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37、第三十七章

　　盛安夏久久垂眸，像在用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连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都觉得仓惶。
　　像骨子里藏着另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他不确定自己之后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会不会都让人觉得唐突异常。
　　尽管他并不十分擅长去揣测别人的心思，抑或是说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不适应。

　　“然后呢？”昏暗的灯光落进舒予杉暗黑的眸子里，像山川河流汇进大海不复一丝踪迹，“你想问我什么呢？”
　　她很少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跟盛安夏说话，记忆里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得像守护着沙漠里的最后一片绿洲，只想尽全力对他好，好像这样她才适合站在他的身边。
　　可是现在终于快要结束这段无疾而终的喜欢，她是不是可以勇敢一点了呢？
　　盛安夏依旧垂眸，手上隐隐可见的青筋此时越发明显，舒予杉猜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弥漫着颓靡爵士乐的屋子里，盛安夏的声音像一首古老的法国歌谣，悠远漫长地钻进了这片黑暗里的每一寸缝隙，舒予杉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竭尽全力想要记住他的每一个表情，和他嘴边溜出来的每一个字眼。
　　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盛安夏依旧说得清楚明了，他说他虽然想起了过去大部分的事情，却依旧有一些想不起来。
　　比如，他失忆前为什么会和小荷分开？为什么他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哥哥，母亲为什么要骗他？
　　在他成为植物人的那段日子里，他身边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小荷身边又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和她在一起的影像与现在的景况中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鸿沟，像一个原本完整的影片中间被人断层剪切掉，只能看见开头和结局。
　　他现在站在影片的末端，像个因为迟到而错过剧场的人，尴尬得不知自处。
　　“是你的直觉告诉你，我知道吗？”舒予杉只觉得莫名讽刺，但她理解他。
　　他睡了整整三个月，可是那漫长无期的三个月，却改变了他太多太多。
　　她一直都知道盛安夏母亲在暗地里做的那些疏通，她对外编造出盛安夏已经因病去世，就是为了让梁轻荷彻底死心，而幸存下来的盛安夏被迫变成了“盛子皓”，只为了让他彻底重生，告别过去。虽然安书雅擅长伪装和隐藏，但她每日每日陪在他身边，安书雅想要瞒住她还是太难了。
　　盛安夏究竟为什么会出车祸，这是让安书雅最憎恨那个女人的原因。

　　当年他的病情日益加重，安书雅多次安排他回美国做专家复诊，那时他已经和梁轻荷和好如初，后来知道情况的安书雅非常生气，一心想将盛安夏接回美国不再回去，可是他依旧会趁任何一个机会离开，甚至和主治医生Joe私下沟通好关系，方便逃出母亲的掌控。
　　而造成他严重车祸的那一次，便是从医院逃去杜勒斯机场的那条路上。
　　那天他刚做完第三场透析，恢复得很好。
　　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成了差点夺去他生命的巨大灾难。
　　如果不是为了梁轻荷，他怎么可能忍受身体的折磨宁愿两地奔波，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可是那个女人呢？
　　安书雅只是深深地厌恶她，也更加担心安夏对她的感情会终日遭到利用和背叛。
　　他会承受不住的。

　　“这些事情，你更应该去问伯母和那个女人，而不是我。”舒予杉勾住杯子的手微微颤抖，她依旧不想这么快就妥协。
　　“你知道的，我妈不会告诉我的，如果让她知道了只怕事态会更难控制。”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告诉伯母呢？”
　　“你不会。”
　　你不会，这三个字真的莫名过分，他真的是个聪明又残忍的人。
　　舒予杉轻笑，是的，她不会，他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
　　她并不想瞒他，因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样做已经失去了意义，她不过是想捡回属于她的最后一点自尊而已。

　　她将所知道的关于伯母做过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像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情谊。
　　“谢谢你，予杉。”最后他紧紧地抱住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
　　舒予杉笑得很难过，可她依旧只是笑:“去吧，但是关于梁轻荷当年发生了什么，你只有自己去问她。”
　　盛子皓点头，复杂的情绪交织相错。
　　他欠小荷的，终会用接下来的一生去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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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将近，今天是个明朗的日子。
　　可儿穿着紫色的单肩伴娘服，脸上的笑容快要浸出蜜来。
　　海上有微风卷起细浪，粉色的珠花连接成串镶在幸福门的环壁上，自动泡泡机不停喷出彩色的透明泡泡，将这片海中央的小岛蔓延环绕。
　　地上铺满了绿色仿真绒草地毯，许多小孩光着脚丫躺在地上打滚玩乐，餐席周围穿着围裙的侍者端着餐盘来来回回，音响里传出温馨浪漫的《Beautiful In White》。
　　这是许多年前，王琛在她微博签名里面见过的一句，“岛上的婚礼”。
　　所以这辈子他们最重要的这一天，他要为她实现。

　　梁轻荷站在与天共色的海边，清逐的浪卷起细风经过她的面颊，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格外鲜艳动人。
　　她穿着Yolan Cris的鱼尾婚纱，无数水晶般闪耀的净水钻轻盈地缀在鳞纱间，繁复细小的花纹呈螺旋状在肩上蔓延盛开，以轻薄面纱作底将她美好细致的曲线若隐若现包裹其中。
　　长长的白色裙摆如遍地盛开的杜若，随着她无声前进的步子旖旎摇曳，美得像误入凡尘的仙子。
　　天空是干净的蓝，海水是清澈的净，醉人的德式法农从海滩旁坐着弹奏的音乐人指尖传出，或轻柔，或喜悦，或安静，或感动，每一个音符都像天使在跳舞，撩拨着所有人的心弦。

　　梁轻荷遥遥站在由花海铺成的长廊末端，眼里藏着许多人都看不见的淡淡水光，她只觉得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堆积在心上，多得她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她微笑挽着舅舅的手臂，看着花台两旁纷纷转身满眼祝福望着自己的亲信朋友，像在做着一个悠远而荒唐的梦。
　　她要嫁人了。
　　就是今天，她要嫁人了。
　　她看见王琛西装笔挺地站在对面，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而这一次的温和，很明显比以前幸福许多。
　　像电视剧里的那样，他束着帅气的黑色领结，左胸前别了一朵玫红色的花，高高瘦瘦的身影立在花墙前面看起来赏心悦目，原本好看的他被这样精心打扮之后更显得俊美如王子。
　　王琛的唇边一直挂着笑，是那种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笑，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像是他无数次梦里见过的样子。

　　小荷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被白色纱裙拥抱的她比想象中还要美，比海水更沉静的眼睛，比清风更动人的微笑，此时此刻的她，像落入丛中的精灵，被鲜花拥簇，被美好围绕。
　　待小荷踏上红毯的时候，他便像走向世界上最美好的纱画，深情缓步朝她走过去。
　　在司仪声情并茂的祝愿下，交响乐并声奏响，无数掌声和欢呼在这一刻齐数迸发。
　　梁轻荷极力忍住眼里的水光不让它掉下来，她看见王琛郑重其事地在她面前跪下。
　　“小荷，嫁给我。”玫瑰金色的Cartier对戒上镶嵌着一颗如晨曦闪耀的蓝钻，像黎明初醒天光破晓，刺破了整个世界的混沌和昏暗。
　　梁轻荷有一刹那的失神，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平静和睦，像一幅掩盖了真实却触手可及的画卷，仿佛只要她伸出手一撕开就能将所有的安详与欢乐撕碎。
　　“嫁给他！嫁给他！”台下的欢呼声如烟火齐鸣，将海浪惊得险些掀翻了这片天青色的岛屿。
　　梁轻荷依旧微笑，或许微笑可以帮助她很好地掩盖所有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她知道如果接受了他手里的戒指，接下来的步骤就应该是牵手，礼成，宣誓，拥吻。
　　多么浪漫啊。
　　和她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
　　可为什么总觉得心口有些疼呢。

　　“不能嫁——”麦克风里突然响起一声巨吼，像原本漫天烟火的空中突然下起暴雨，将那些五彩缤纷的明亮纷纷击落。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花墙中央，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夺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正怒不可遏地朝王琛和梁轻荷的方向狠狠瞪着，像一只被人夺走食物的野兽。
　　估计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怔住了，在场众人竟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站在男子身旁的司仪终于反应过来，想伸手去抢他手里的话筒，那人却径直朝梁轻荷走了过去。
　　梁轻荷屏住呼吸，只觉得全身血液正一股脑往上涌去，心脏跳得急遽像要蹦了出来。
　　是于程程，那个自从她和王琛在一起之后就再也不愿见她的于程程。
　　他今天来干什么？
　　梁轻荷忍不住微微颤抖，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在今天这个日子出现在她面前，他当然也不可能是来祝福她新婚快乐的。
　　那他出现，只能是因为一个人。
　　盛安夏。
　　脑海里蹦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依旧会如晴空惊雷，那既像禁忌又像魔咒的三个字，竟是困住了她大半生。

　　于程程快步走到梁轻荷面前，拉起她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你干嘛呀？”台下众人不由纷纷吵嚷起来，皆是迅速冲到梁轻荷面前将她护了起来。王琛径自走到于程程面前，一把拎起他胸口的衣领，脸上的怒意一触即发。
　　于程程见状不由冷笑，顺手又提起话筒，眼泪却在他开口的顷刻喷薄而出。
　　“梁轻荷，我告诉你，夏哥没有死——”
　　“那个爱了你一辈子的盛安夏，他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