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游》青木笋

12、母亲（六）

　　丁卯低着头，看不到是谁来了，但这阴冷怪异的声音他记得，是那碧泉镇的鬼差。
　　刺穿珠儿的锁链慢慢退出，带出了珠儿的魂魄。
　　“哎呀呀，这丫头居然没有怨气，可惜了。”青面鬼状似惋惜地摇头。
　　青面鬼飘飘荡荡，身旁两盏白灯笼里的鬼火又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透。
　　“这位公子，咱们又见面了，自打碧泉镇那晚之后，咱们就没再见过。如今又在这水云乡碰上了，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哪里哪里，阴魂二字还是鬼使担着好。”林钰林钰摆摆手。
　　青面鬼也不恼，接着道：“说来，公子可真是年轻有为。处变不惊，道法高强，收了一只百年狼妖，还有仙家宝物护体。啧啧，好生厉害。”
　　林钰左手悖在身后，右手挑起一缕鬓发，轻笑一声道：“鬼使谬赞了，鄙人只不过是恰遇机缘而已。”
　　青面鬼冷笑一下：“公子贵姓啊？”
　　“在下姓林。”
　　“这儿的主人很想见见你，跟我走一遭吧。”
　　“正有此意啊，那就劳烦鬼使带路？”
　　“好说，好说。”
　　林钰转身对丁卯说：“这阵法以你的修为是无法破解的，你就在此地好好反省，等为师回来。”
　　林钰嘱咐完便随着青面鬼走了，不顾丁卯挣扎着想阻止。
　　青面鬼牵着珠儿的魂在前飘荡，林钰在后跟随，原本纠缠在周身的浓雾在前自行散开，又在身后聚拢，抹去退路。这路上出现的鬼妇都一一拜服在地，对这青面鬼很是恭敬。说来也真是巧，正需要有人领路，就来了这么一位故人。只不过，苦了珠儿，丢了性命。愿她在这一切结束后，能有好的轮回归宿吧。
　　“林公子放心跟我走便是，她们不敢造次，无需思索其他。”
　　“在下只是有些许疑虑，鬼使可否解答？”
　　“问吧，我看着答。”
　　林钰轻松地开口道：“那鄙人想知道，鬼使和这里的主人有何目的？”
　　青面鬼轻轻笑了两声：“哈哈，林公子还真是直接。不过，我不能向你透露这个。”
　　林钰装作惋惜地叹气，又问：“那这村子里的妇人，为何会成这副模样？”
　　“这个能说。林公子，你说能让女子变痴变狂的还能有什么？除了情，不就是爱吗？这山是好山，水是好水，原来民风淳朴，可惜啊，没有新的孩子来锦上添花。好不容易有女人怀上的，结果，没多久就没了。唉，真可怜啊。”
　　青面鬼皱眉撇嘴，做出做作的“呜呜”声，伸手摩挲一位鬼妇的脸颊，念叨着“可怜”。林钰在心中嗤之以鼻。而那些鬼妇虽是痴痴呆呆的模样，但是母性本能却还在：左手托于腹下，右手轻抚肚子。林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温婉贤淑，时时都带着笑，最爱轻捏他的脸，点他鼻尖笑骂“顽皮”。在此地作怪之徒，利用女子最为伟大之情，养鬼饲恶，为天道所不容。
　　青面鬼捻捻手指，接着道：“凡人呐，总是贪的。没有的，想要的，总会千方百计地去拿，去换，去偷，去抢。自愿付出的代价，怨不得旁人。”
　　“这村里没有新的孩子，莫不是也是你们做的？”
　　听到这，那青面鬼停下来嬉笑，似是听到了好笑的事：“这可与我们无关了。这村子沿着河建，他们吃这河的水。而这里的山野村民，大多老实无脑，不曾想，他们没有新的孩子，问题便是出在水这儿。”
　　“此话怎讲？”林钰皱眉。
　　“这河从山中来，源头没什么问题。山林的水道曲曲折折，高高低低，便会有小的瀑布。有几处瀑布旁，长着一种花，外橙内红，裂片半圆，攀石而上。这花，林公子可知晓？”
　　听到这，林钰便知□□了，但也只能无奈叹息造化弄人：“是陵苕。”
　　“不错，就是陵苕。可活血去瘀，凉血祛风，又生的如此娇美，惹人怜爱。陵苕之语，意为慈母之爱，可笑又是堕胎之花，所有的女人喝了粘过这花的水，刚有身孕的就会流产；已有八九月的，孩子生下来也会早夭，要么天生体弱。请郎中来看，郎中只是说是因为喝了堕胎药。他们没细想其他原因，有些爱护妻子的男人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总归不舒服；不理智的男人与他的父母，只当家门不幸，娶了个有二心的女人回来，对其打骂虐待。甚至是，有出人命的。”
　　“没有孩子的地方，再好也无用。但于我们就不一样了：胎死腹中，婴儿夭折，孩童的怨灵在这里可是很多的。养成厉鬼，或拿来修炼，都随我们高兴。”
　　听这一席话，林钰神色愈发难看。
　　“那郎中，莫非是你们？”
　　青面鬼拍拍手：“这回林公子猜对了。我们只是说了一些实话，没有做任何事。后来他们求我们，我们就帮帮他们。”
　　林钰冷笑一声。
　　“那珠儿姑娘是做了什么交易吗？”
　　“她嘛，与夫婿回来看看。女人可以用，男人就喂了那些妇人。她想活命，不想成那副样子，那就要为这儿的主子办事。抓生人来喂狗，打探些消息，做得都不错。只可惜，把不该招惹的人引进来了，还想着背叛主子。本想让她引开外边儿的人，结果连这都做不好。”青面鬼咧着嘴，森然可怖地笑看林钰，“死就死了呗，还有魂在，还可以供她的主子修炼，不用做厉鬼，便宜她了，哈哈哈哈。”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虎啸，接着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无数惨叫声。青面鬼被震慑到，知道大事不妙，收敛了不少，回身紧盯着林钰，要他走快些。
　　自从那虎啸声想起，青面鬼便不再多说任何字眼，只一味催促“快走”，林钰再想问什么，他都闭口不言。约莫半刻，他们身旁的浓雾散尽，出现一间门户紧闭的祠堂。青面鬼让林钰上前去扣三声门环，门打开了一条缝，接着打开了一半，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半边身子藏在门后。林钰感觉得到，那道士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不移分毫。所有的人和鬼都进屋后，门被关死，青面鬼身旁悬着的鬼火灯笼飘出幽绿的火焰，点燃地上的白烛。珠儿惨白的魂魄，怪笑着的青面鬼，如狼似虎盯着他的道士，忽明忽暗的白烛，满是阴气的祠堂，还真是照着阴曹地府布置的啊。
　　林钰看看自己脚下，白烛圈起一个法阵。这阵的作用他记得是抽魂。
　　之前一直盯着自己的道士开始狂笑，双手扒着松垮的面颊，竟真的扯裂开来，流出脓水：“大人，这就是我新的身体吗？年轻，底子绝佳，功力上乘，魂魄也是修炼的好材料！完美！完美！现在这幅烂皮囊，终于可以脱去了！”
　　青面鬼说：“林公子，把你腰间的坠子扔了吧，我们也好办事。”
　　林钰扯下坠子拿在掌心把玩：“你们无非是想要我的身体，扔了坠子亦是易事，但这么轻易让你们拿到，在下实在是很亏啊。”
　　道士听后怒发冲冠，刚要发作便被青面鬼拦下：“那林公子想要什么？”
　　林钰说：“把珠儿的魂放了，我就把身体借给你。”
　　青面鬼犹豫了，审视林钰：“林公子要这丫头的魂作甚？她于你而言，毫无干系吧？”
　　“非也，鬼使此言差矣。我那小徒心念着珠儿姑娘，你放她去见我那小徒，也让他安心。”
　　青面鬼显然不相信林钰，但他身边的道士耐不住性子了，焦急地对青面鬼说时间不够了，叫嚣着要来强占林钰的身体。
　　“大人，这幅皮囊本就到了极限，再不换就逃不了了啊！留得青山在，日后再来过，也能交差啊！”
　　青面鬼怒了，愤怒为那张鬼脸增添了不少的阴煞之气，他用锁链将那具身体里的魂扯出来：“你吵什么？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自作主张，擅自将厉鬼们都放出去，又不及时布下结界，也不会这么快就招来对手！还要我来善后！闭嘴，否则叫你散魂！”
　　被扯出来的魂也是一名道士模样，但是比那具倒在地上的身体看上去年老，瞧着十分滑头胆小。
　　许是被那小老儿吵得无了主张，青面鬼不耐烦地收回了缠在珠儿魂上的锁链。没了那锁链，珠儿便清醒了神志，魂魄飞到了林钰身后躲着。林钰对她细语几句，珠儿便飞进了林钰袖中。
　　青面鬼的耐心耗尽，急躁不已，林钰却不以为意，将坠子轻轻放在脚边：“我就站在这，你们要做什么可要快了啊。”

　　陵苕：凌霄花在《诗经》中的名称。凌霄花别称紫葳、五爪龙、堕胎花等。有药用价值，有行血去瘀、凉血祛风等功效，也具观赏价值。孕妇不可食用，会导致流产。凌霄花象征着慈母之爱，但却会导致流产。本人依据这个写的，但喝了有花粉的水会不会有事本人也不太清楚。写文需要，写文需要(〃\'▽\'〃)。凌霄花作为观赏性植物还是很漂亮的，只要不吃就没啥，对孕妇尤其。
　　她也有一个传说故事，长话短说，就是曾有一位富家姑娘名叫凌霄，与一名穷书生相爱，他们之间却受到各种阻挠，最后书生死了，他的坟地上长出了一颗大柳树，凌霄去书生的坟前拜三拜后撞死在柳树上，变成了木藤缠绕树干向上爬，开满了红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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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资料我都是在网上查的，我把还可信与有意思的放进来，其他细致的有兴趣的亲可以深入了解了解。还有这花，确实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