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游》青木笋

36、界（七）

　　当晚，小山便执意要出去，感受到山神震怒而来的大毛拦住小山，怒吼让他不要任性。
　　“你这次要是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山有片刻的犹豫，但立刻又反应过来：“你也在骗我，你知道我不是在这里出生的，根本就没有阿爹这个人，对吧？！”
　　大毛语塞，虎躯一震，又开口道：“是又如何？回去人间，你根本活不了命，没人会要你！”
　　小山双手握拳垂在身侧，没一会儿绕过大毛：“用不着你们这群骗子假好心。”
　　廉泽在一旁一头雾水，气氛如此紧张，又看小山阿母不敢上前的样子，猜测定是有些死守的秘密被发现了。当务之急，先要稳住小山的情绪，不能真让他在这时候独自出去。
　　“小山，别冲动，有什么都先从长计议。你还小，别让你阿母担心。”廉泽按住小山的肩膀。
　　小山回头看产女，心里痛苦万分，即使有不舍，却也不想被继续欺骗。他吸吸鼻子，抬起袖子抹去眼泪，决绝道：“我要去找我的亲生阿母，你别想再骗我了，妖怪！”
　　产女顿觉五雷轰顶，眼前一阵黑，双腿瘫软，险些倒地，幸而林钰及时扶住她。她依着林钰的手臂站稳，走过去在小山面前蹲下：“好，那我陪你去找你的母亲可好？若是找到了，去留随你；若是没找到，你还是回来，做我的孩子，好吗？”
　　小山其实也是一时冲动过头了，现在冷静了一下想：自己还是小孩儿，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对自己的母亲也是一无所知，如何去找，说实话并无知晓。再者，即使他在这里如何勇敢机灵，也不曾在天黑时出去结界，唯有一次不小心跑出去了，差点被山里的野兽扑食，还是产女救了自己，还被野兽抓伤了翅膀。若是有她陪着，自己也少些危险，况且她是唯一知道自己生母的妖怪。
　　“好啊，你陪我去找。”小山答道。
　　产女太高兴，习惯性地想去抱小山，被他躲开了，还被警告别碰他。产女扯出笑，道：“今天太晚了，咱们先回去吧，明日再出发好吗？”
　　小山这次很直接地往回走，闹剧暂落下幕，产女与林钰、廉泽在小山身后，当他们回到住处后，林钰与廉泽本想回自己的房间去，却看到小山将产女拒之门外。廉泽有些不悦，想去教训小山几句，被林钰拉住，林钰冲他摇摇头，接着他们便看到产女自己离开房门，飞上了门前的老树坐下。
　　“让她们都独处一晚吧。”林钰说。
　　廉泽看这情形，也只好回房了。
　　第二日，小山便指使着产女带他出去找人，廉泽跑过去凑热闹，要与她们一起去逛逛。产女有些不愿意，并非是讨厌廉泽，只是她不想参与进来的人太多，而且她们不是去玩乐，但小山十分欣喜，她也就没说什么。
　　林钰看丁卯还未醒，便想留下，却被廉泽软硬兼施地拉过去，说是结界外人不容易进来，让他放一百个心。其实，他还悄声在林钰耳边说：“你放心让我夹在一个小孩儿和一位母亲中间难做人吗？这两日你也该发现了吧，山里多数精怪都在监视堤防咱们，一开始老藤树也不例外吧？尤其是你，还被封住法力，这其中必有古怪，乘此机会出去查查，松松气。看昨晚那阵仗，老藤树护你，也会护佑丁卯的。”
　　林钰最后也答应了一起下山，小山更是高兴。
　　自小山与廉泽秘密谈话后，小山便十分喜欢廉泽，喜欢听他讲那些从来没见过听过的事，有趣，惊险，刺激，想着有一天能去看看，只要找到自己真正的阿母。
　　廉泽与小山走在前，林钰与产女有些落后他们，廉泽在一瞬间向林钰使眼色。
　　林钰看看身边的产女，从头蒙到脚，还戴了一顶乌纱斗笠。
　　林钰问道：“你为何作此打扮？”
　　产女说：“人间之气混乱，遍地都是道士，但又一个个心思不正，私欲恶念与修真灵力混杂，扰乱我力量的平稳，这些东西可以抵御许多。”
　　遍地都是道士？林钰还真不知道这些。
　　产女冷笑，接着道：“人间的主人立了一位国师，那国师又说人间主人为人，妖为异类，留不得。”产女说到此看了林钰一眼。
　　“从此以后，妖不聊生，道士们不分青红皂白，对妖精要镇压便镇压，软弱不敌的做了俘虏，宁死不屈的受尽折磨。到最后如何我便不知了，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林钰并不知道这些，在山上清修，云虚道人也不多提人间之事。如此大乱的世态，人与妖之间，还有地府的牵扯纠葛愈发难解，林钰已是一头雾水。现今所发生的事，是否有何原由可知呢？林钰的视线移向了廉泽。
　　“可是有发生什么？”林钰询问。玉界山里的那些精怪，还有老藤树，都十分戒备，在山上时无时无刻不是被监视着。
　　产女摇头，道：“暂算无事，半月前有道士来玉界山寻东西，最后无功而返。没找到什么，许是放弃了，再没见有人来，否则界主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玉界山太久太远的。”
　　小山亲生母亲曾住之处离玉界山较远，需要走过当初的村子，再走二里，穿过小镇，再走一里半才能到那处小村子。期间小山走累了，廉泽背了一小会儿，他见还没到在廉泽背上也开始不安分，扭动着闹别扭，闹脾气喊累说不舒服，又开始抱怨责怪产女，说她一定又在骗他，定是不想让自己找到亲生母亲，绕这么一大圈，等自己累了放弃了就把自己带回山上，然后就把自己永远关在山上，把他与母亲永远分离。
　　廉泽听小山哭闹有些头疼，再听他讲得越发离谱，忍不住弹了小山额头：“人小，心思这么复杂作甚？越说越离谱，你阿母要真这么坏，哪还能陪你来？”
　　小山不说话了，撇嘴不看廉泽，见产女摘了野果来，还是洗干净的，他也不吃，负气跑开，挨着林钰。
　　“诶呀，这娇纵的脾气，可别翻上天去。”廉泽笑道，但一看产女那受伤的神情，也收起打趣的脸，递了水囊给她。
　　“夫人别伤心，小孩子胡说八道。童言无忌，莫要往心里去。”
　　产女打量他一眼，接下廉泽的水囊。
　　廉泽赶紧趁热打铁，问道：“这么些时日，还不知夫人芳名，多有失礼。”
　　产女摇头：“几百年都未曾再听人叫过，早忘了。”
　　廉泽有些感叹，又笑着说：“哎呀，真可惜，夫人这么好，却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那些不重要，只要能听小山叫我阿母就好。”产女看着小山，笑了，又将那些野果收起来，有一颗却滚落到地上。她要去捡，那些收好的也跟着掉出来，有些被她不小心踩坏了，最后在怀里的还有三个。
　　廉泽要去捡，被她阻止：“都脏了就别捡了。”
　　“擦擦就能吃，不捡可惜了。我底子好，不会得病。”廉泽还是要去捡，产女递了个果子给他。
　　“吃这个吧，没掉。以前小山身体不好，即使在界里的东西也要淘洗干净才不会生病。”
　　这是把自己当做小孩子了？还是做母亲的习惯呢？廉泽想。不过，产女的年纪早已是自己的数倍，自己双十的年纪在她眼里也是个孩子。
　　“那就多谢了，”廉泽咬了一口，“嗯，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