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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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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轻荷被方琪粉丝聚众辱骂的事情很快就在网上传开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层出不穷,她听着茜茜打来关心的电话只是淡笑,任由她在电话里不停地絮叨安慰。
“放心吧,我没事。”梁轻荷一边翻着锅里的煎蛋一边笑着应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难过,或许因为这是真正意义上她第一次单独去面对并解决了的一件事吧。
当时她提出要辞职的时候院长百般挽留,他不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个公平的决定,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对学校造成了多么负面的影响,她需要为这些影响承担责任。
她觉得自己终于勇敢了一次。
王琛这些日子依旧忙碌着,关于这次她擅作主张辞职的事情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不断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
他只是心疼,心疼她承受了太多原不该她承受的东西。
“小荷,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吧。”他的声音温柔似水。
结婚之后,彻底退出世人恶毒刻薄的目光,我会用一辈子,去守护你的单纯和善良。
“哎,左上方一点,再高一点,好!”CD机里的日式音乐被钉子敲入白色墙壁的声音覆盖,盛子皓看着两个室内装修师傅拿着直尺和一些零散的工具不停地相互探讨着装池的高低位置,有些心不在焉。
窗外的蝉鸣似乎永远不觉得疲累,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即使过了许多年,他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城市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安书雅知道他与舒予杉分手的消息又急又气,却奈何他不得,回想许多也是她将他逼得太紧,反而让他急不可耐产生了反抗的念头。
安书雅只是劝慰舒予杉不要灰心,这段时间子皓压力太大,冲动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也是可以谅解的,大家都冷静下来多给彼此一点时间,相信过一段日子大家就会和好如初的。
舒予杉也不哭闹,也乖巧地应着说好,可是结果真的会如愿么?她不知道。
盛子皓一个人留在北都偌大的三层别墅里,他知道自己从小在美国长大很少回到这里,但是当风把门栏外野花的香味吹进前院的时候,他却总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他在美国生活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感觉。
母亲将别墅内关于过去的东西几乎全都卖掉了,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电器,整栋别墅里空荡荡的,像一座空落落的城堡,华丽而孤独。
他请了一位室内设计师给他规划了一套完整的装修方案,于是这几日每天都会有两个装修师傅过来,从顶楼到地下室,甚至每个房间都一一测量。
或许装饰的东西多一点,这里看起来也会热闹一些。
“哎……你力气小一点!”站在两米处的其中一位装修师傅看着被钉子碰落的外墙层一阵惊呼,却没能赶上一大块外层墙皮脱落的惨状。
糟糕!正在钉墙板的那位师傅心里亦是一阵懊恼,却在抬眼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怔住。
两个宛若天使般美好的身影被一片金黄色的沙滩包围环绕,他们身后是一片淡蓝色的大海。
盛子皓方从里层出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大脑一阵晕眩。
还有部分墙皮贴在上面没有脱落,盛子皓抑制住心下惶然,大步走过去将遮挡住图案的部分用力撕开。
万物静止,连窗外的蝉鸣也似乎睡着了。
这是一副巨大的人物壁画,几乎占据了这片墙壁三分之一的位置。
少女的笑容明媚如夏,细碎的刘海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清澈漂亮的眸子像极了深夜的星辰,刚好及肩的黑发安静温顺地躺在白色衬衫上,隔着空间似乎也能触碰到她心底深处的喜悦。男生站在她的身边,修长好看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的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搂住靠在自己的胸前,脸上细微的宠溺像眼里的海水一般晶莹。
女生是梁轻荷,而男生,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衣少年。
孤傲淡薄的唇,深邃沉静的眼。
或许他应该理解为那是他的哥哥盛安夏,可是他左手臂上的红色胎记却连形状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血色蝴蝶。
盛子皓颤颤巍巍地揭开自己的袖子,那只蝴蝶便一如既往停歇在他的手臂内腕上,默然无声。
他回想起这段时间他每次见到梁轻荷时那种不知安放的熟悉和悸动,突然觉得一切都巧合得太过可怕。
她是谁?
他又是谁?
头疼欲裂。
两位装修师傅看着他突然神色痛苦地蹲下身子紧紧抱头,一时惊吓冲了上去。
“盛先生,你没事吧?!”他们一边惊慌将他扶起身在桌沿边坐下,一边准备打急救电话。
盛子皓忍住头痛摁住他们准备拨电话的手,声音微弱得恍如呓语:“……我没事,你们帮我把柜子里第二层的盒装药给我,吃了就好了……”
头痛是他因车祸造成的脑震荡留下的后遗症,往往会在他努力回想过去的时候发作,这一次却尤其疼得厉害,几乎昏厥。
像是老天在惩罚他。
天色透亮,成千上万的晶莹笼罩着一片白色的雪光,眼前是来来去去数不尽的云雾和身影,像恍惚之间来到了一个缤纷异彩的世界。
他看见自己的脚尖踩在云端上,一眼望去是不真实的花海相拥,花海里面,坐着一个朦胧而遥远的身影,像被光芒环抱的天使。
他看不清天使的面容,却能清晰地听见从她那里传来的一阵宛如天籁的琴音。
是那首熟悉的《最好遇见你》,古筝旋律清雅哀伤,宛转起伏的音符像在跳着七弦格,每一个尾音都毫不掩饰地颤抖着,像有无尽的愁思倾诉。
那一瞬间,有无数的流年光景如影片似的在他脑海里翻飞颠覆,想不小心溺水的蝴蝶在濒临死亡的河面上拼命挣扎,每一分每一秒都以光速在翻页流逝。
他终于看清了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那个女孩,有笑着的她,哭着的她,生气的她,可爱的她,每一个她都活泼鲜明得似乎快要跳出那些映画,直将奔向他来。
他望着无数个天使一样她的影子,想伸手去触碰,却在指尖所及之处她便消匿无踪,像散落星河的无数光阴。
直到映像中的最后一个她彻底消失在视界里,他便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大汗淋漓。
寂静漆黑的深夜里,他从床上惊坐而起,屋子里只能听见自己急促得快要断掉的呼吸。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像不小心弄丢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心痛得快要死掉。
汗珠如豆粒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几欲崩溃。
他恨不能将自己的头捏碎,那种过往与现实剧烈的碰撞几乎要使他窒息。
只是一个梦,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墙上的那张壁画,是在他17岁那年和她去海门的时候留下的照片,后来他请沈管家找了意大利著名的壁画大师Evan特意将这张照片画在了他书房的墙壁上,就好像每天都看着她一样。
定是后来母亲找人重新涂墙将那画给遮了起来,他们却不知道Evan用的是纯金材质做砧刻,盖在外面的墙层亦不会十分牢固,所以当有外力敲击的时候,外墙层自然便会脱落。
无数零碎的记忆在此刻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图案,他不知道有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只是梦境,他只确认那个人,是他唯一拼尽全力去爱过的那个人。
她是梁轻荷,像一个遗失在记忆长河里的名字。
这一刻,清晰得宛如惊雷。
他是盛安夏,他就是自己那个没有一丝印象的双胞胎哥哥。
过往的一幕幕因为那张壁画变得刻目分明,他紧紧撑着墙壁努力使自己清醒一点,用尽全力想要回想起更多关于过去的事情。
————
西式旋转餐厅,盛安夏点了整整一桌子的菜。
像达芬奇画中《最后的晚餐》一样,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沉郁。
对面的女生依旧微低着头,齐耳的短发安静温顺,像他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
舒予杉似乎一直没变,依旧像个正在念高中的邻家小妹妹,虽然长得不算漂亮,放在人群中亦不会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但清秀的五官配上她天生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十分亲切乖巧。
今天她取了框架眼睛似乎还画了点淡妆,干净的眉眼间竟也有了一丝女人的妩媚。
盛安夏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他从来不知道她的生日,她的喜好,她的一切一切都像这个世界上其他不曾熟悉过的事物一样陌生。
他的确亏欠她太多。
可是这些亏欠,他却依旧没有办法补偿。
“对不起,予杉。”过了半晌,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舒予杉只是很想笑,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他不爱她吗,还是对不起她太爱他?
可惜不管是因为哪个理由,她都不想接受。
他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他只是不爱她而已,他没有错。
“我好像恢复记忆了。”盛安夏的声音不大,却在舒予杉听来字字震耳欲聋。
舒予杉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浑浊无力。
……他恢复记忆了?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终于要彻底离开他了?
他和梁轻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当初她还没有被盛母正式介绍给盛安夏认识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他们了。
他陪梁轻荷参加北都市古筝大赛,他在梁轻荷面前假装不认识她,她看见梁轻荷用汤匙给他喂菜。
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却为了不让盛母和自己的父亲担心,她只能一直都假装不知道。
哪怕盛安夏知道她是假装的,那又能如何呢。
这个荒唐而真实的剧本里,她也永远都只是个配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