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游》青木笋

35、界（六）

　　那日，小山与廉泽时至傍晚才归家，小山脸上的欣喜期许神色让产女有些心神不宁，但小山在见到自己时便飞奔向自己，这份实实在在的满怀之感又将产女的烦恼一扫而空。
　　“道长，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林钰摸摸还在睡得丁卯，说：“再等一等吧，丁卯再过一日便会醒过来。”
　　廉泽捏玩着丁卯的耳朵，发现丁卯的体型大了不少。想来这山里精怪奇兽遍地都是，一个个天真灵动，定是这山中灵气充沛的缘故，丁卯的伤势与力量也渐渐稳定下来。
　　“有这里的气滋养，丁卯也能更好地成长，难得的机缘。”林钰补充道。
　　廉泽突然嗤笑一下，道：“想来那些仙门名士，得道上仙都得酸死了。道长你说过，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仙士都被拒之门外，却被咱们捡了便宜。就算只有短短三天，也是赚到了。”
　　林钰起身开门，发现小山正在门外，侧身让他进去后关门离开。
　　小山疑惑，问廉泽林钰这么晚了要去哪，廉泽只说没关系，不用担心林钰，林钰一定有其道理。
　　林钰来到产女与小山的门前，产女在屋内让他自行进屋。
　　“有什么事吗？”
　　“我们一日后便会离开，还请产女解开我的法力。”
　　产女取下腰间的短笛，吹出一只奇异的曲子，林钰腹中的蛊虫被一团气裹着浮现，被产女收进了玉瓶内。林钰在蛊虫离体后，便感觉到原来的法力回复，又因为这三天身体积淀了许多灵气，修为又增加了。
　　产女看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还有事吗？”
　　“小山是凡人的孩子吧？”
　　产女捏紧了手中短笛，却也没否认什么，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道：“不错，小山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但也与我的亲子无不同。”
　　“产女，乃死去产妇怨念所化，会抱走凡人的孩子抚养。小山的父母……”
　　“小山的生母，应该还在。而他的生父，我并不知道。十年前，我去那户人家时，便只有半月婴儿与产妇。”产女说道。
　　林钰看她神色有些阴沉，怕是生前受了薄情寡义之人的不好对待。
　　“好了，你也知道想知道了，一日后你们就自己走吧，出去没有限制。”
　　林钰附身告辞，打开门却发现小山站在门外，借着屋里的灯光看到小山脸上满是眼泪，眼里满是伤心、绝望，还有发现被欺骗后才有的愤怒。
　　产女推开林钰，心虚、慌张、害怕，想如往常一样将小山抱在怀里，但这次却被小山挥开，她瞬间感到了咽喉被人死死扼住一般，身体也无法动弹。
　　“骗子！”小山大喊了这么一句后跑走了。
　　林钰想去追小山，但一旁的产女也不可以放着不管。廉泽闻声出门，看小山不对劲就去追，示意林钰放心。
　　“都是，因为你们……”产女原本就是怨念所化，界内百年的宁静所抚平的“恶”又再次满溢而出，重现产女最为痛苦的样子。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产女周身的黑气化为一枚枚针羽，向林钰攻击。
　　这时，一条条树藤将林钰护在内，再把那些戾气都挡下打散，这时山林土地震动，威严的声音传来：“放肆！”接着所有的藤蔓将产女缠紧成虫茧，带出木屋绑在老树树干上。
　　“老树神！她没有错，请别伤害她！”林钰对这夜空大喊。
　　树藤应声慢慢松开了产女，林钰赶忙去扶起滑倒在地的她。这时，树藤在产女眉心轻点，慢
　　慢将产女周身的怨气驱散。恢复过来的产女，也与小山一样泪流满面，张口却说不出话。
　　“我……又失去……我的孩子了。”
　　“姻缘未断，去找回来吧。”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又多了一丝无奈。
　　产女闻声立即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对老树叩拜额头：“多谢山神界主，多谢！小妖谨记。”
　　木屋周围再次恢复了平静，林钰搀扶起产女，却又被产女推开，之后她便展翅飞走了。
　　林钰看丁卯没有受到影响还在沉睡，思量安放在结界内不会出什么乱子，也比较安心，施法离开也去寻找小山了。
　　白日里林钰离开去找了老藤树。他曾经跟随在云虚道人身边时边听过，玉界山的老藤树是天地间的先知，与玉界山同寿，虽不曾位列仙班，但是众多天神上仙都将其尊为前辈。林钰原是不曾想到自己能够进来结界，更没想过会见到老藤树，结果却破天荒一般被指引来此。
　　老藤树万年前便在此，风雨飘摇全数接受揽下，为在此地的生灵遮挡灾祸。伸展开枝叶根藤，将整座玉界山纳入保护，张开结界，分离人世与异界。在万年的寂寞里，迎来一个又一个生命的诞生与死亡。
　　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把握。于是，林钰便去拜访了老藤树。
　　果真百闻不如一见，昨日那匆匆一眼已令他惊奇，现在走近了看，敬畏之感油然而生。老藤树所在处，是整座异界内灵气最为充沛集聚处，而灵气顺着老藤树涌动流向各处，用自己的仙力来养山，保护帮助生灵。
　　林钰整理了自己的衣袍，道：“老树神，晚辈有礼了。”
　　老藤树整个身体都抖动了一阵，落下许多裹着灵气的绿叶，就像是在进行洗礼仪式。
　　“来者，何人？”老藤树前幻化出一名拄着木杖的老人，身体与土地相连，飞禽走兽聚拢在周身。
　　“老树神，晚辈林钦，字钰，拜在云虚上仙坐下。晚辈斗胆，来此叨扰树神清净，只为求一答案。”
　　老人慈祥地笑道：“即为人子，便为人子，何须多虑？”
　　林钰继续问：“晚辈愚钝，求树神指点。”
　　“轮回转生，何为归处。汝想要的，汝要自己去寻，天机不可泄露。”
　　林钰听此，明白再问下去也不会有解答，便不再执着于此。
　　“晚辈几人会在此地停留几日，多有打扰，望海涵。”
　　“哈哈！”老人大笑，缕缕胡子，身后的藤树再次抖动，落下更多叶子，其中一片落在林钰掌心，柔嫩的绿叶瞬间变成透亮温润的翠玉，“机缘如此，吾在此恭候多时了。”
　　“此为扣界石，原只有百年居民方可获得，今日破例赠与汝，汝可要善加利用，他日可是要还的。”
　　虽不明白其用意，林钰还是收下了。
　　老人敛了笑，静了片刻，又开口道：“山有山规，若要在此，斩断尘缘。凡人，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林钰想，他知道老藤树口中的“凡人”是谁了。
　　小山与产女，皆是经受考验之人。到底是回归凡尘，还是与世隔绝，这是最后一次了。
　　没一会儿，林钰便找到了人，廉泽，产女，小山。
　　果然，考验就此开始了。他听到小山说：“我要去找我的亲生阿母，你别想再骗我了，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