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4、第四章

　　男生的声音清浅小心，似乎生怕惊扰了像小兔子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的她。
　　梁轻荷止住轻泣，慢慢抬起额头，眼睛里装满了不可置信。
　　清风落进尘埃，思绪怔凝不肯跌落，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虚幻起来，似乎任由她怎样拼命也抓不住自己想要留住的他的影子。
　　世界忽然又变得明媚起来，那是他在她身边时常常可以看见的温暖的明黄，记忆中阳光更迭的颜色。
　　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像受了惊吓的小鹿，一动不动。
　　看着表情些许呆傻的梁轻荷，男生有些被逗乐了，走上前一把将小小的她提了起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变得温柔。
　　而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落在她的鼻尖，竟和以前一样，丝毫没变。

　　被他拉起身的她脚跟还没站稳，下一秒却又落进了那个人的怀抱。
　　陌生又熟悉。
　　那种感觉苦涩绝望，像被人随意丢弃的玩具，明明没有那么在意，却还在假装舍不得。
　　梁轻荷顾不得心口揪得又冷又疼，拼足了全身力气从男生怀里挣脱。
　　然后冷哼一声。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继续演戏？
　　假装认认真真地对我好，却在我真正接受了你的好之后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温柔而残忍，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小荷。”
　　盛安夏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排斥，眉间温存的一丝愧欠也终于不再那么理所当然。梁轻荷背对着他，却不敢转过身去面对他的眉眼。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因为自始至终，她一直都是他口中那个胆小如鼠一遇到问题就只会逃避的笨蛋梁轻荷啊。
　　脸颊被六月的气息捂热，梁轻荷在心口支吾着见到他时应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可是无奈那些零散的记忆在心口来回碰撞，却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树影落在他好看的侧脸上，像她有些复杂的思绪胡乱摇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停歇。
　　她有什么资格去责备他呢？他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不是么？
　　他没有说过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凭什么以为他就一定不会离开呢。
　　记忆里的他，永远都安静得让人难以靠近，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从来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向往的又是什么。
　　原来从一开始，都是她自以为是罢了。
　　过了许久，梁轻荷终于挤出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微笑，轻声回道。
　　“好久不见。”

　　推开淡黄色的房门，一缕阳光透过窗户铺满床沿，空气中金色的尘埃细小轻盈，在房间里欢欣雀跃地跳着舞蹈。
　　“这个位置真好，朝阳。”梁轻荷忍不住微眯双眼，她最喜欢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喜悦。
　　盛安夏没有说话，眼眸被长如羽翼的睫毛遮掩住了目光，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你一个人住吗？”梁轻荷抬眼，看着站在门口的他。
　　他的刘海有些长了，细碎慵懒地停歇在额头上，薄薄的嘴唇依旧没有丝毫血色，只是倔强地紧紧抿着，又像是在隐藏着什么，眉眼低垂有些欲说还休。
　　梁轻荷不由微怔，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真真切切地注视着他了，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只是还是那么瘦，而她竟也还是会觉得心疼。
　　恍然之间，就像是回到了两年前的冬天。

　　站在操场门口的少年眼眸清澈，睫毛上还残余着一颗没来得及蒸发的晨露，因为晨跑过而变得有些绯红的脸颊，在冬日有些氤氲暧昧的气息里慢慢清晰起来。
　　梁轻荷是近视眼，一大早被盛安夏的电话从被窝里拽出来自然也不会那么乖乖地戴上隐形眼镜，只能一边猜测一边恍恍惚惚地摸索着就来到了他电话里告诉她的地方。
　　“我在操场门口等你，不许迟到。”
　　脑海里只能隐隐约约回忆起他的语气，直到自己迷迷糊糊地一头撞进男生怀里，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
　　那张清秀好看的脸便在眼前突然清晰放大起来，盛安夏凑到她眼前，像安抚小猫似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尽是宠溺。
　　而她这个时候似乎才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发现手表上的时间距离他给自己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四十分钟了。
　　也就是说他为了等她，竟然在寒风里站了这么久。
　　梁轻荷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对自己又恨又气，可是更多的却还是心疼，最后脸颊憋得通红，终于也只冒出一句话:“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冻死才怪！”
　　盛安夏心里暗笑，脸上却故作不屑:“跑步才不会冷呢，我可都已经跑完五圈了，剩下五圈就是等你一起跑的。”
　　说罢便将手上被他早已捂热的手套脱下戴在了她的手上，她的手小小的，很轻易地就被他所有的气息包裹得完完整整。
　　只是后来他离开以后，她似乎再也没有去过操场了。
　　有些东西被封印在了记忆里，是永远都不能够被打扰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轻荷从回忆的思绪里清醒过来，看着站在门口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不知道应该绕离还是靠近。
　　只是听见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心口分崩离析，碎成了一片一片。
　　这次却换成了男生沉默，盛安夏又变成了他最擅长的模样，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像一幅没有生气的壁画，虽然好看，但却隔得太远太远。

　　梁轻荷坐在床岸边，目光却不愿意停下来，当视线落到台灯下的迷你圣诞老人时，她的心终于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竟然还一直留着？
　　那是一年前的圣诞节，夏川奇迹般地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盛安夏便牵着她的手，从夏川城的城头乘着电轨一直坐到城尾，透过车窗看尽了整个城市的灯火与纷扬，绕过长江曲河，一路蜿蜒辗转，仿佛这辈子都可以像这样一直不停地走下去，没有止境，只剩下无尽的喜悦和快乐。
　　那天晚上他们彻夜未归，将夏川城尽头的千寻楼走了个遍，千寻楼万千灯火，全都从半山之巅跌落进身侧的长河水中，长江里云船扬帆交相掩映，从桥上看去恍若一盏盏挂满心愿的黄色莲灯，顺着江水缓缓漂流游走，也带走了一片一片白雪的祝福和祈愿。
　　他们站在长江桥头，看着对岸街道上永远连绵不断的车流与人潮，黑夜越尽越深，雪花便被灯光映照得越发明亮，梁轻荷轻轻抬眼，却发现身边的人也刚好俯身看着自己。
　　盛安夏的唇因为寒冷变得有些透明，雪花落在他的唇角瞬间消散融化，嘴角那一丝湿漉漉的湿润便如初雪遇见荷蕊，有种莫名的诱惑。
　　梁轻荷看得有些入了迷，想伸手替他擦去那朵湿润，那个人却突然俯下身来深深地吻住了自己。
　　冰冷的唇瞬间便被一股温热的气息紧紧包裹，她被他深深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吻而跳得剧烈不安，她似乎听见了耳膜快要被心跳震得破裂的声音。
　　男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从开始的疯狂掠夺慢慢变得轻顺温柔，唇齿之间清香缠绕，他就像一块巨大无形的磁石将她紧紧吸住，梁轻荷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快要融进他的身体里面。
　　他的大衣里穿的是两件单薄的毛衣，透过毛衣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永远贴着他的温度就这样沉沉睡去，一辈子也不要醒过来。
　　有些人遇见了，就注定刻骨铭心。
　　一个深吻，一个拥抱，就可以夺走她全部的思念和牵绊。
　　而他带给她的这些刻骨铭心，又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不辞而别就陨落不见了呢？

　　“小荷。”男生终于开口，空气中因为安静而即将凝固的气息终于有了一丝浅浅的温度。
　　梁轻荷猝不及防地抬头，对上他清秀的眉眼，却捕捉不到他眼睛里任何的情绪。
　　他的眸子永远清澈如水，干净得像一只小鹿，无论她当时多么地恨过他，多么拼命地想要忘记他，却都在这一刻全然被释怀了，她无法恨他，甚至心甘情愿被他伤害。
　　错的只是自己，是自己不肯放下，不肯割舍，却还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脱在他的身上，然后自我折磨。
　　“嗯。”过了好一会儿，梁轻荷终于收起心里不断翻覆的思绪，强装镇定地回望着他，就算心里早已天翻地覆，却还是要装作自己好好的，她本来就应该好好的，不是吗？凭什么他都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她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过自己的生活呢？
　　虽然这样想并不会让她觉得丝毫好受一丝。
　　男生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只是眉头轻锁，看起来有些难受。
　　“对不起。”
　　呵，梁轻荷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一切都好嘲讽，她等了太久太久，也找了他太久太久，终于换来的却只是他的一句“对不起”。
　　可是她真的很讨厌听见这三个字。
　　因为它们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给自己对他的所有付出都判了死刑，而那些她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肯放走的记忆此时此刻就好像一个笑话。
　　而他，和那些残忍的刽子手又有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