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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界(八) ...

  •   走了大半日,他们总算到了那妇人的家门前,门边上有一块小木牌,依稀能看出是个“张”字,但是门户紧锁,门锁上落了一层灰,房屋有些破败了。想是屋主已经许久不曾归家了。
      满心欢喜的小山没注意到这些,一个劲儿地去拍门,“阿母”“阿母”地喊着,又呼喊着“我回来了”。可是没有人来开门,他心里也渐渐焦急害怕起来,拍得愈发用力,喊得也越来越大声。产女把他拉进怀里,心疼地看他拍红的手,但小山还是挣脱出她的怀里,离远一些大声喊。
      “有人吗?!阿母!孩儿回来了!”
      廉泽将小山抱起来,不管孩子哭闹,一个劲儿地把他抱住,把小山的头按在肩头。
      “哎呦,小娃娃怎哭得这么厉害啊?”一位路过的老奶奶看小山哭得这么厉害又伤心,停下来询问。
      林钰上前问:“敢问老人家,这家住户去向您可知?”
      老奶奶从头到脚打量林钰一番,拄着的拐跺跺地,说:“你又是哪家公子啊?与这家的女人扯不断,可是傻到地里头了。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喜欢哪家小姐闺女不好,偏偏惦记这家的。”
      林钰看老奶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郁闷但也接了这挑子:“既然老人家知道了,我也不多遮掩了。我与这家姑娘确有姻缘,原本已论婚嫁,怎奈家中父母不愿,如今总算答应了,我来接她,可人已不在了。”
      老奶奶听了,豁然开朗,道:“亏得你家父母不同意,没耽误了你这么好的年轻人。现在她啊,早已嫁了镇上的王公子做妾了。当初在村子里就作风不正,嫌贫爱富,凭自己美貌,与男人眉来眼去,现在终于进了有钱人家。”
      老奶奶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用了很久的方布摊开,里面是一粒粒小小的冰糖,递给小山,又摸摸他的头,安抚着:“娃娃不哭啊,奶奶这儿有糖吃,乖啊。”
      小山果真不哭了,抽噎着吃了一粒。老奶奶见孩子不哭了,笑笑,离开了。
      廉泽捧着小山,说:“瞧瞧,有何哭的?这不是打听到线索了?”
      小山嘴里含着糖,觉得这糖特别甜,红了脸埋在廉泽脖子处不愿意抬起来。
      “走吧,回去镇子。”林钰说,其他人皆点头。
      他们来到镇子时已是黄昏,问路人后得知了“王公子”宅邸所在,门院前有看家护院守着,见有人来便问所为何事。
      “我们想见见你家女主人。”廉泽跳出来说。
      护院嬉笑:“我家女主人可多了,你们要见哪位啊?”
      廉泽道:“张氏夫人。”
      “谁啊,谁要见我家的人?”那位王公子端着肚子站在他们身后问。
      林钰与廉泽见他身后停着轿子,四五随从跟着,又闻到浓郁的胭脂香与酒气,便知他从何而来了。王家是镇上大户,老爷夫人早早仙逝,家财房地田产都留给了这位独子,但这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又好酒色,整日挥霍,看那肚子就知道了。若不是王家老爷在世时,先让他硬娶了一位贤内助,打理王家生意,这户人家早就败落了。
      王公子眼高于天,眼低看不到脚,廉泽想真是个揣着东西的家伙,够圆。
      林钰上前说:“王公子,我们想见一见张夫人。”
      “我家的人,哪是你们想见就见的?”
      “那么,如何才可?”林钰问。
      王公子想了想,正要开口,忽然看到了一旁的产女,绕开林钰跑去跟前,绕一圈上下仔细打量,眼里的光愈发显眼。
      “姑娘,为何作此打扮啊?身姿窈窕如天仙,容貌想必赛过嫦娥吧?用这丑帘子挡去风华,多可惜啊。”王公子越说越激动,手也不规矩,要去撩起乌纱,被脸上横肉记者的眼睛睁到极致。
      “小女子长相丑陋,故才遮挡,怕吓到,人啊。”产女站着不动,凭他动作。
      王公子听产女的声音如此温婉悦耳,她又不阻止他,色心膨胀,也不信产女所说的相貌丑陋吓人。若真的丑陋无比,早就躲在家里不出来了,怎么还会跑到他家门口,自己要一探真容也不阻止,一定是在欲迎还羞。当他真看到产女的脸时,却被吓得跌坐在地,脸色惨白,连连后爬,大叫着“妖怪”,最后口吐白沫晕厥。
      护院见自家老爷被吓晕了,连忙扶起来掐人中,打脸,又抚胸口顺气,好容易才把人弄醒。那王公子醒了,看到一身黑衣的产女便又大叫着“妖怪”,要护院去打她,赶走产女。护院也不敢上前,毕竟见识到自家老爷只看一眼便当场吓晕的场面,谁敢去招惹。两人面面相觑,王公子见他俩胆小害怕了,一人踹了一脚,把人踹到了产女脚边。
      “给我动手啊!”王公子在后边儿催促。
      两名护院趴伏在地,发抖,但自己的主子在后边叫嚷催促,他俩再不情愿也要做。其中一人偷偷抬起眼,透过微风吹过时掀起乌纱一角时看到了,产女吓晕王公子的脸:经脉全数浮现,鼓胀着挤在整张脸上,眼球突出,密集的血丝使眼睛就像快溢出鲜血一般,而此时又恰恰看着自己。
      一名护院倒下了,就与自家老爷一样,口吐白沫,剩下的索性一闭眼,抓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大叫着砸过去,被一块不知哪来的小石子打了手腕,手中石块落地。护院眼看没了武器,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干脆躲到了王公子庞大的身躯背后,任他打骂也不出去。
      林钰收回手势,看了看廉泽,廉泽回以一个无害的笑。
      “你,你们,”王公子浑身上下都在发抖,“究竟是何方妖怪?无冤无仇,为何要找上我家?”
      林钰抓住王公子指着他们的手,道:“我们并非妖怪,只是来寻一位故人。现在,可见吗?”
      这时,来了一位妇人,插着柳腰,道:“你们是谁啊?跑来我家门口闹事。”
      此女子一出来,产女就到林钰身边说:“就是她了。”
      林钰放开王公子,对那妇人说:“夫人娘家姓氏可是姓张?”
      王张氏打量着一行人:面前这年轻公子出尘俊逸,衣着不似一般人家,着实让人心动;另一牵着孩子男子虽有络腮胡,但不难看出也是个俊俏的,潇洒风流;而最后的女子,虽然从头到脚笼着乌纱,但凭她同是女人的感觉与眼力,这女子长得也不俗,自己的老爷估计又要贴上去了。想到此,她就十分不悦了,走下台阶,直直地朝产女走去。
      “干什么啊,找家门口来了,要点脸啊。”回身就给了王公子一巴掌,“你个负心汉,都娶了那么多老婆了,还不知足,居然把这小蹄子带家来了。”
      王公子怕王张氏惹了产女他们不悦,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瞎说什么?这可不是我带来的,他们是自己上门,来找你的!”他说完便把王张氏推了出去,躲在自己小妾后边,护院躲在王公子身后。
      王张氏听此知道自己失言了,赶忙笑着一一赔不是。
      廉泽推推小山,示意他去认亲。小山心里高兴,紧张,陌生,又兴奋,慢慢走到王张氏面前,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妇人,那一句“阿母”因为太喜悦而叫不出声。他抬起手,想要去碰碰眼前的亲生母亲,谁知被王张氏一挥袖挡开,还十分嫌恶地擦手。
      “谁家的脏小孩儿,真没教养。这么脏的手,别来碰我。”
      产女见小山跌倒在地,连忙去扶起来,上下打量询问:“孩子,有没有哪儿伤着了?告诉阿母,阿母帮你上药。”
      小山的心被那一挥打碎,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反应也没有,明明手肘蹭破皮流血了,却一点疼都没感觉到。
      “哎呦,原来是你的孩子啊。你这当娘的也不教教他,没规矩。”王张氏在一边凉凉地开口。
      “夫人,您这么说就不对了。真要说的话,这可是你的失职啊。”廉泽一边说一边上前。
      王张氏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笑够了拍拍胸脯,道:“这位公子,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是说我是这孩子的娘?我可是清白人,我的孩儿还在家里学步呢,没有这么大的孩子。”
      廉泽又说:“十年前,你生过一个孩子吧?”
      十年前,王张氏脸色骤变,厉声道:“什么十年前,不知所谓。”
      “十年前,”产女走到王张氏前,“你生了一个男婴,又把孩子放在了玉界山脚下,对吧?”
      王张氏被产女的质问逼得说不出话,心虚不已。没错,她想起来了,十年前她想用孩子绑住与她相好的富商,结果对方却一走了之,杳无音信。本来以为能母凭子贵,谁承想那男人会这么无情。孩子已经没作用了,但要她养孩子是不可能的,她连自己都养不起。她想起了村子里的一个谣传,百年前玉界山脚下的村子丢了一名婴儿,那户人家因为把孩子的衣物晾在外,晚间忘记收回,第二天孩子衣服上就多了一滴血,又过了一晚,那孩子就不见了。所以,她便姑且试了一试,却真的等到了,第二天便偷偷跑去玉界山脚下,把孩子放在那儿。她本以为孩子就会从此消失,却从来没想到会再见到那孩子。
      王公子把一切都听了,王张氏又是一副被说中秘密的样子,登时怒火上来,抓住王张氏质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与别人还有孩子?你骗我?”
      王张氏心想,不能让这突然出现的孩子毁了现在的日子,本就没有感情,再扔一次也可以,况且现在还有人能养他,没关系。
      王张氏挣脱王公子,反手给了他狠狠一巴掌,骂道:“不长脑子的东西,老娘只给你生了孩子,他们空口说白话你也信?”
      她又转身对着林钰他们:“一群乌合之众,也敢跑来我家门前撒野。谁家的孩子就赶紧带到谁家去,别赖在我头上,一群瘟神赶紧走。”说完还用帕子掩鼻,嫌恶地看了一眼小山。
      “你不认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口出恶言?”产女想冲过去教训那女人,却被林钰拦住。
      王张氏似乎十分无奈,又开口说:“呦,我这就成恶人了?也不看看谁才更像恶人,从头到脚一身黑,遮遮掩掩,做了不可告人的事,不敢见人吧?”
      她又低声到产女耳边道:“你就是当初那只留下记号的妖怪吧?你也该感谢我了,让你多了个伴儿,现在还没告发你。好好的山上不待着,跑下山来冒险,不知道现在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捉妖的?我若是喊一嗓子,这附近的道士就能知道了,你身边的这几个想必是同类吧,够他们抓回去邀功了。”
      产女咬牙,她是真没想到做母亲的能如此狠心。
      “小山!”廉泽喊了一声,立马去追跑走的小山。
      产女也闻声而去,王张氏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嘴上却还不闲着:“总算请走这些个瘟神了。”她想去挽王公子的胳膊,却被王公子甩开。
      王张氏的心突然便提到了嗓子眼,又见林钰还站在那,一副看戏的样子,还微微笑着,让她心里毛毛的。
      “有什么好看的,快走!”王张氏说。
      林钰走近一步,因为身量比王张氏高大,又背了黄昏的日光,在王张氏来看,只能看到一双好看又冰冷的眼睛,而那双眼睛就像是把她看透了一般,她的丑态在这双眼下展露无遗。
      林钰说:“你的业果,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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