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3、第三章

　　可儿已经替她订好了去北都的机票，这周末就出发。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听说那儿有一座很美很美的山，山下是长河，河边是碧草，晚上躺在草地上可以看见很多星星。
　　路线都是可儿替她设计好的，可儿向来是个旅游狂人，梁轻荷感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你说实话，老嚷嚷着要去北都旅游，是不是还不死心老幻想着和那小子偶遇？”
　　可儿眼神犀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指着她的鼻子。
　　梁轻荷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打开她的手道:“偶遇你个大头鬼，他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那就好。”可儿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是真放心还是假放心地舒展了一下眉。
　　梁轻荷却趁着她闭眼的瞬间赶紧转开了头，努力压抑住心里复杂的心绪不让它显露出来，她已经习惯在可儿面前装作已经好了许多的模样，她开始渐渐恢复以前的微笑，习惯许多玩笑和打闹，她可以不快乐，可那也应该只是她面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出去旅行过，连这样的想法也不曾有过，或许这一次，是她想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才下定决心做出的有些疯狂的一个决定吧。
　　为了一个人，路过一座城。
　　虽然那个人，不知所踪。

　　北都的夜晚很繁华，五彩霓虹将天空映成白日，数不清四面八方来来往往有多少个街口，自桥上穿梭而过的电车也各自繁忙奔走，似乎在这个城市里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可以安心怠惰。
　　在夏川待得久了，那种纷繁也多少习惯了些，若他真的在这里，应该也早就适应了吧。
　　梁轻荷按照可儿给她制定好的路线坐上电车，一直穿过铁路洞口，看着高楼渐渐变成田园，街市变成山涧，所有景象慢慢开始汇成一道道溪河，突然觉得人世如此清寂便好。
　　再无纷扰。

　　下了车，便隔着湖泊看见了那座有些缥缈的远山，逶迤绵长，清风安然，碧水浸入山涧，涟漪推着船帆，一道道清浅的褶纹任由微风吹散，布满了整片长河。
　　河面晶莹清澈，雪白的细石在太阳底下被映成了金色，随着琳琳波光一同摇晃，像个不安分的孩子。青绿色的金鱼藻来回浮游，叶密成簇，连躲在石头缝隙处的小鱼儿都依偎在这细软之处不肯走了。
　　这段日子已近寒露，本已是深秋的天，却偏偏存留着安心的暖意，季节已然变得不再分明，尽管她在出门的时候依旧准备了两件厚厚的大毛衣。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不用猜也是可儿打过来的。
　　“到了吗？那边怎么样？”
　　梁轻荷掸去不知何时出现在衣袖间的露珠，笑了笑应道:“这边可好了，绿水青山，空气更是清新得不得了，等我回来一定得给你装两大瓶回去。”
　　可儿便在电话里傻呵呵地笑着嘱咐她注意保暖。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原来那份暖意也只是出太阳的时候出现的一个假象而已。
　　梁轻荷轻轻抱住自己，心里倏地一下就有些难过。

　　走到河岸边，渡船的老伯正热情地招揽着游客，梁轻荷也随着众人的脚步进了一个大船舱，准备去湖泊对岸，然后上山。
　　船舱里面很大，灯光十分幽暗，梁轻荷便不自觉地走向靠近舱口的那一边，借着外面余光的映衬也不至于那么黑暗。
　　梁轻荷安静地坐了下来，取下肩上的背包，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
　　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一张她几乎快要忘记的面庞。
　　喉咙间的酸涩压抑得她差点失声惊呼，身体却在一瞬间变得轻软无力，她发现自己连站起身来都十分困难。
　　只是觉得呼吸突然就变得艰难仓促，眼眶中一涌而上的湿润也被她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她不能哭，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更不能在他的面前哭。
　　时隔多日，怎么也不会想到重逢的情景会是这样。
　　她开始恍惚得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坐在对面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她知道自己很想念他，特别特别想念，以至于她常常会把别人认作是他。
　　走在操场上，看见一个身穿同样红色T恤的男生，她以为是他；走在食堂里，看见一个身穿蓝白格子相间的背影，她也以为是他。
　　那段日子，所有人都像他，可所有人都不是他。
　　她便把从前所有的照片一张张地翻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怎么都对应不上脑海里的样子。
　　在她脑海里，他笑得最真实，最阳光的样子。
　　她几乎就要失声痛哭了出来，因为她怎么都记不起他的模样，像弄丢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却又无能为力的孩子。
　　可是现在眼前那个消瘦的身影，真的是他吗？
　　梁轻荷忍不住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面的那个人，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眼泪就会崩落，无处安放。
　　然而就在那个男生同时也准备抬眼的瞬间，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提起背包便朝来时舱头的方向跑了出去。
　　真的是他。
　　梁轻荷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想念，明明那么想再见他一面，却在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只想逃跑。
　　逃得远远的，躲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然后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他也看见她了，梁轻荷只觉得心揪的好疼，因为她撞见了他眼里的惊愕，还有嘴角来不及收回的形状，小荷。
　　他喊的是她的名字。
　　可是她做不到安之若素，更做不到和他坦然相视，他离开她真的太久太久，久得她早就以为他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没有骗可儿，她来这里旅行不是为了找他，仅仅是为了他有一些停留在这个地方的可能，看一看他眼里的风景，呼吸和他相同的一片空气，感受他来过的几道街景。
　　只是为了这种可能，却真的遇见了他。
　　她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更加难过。
　　梁轻荷沿着湖边一直跑着，也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直到累得喘不过气才终于停了下来，身边的风景亦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他终于还是没能追过来，梁轻荷忍不住觉得失落，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她竟然害怕得连面对的勇气也一并失去了么？
　　那双深色的眼眸，天生带着三分淡漠的凌厉，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一点没变，只是肤色依旧白得透明，让她恍然有种轻轻触碰便会消失的错觉。
　　和曾经一模一样，那种强烈的不安心的感觉。
　　仿佛下一秒，就会再也见不到他了似的。
　　不，她要回去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没有一丝面对他的勇气，却更害怕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
　　梁轻荷逼回眼角残余的温热，干脆脱掉碍脚的高跟鞋，朝着刚才的方向向回跑去。
　　湖边青荷早已凋落，一大片一大片碧绿的叶子也被时光磨损了棱角，变得有些黯然失色，可是水中的鱼儿依旧不愿离开，依偎在青色的雨伞下和伙伴们捉着迷藏。
　　水花一道道旋转，涟漪一圈圈温婉，只要不离开，一年四季似乎都是值得庆祝的，因为在一起，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啊。
　　耳边有些冰冷的风刺得脸颊生疼，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梁轻荷咬紧了牙只顾奔跑，这一次，她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了！
　　那样的疼痛经历过一次，她是真的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己喜欢了整整三年的男生，连一句道别也没留下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像跌落到半空就碎掉的雪花，竟一点征兆也没有。
　　记忆里的景象全然不是这个模样，他曾经说过会一直陪着她的话，她也是真真切切相信着的，而且直到现在也一直相信着，所以从他离开以后，她甚至宁愿相信这个世界才是假的，不然她的身边现在怎么会没有他了呢？
　　可是现在他又出现了，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她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随意地就将他弄丢了呢？
　　你怎么舍得离开呢？
　　心里复杂又委屈的思绪堵得她快要窒息，梁轻荷只觉得双腿酸痛难耐，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路会这么远这么长，像是蔓延到了世界的另一端，任由她怎么跑也追不到尽头。
　　只听见“嘭”地一声，整个人便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被石头磕到的地方迅速肿了起来，梁轻荷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涩，跌坐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连老天爷都不肯帮她呢？
　　这个时候，连湖边的那簇小花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却不想顾及脚踝处被石子刮伤的痕迹，伤口的疼痛渐渐变得麻木，任由冷风灌进衣袖也不愿理会。
　　她是真的真的失去他了，她永远也见不到他了，梁轻荷将头埋进衣服里，宁愿自己这样一直沉沉睡去没了意识才好。

　　“小荷。”轻风伴着一丝暖意吹进梁轻荷的耳朵里，恍然之间仿佛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