徐鹤与黄书的怨气,二人便摔在地上,幸亏产女飞的不是很高,否则二人性命堪忧。他二人得救后,连滚带爬地离产女远远的。产女现在暂时失去理智,又没了斗笠,看似凶猛,其实只是力量不稳又遭怨气反噬。林钰将其锁住后就敲晕了她,没办法,他没料到产女会失控,又没有老藤树在,让她暂时失去意识是上策。
      林钰把产女扶起来,一挥袖将拿着桃木剑的黄书与徐鹤击退,当二人还想重来时,抱着小山的廉泽站在他二人眼前,森寒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只吐露一个字:“滚。”
      赶跑了那惹事的二人后,廉泽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口气,跑到林钰他们身边。只见林钰给产女饮了一滴水露,又轻轻拍了产女背脊两下,产女咳了两声,吐露出一口黑气后悠悠转醒。
      林钰背起产女后对廉泽说:“此地不宜久留,先出镇子。”
      等他们走后,黄书与徐鹤去而复返,将产女的斗笠捡起来。
      “破烂东西,捡来作甚。”徐鹤现在看到这斗笠就恼火,方才太丢人了,现在也是。
      黄书贼笑着说:“邀功。”同时又摊开自己的一只手,露出一两根发丝。
      晚间,林钰与廉泽带着母子俩到了荒废的村子,即便玉界山就在眼前不远,但考量一番他们还是决定暂缓一段。小山已经熟睡,急于赶路对他不好。
      小山已经熟睡,所以产女从廉泽手里接过搂在怀里,孩子出于本能在她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位置安稳入睡。产女几欲落泪,即使只是一日没有抱一抱小山,她却恍若落寞了几个春秋。
      “我的孩子,真好,你还在我身边。”产女轻轻摩挲着小山的脸颊。
      廉泽拨弄着火堆,看产女与小山,他便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与亲弟,一个缠绵病榻不醒,一个被害痴痴傻傻,他的心真是如刀割一般,但他却还什么都做不了。最令他挫败的,他连原由都不知。一开始他以为是针对他自己的,但思来想去却串联不上,那么就只有剩下的那位还安然无恙的人。
      “君父……”
      廉泽低声呢喃的,被林钰听到了,他看了廉泽一眼。
      一时气氛安静无比,破败的房屋里只有燃烧的柴火的声音,被一声饥饿的声音打破宁静。
      “我饿了,对不住啊。”廉泽有些不好意思。
      林钰道:“肉体凡胎,不曾修炼,饿为常情。”
      廉泽想想也是,一路走来都没见林钰吃过什么,倒是丁卯总是与他去找吃的,但问他饿否,丁卯只说其实不是很饿,只是嘴馋。今日,他只吃了一枚野果,现在还真的饿得不行了。
      “给你。”产女又掏出一枚果子给他,“今日就先这么过吧,天色太暗,这附近也没有人家,现在山里对于凡人太危险。”
      廉泽想这也太把他看低了,就算他没林钰与产女那样厉害,但好歹也是文武双全,不是文弱书生。
      “玉界山内有迷阵,你若是被困了,很难找到你。”林钰道。
      此话一出,算是把廉泽那一点点的自信都压灭了。他可没本事破了迷阵,虽说有接触过道法,但他那时对道士的故弄玄虚不屑一顾,学与没学一样,现在还真是悔不当初。
      罢罢,人家好心,垫垫肚子也是好的。廉泽这么想。
      “小山并非我的第一个孩子。”产女突然说。
      廉泽吃果子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林钰倒是一副早已知道的样子,眼皮都不动一下,一心打坐。
      “百年前,我还为玉界山下村妇,丈夫在我怀有身孕时与别人颠鸾倒凤,以至于我难产而死。当我以为一切破灭时,我却化成了妖。我还在我生产时的屋内,布衾不蔽体,那男人与那贱人抢了我的孩子,让我也无处容身。我抢回了孩子,逃到玉界山上,但孩子太小,我的妖气怨念害他垂危。在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时,是老树神帮了我。他说,只要我与孩子永远不离开玉界山界内,他便救我的孩子……”
      产女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老藤树的声音:“永世都留在界内,不与人世牵扯,吾便收留汝与人子。”
      产女那时答应了,孩子得救了,但是身子孱弱。老藤树说他与界内有缘,给他取名“小山”。小山慢慢长大后也是十分乖巧懂事,对看到的不好奇也不说话,只有一回问过她:“阿母,外面有与我一样的人吗?”产女当时撒谎了,说没有,孩子也没有奇怪,只是懂事地应了一声。自那以后,小山便时常看着远处发呆,愈发沉静,后来不过弱冠之年便殒身了。
      “后来,丧子之痛让我成了恶灵,还是老树神救了我,又告诉我我与小山的母子亲情未断,小山与界内缘份未断,我可寻其来世。所以,十年前我寻到了小山,但并非我抢来,我是在做了标记的第二日,在玉界山脚下发现的小山。”产女说。
      廉泽细思片刻,道:“是那王张氏放在山脚下的?”
      产女点头,想起王张氏对她说的,道:“她多半是故意晾了孩子的襁褓,引我过去。”
      廉泽有些听不懂了,问:“可是,对不上啊。她是怎么知道小山是你的孩子的?”
      产女皱着眉摇摇头,拂拂小山的额发,有些怜惜心疼地看着他,道:“她不要小山了。”
      廉泽捏紧了手里的果子,想想那老妇人的话与那女人现在的嘴脸,多半就是为了钱吧。
      廉泽冷笑:“人心难测。”
      话题到此为止,气氛再次冷下来,又比方才沉闷。产女那一番吐露,叫在座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他们都没有经历过,也未曾听闻多少。这样的事在凡间虽不在少数,但多数都成了茶余饭后的一般谈资,鲜有立案彻查的,更别说这里的还有百年渊源。所以,林钰与廉泽都不知如何开口。产女不需要他们言语上的安慰,她的期望都在那孩子身上。
      产女把小山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嘴里哼着温柔的小调,连日来眉间的阴霾终于疏散了些。可惜好景不长,她忽然发觉怀里的温度在变低,一低头发现小山的脸上血色尽退,眉头紧皱,嘴唇青呈白色。最为令她极度痛苦惊恐而无法发声的是,小山的魂魄慢慢从他的身体脱离,她却做不了任何事,即使去抓去按也没用,魂魄会穿透她的手。
      “不要!不要再夺走我的孩子!”产女想站起来去抓,被林钰制止。
      “小山还活着,他的肉身还活着!”林钰道。
      产女听此立即把小山的身体抱紧,以免有闪失。
      小山的魂魄就这么闭眼站着,眉心有一条细线连向某处。
      “何人施法?”林钰对周遭道。
      小山的灵魂慢慢转向林钰,张口说话:“鄙人,栗山黄书道人,有礼了。”
      “你有何目的?”林钰问。
      “明日午时,让那女妖打开界门,我便放这孩子回去。”
      产女咬唇,她想救回孩子,但她也不想害得界内不安生。可是林钰示意她答应,廉泽也是如此,那么她也就只能相信这两人了。
      另一边,黄书将小山的魂魄附在草人上收进怀里,功成后贼笑着对连坐说:“大人,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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