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游》青木笋

13、母亲（七）

　　丁卯被林钰锁在原地，就如林钰所说，他冲不破这阵法。这些由符文联结而成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着，而后再变回原样。符文与结界墙，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同时，他又佩服林钰。他一味地只顾着冲出去，在爬到结界墙时，被突然扑近的鬼妇吓得软了手脚，被符文锁链拽回原地。本以为会被她们啃咬，结果她们都被阻隔在结界之外。林钰想到了他的安危，他十分感激，只不过，虽无性命之忧，但被群狼环饲并不好受。丁卯做了平时他最为厌恶之事：打坐。眼不见，心便安。
　　只是他所求的安宁，不消片刻便被一声虎啸打破。低沉威严，震彻山林，听闻者，俯首称臣。丁卯被那声音惊颤，毛发矗立，顾不得结界外如何，只想立刻冲破阵法，逃远去找林钰，被那家伙抓到，必定是不会好过的。只是，阵法实在强劲，任他百般拗扯冲撞也是做无用功。
　　丁卯无暇顾及四周时，听到那声音的鬼妇都痛苦万分，抱头抢地，隆起的肚子破开大口，飞出来的厉鬼一齐嘶声尖叫，在幽暗的夜空下逃窜着灰飞烟灭。没有养了许久的腹中鬼，那些妇人都回复了原貌，不再狰狞，但也不消片刻就成了碎裂的瓷器样，又慢慢化为尘埃。原本充斥着饥饿与凄厉的夜晚，终于归于平静。
　　眼前想吃了他的妇人都成了尘土，丁卯已经认命了，对林钰的崇敬又变为埋怨。原本的保护圈，此刻在丁卯看来已是他的埋身地，心中的愤懑不平之气无处排散。唉，这才下山几日啊，吾就要命丧此地了，吾还没吃遍人间美食，还没赏遍人间美色，还没打败那臭屁人类和那糟老头，狼生何其短暂啊。
　　既然逃不了，他也便索性瘫倒在地，看着天上的一只鸟盘旋在上方，落下一片羽毛；任凭一条黑蛇游行到自己身上，对自己露出獠牙。
　　眼前这长虫似曾相识啊。
　　在记忆来到的一瞬，丁卯一个鲤鱼打挺，想扯下那长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缠住，他动一分便勒紧一分，绑他的咒文更是让他束手束脚。
　　“你这厮好不要脸皮，竟然偷袭我！敢不敢放开小爷？看我不把你烤熟吃了！”
　　那蛇似是听懂了，怒不可遏地向丁卯咬去。丁卯以为会被咬死，赴死般紧闭双眼，没有预想的疼痛降临，只听到一声满是警告意味的鸟鸣。
　　“伯奇大人，这狼崽太过嚣张，口无遮拦，我只是吓唬他，不会真伤他。”黑蛇仰头对空中的鸟解释，语气十分恭敬。
　　丁卯惊于长虫开口说话，又抬头看那只救自己一命的鸟，只见那只鸟慢慢飞下，裹着柔和的白光。光芒散去后，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双目蒙着黑色薄纱，淡灰色发丝束于头顶又结成长辫的温柔男子。他的双臂处长着一对黑色白翼斑的翅膀；棕白色衣袍用一根腰带随意系上，漏出一半瓷白色的胸膛；长着鸟类的黑色双腿，跗跖强健，趾具钩爪。
　　丁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祗，柔和的光芒虽已散去，但那份温暖依旧停留在周身。
　　“放开他吧，你和你家主人都太没分寸，再伤及无辜，就不是体力责罚那么简单了。”
　　黑蛇思量片刻便游下丁卯的身体，立于伯奇身前。
　　伯奇抬起翅膀轻点一下丁卯，他身上的咒文锁链便崩碎了。丁卯没了束缚，立刻从地上蹦起来，舒展身体，对伯奇道谢。
　　伯奇看他欢脱又腼腆的样子，笑了笑：“小家伙，没事便好。”
　　“伯奇，你才是太没分寸了。”
　　听见这声音，平和的伯奇皱了眉，黑蛇游向丁卯身后。丁卯一听来者之声，立刻躲在了伯奇身后。来者正是丁卯和珠儿在林子里遇到的人虎。
　　“我没分寸？强梁，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温和的伯奇似是生气了。
　　强梁轻哼一声后开口：“你身后的狼崽与妖女为伍，为害这方土地，方才便是除害的好时机，而你却解开了他的缚灵咒。身为神官，这不是太过没有分寸吗？”
　　伯奇对于强梁的质问十分无语：“几百年了，你的头脑还是毫无见长。我们绕着这座山走了半月有余，结界的法门未见着半寸。那女子身上是有鬼气，但不见得一定就是幕后黑手，她一出现你就出重手，将我的劝导置若罔闻。能布下这结界之人，又怎会一点法力都无？神官不可轻易伤人，你却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攻击怀疑之人。我知道你想尽快完成任务，但你做的太过了。”
　　强梁是半人半虎，相貌威风，不怒自威，凭借自身外形便可震慑住许多妖魔鬼怪，又为神官，法力高强，没有谁会轻易去招惹他，他的自负也日益明显。但他心思简单，有勇无谋，总会被戏弄、取笑，这又让他十分气恼。伯奇是上面的人派来辅助自己的，又是他的同僚，现在伯奇直戳他痛处，另他火冒三丈。
　　“好你个伯奇，几次妨碍我除恶，现在竟然还维护妖邪！你……可气死我了！”他不如伯奇能说会道，但又不能与伯奇动手，威武的老虎，如今就像炸毛的白猫。
　　丁卯听到他二人谈到珠儿，又想起了珠儿被戳穿胸膛的那一幕。他气自己的无能，气自己在强敌面前只好躲在林钰身边，气自己只会逃跑。伯奇和强梁的争吵，于他毫无意义，但这二人可以解救这村子，即便是个没人的村子了。
　　丁卯从伯奇身后走出：“珠儿死了。”
　　原本在吹胡子瞪眼的强梁愣了一下，顿时心虚后悔，还感到几分大事不妙。
　　“不是你害死她的。”丁卯看着强梁说，“我和师父路过此地，见她有难就来帮她，但我师父现在也被带走了，生死未知。”
　　丁卯转身看向温和的伯奇：“你们是神，是来救这村子的吧？也救救我师父吧？我，我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到。”
　　伯奇伸展右翅，轻抚丁卯发顶，再搭在他左肩上，说：“放心，我们会救他。我能感觉到还有生人的气，对吧强梁？”
　　丁卯看到他也点点头，心中如释重负，又听伯奇说：“莫要心急。”伯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丁卯只以为他是叫他别太担心。
　　强梁走到丁卯身侧，沉着声音道：“上来吧，你太慢了。”
　　丁卯上一刻还在伤感，一听这也跳脚了：“我是狼！我才不慢！”说完变回狼身，目光如炬地看着强梁。
　　强梁只是瞥他一眼，哼笑：“不自量力。”
　　看着跑远的两人，伯奇无奈笑笑。

　　伯奇：傩文化十二神兽之一。伯奇，即百劳鸟。他原本是人，其父轻信后母谗言而杀子，他便变成了伯奇鸟。其父不久便十分后悔，在一日出行时见到了从未见过的鸟，叫声凄凉，认为那是儿子魂魄所化，带其回家。父亲后发现错杀亲子后，便射死了后母。
　　强梁：又叫疆良，也为傩文化十二神兽之一。虎首人身，四蹄长肘，能衔蛇操蛇的神。与祖明一起，共同吃磔死、寄生两类鬼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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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伯奇的人类外貌是本人自己根据棕背百劳鸟想象的。
2.强梁单独能吃的鬼疫资料没有写，所以本人按照顺序推断了一下。
3.傩文化确实有，其文化里包含十二神兽，但有说明的只有四只，以上两只就在其中。这点资料来自网上。
4.磔死鬼就是肢体分离惨死的人所成的厉鬼。
5.昨天忘说，一般周一至周五更新，周六周日不更，要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