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21、第二十一章

　　明晃晃的太阳晾晒在浅蓝色的玻璃上，粼粼波光像一层层的水纹一般泛着晶莹，将四周数不清的明亮汇聚在了一起，连明明暗暗的喜悦都无法隐藏了。
　　梁轻荷站在太阳底下，任由自己被那些明亮包裹在一起，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憧憬关于以后的日子，是那些未知的以后。
　　辰音位于夏川市中心最高级的写字楼片区，一栋栋深蓝色的高楼像深深种进地里的大树，那些透明得像镜子一般耀眼的玻璃窗整齐有序地镶嵌在那道楼面上，看起来格外无情和严肃。
　　王琛带着她一路穿过那些林林总总的深蓝，终于走进大厅里的电梯，摁下了二十五楼的按钮。
　　梁轻荷任由他握住自己有些湿热的掌心，心里却是难以言明的复杂，她心里多多少少是期待的，是欣喜的，更是为王琛深深感到高兴的。
　　她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
　　像最初他向她阐明心意的时候，这个从始至终都深深执着的少年。

　　“董事长，王琛来了。”秘书将他两人引进办公室内的客椅上坐下，几案上是早已备好的茶水和点心。
　　“两位请自便。”梁轻荷抬头，目光却对上一双非常美丽的丹凤眼，长长的黑发优雅地垂在脑后，一股不明觉厉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精致的妆容将她衬得更加明艳，眼神温和有力，让人不由增了几分敬意。
　　梁轻荷不由微怔，她怎么也没想到辰音的董事长竟是一个女人。
　　王琛亦收回有些惊异的目光，礼貌地点了点头。
　　“王先生，我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就是辰音的董事长，也是总投资人Sherry，你们以后可以直接叫我Sherry。”Sherry放下手里的马克杯，脸上的笑意若有若无。
　　王琛见状不由淡淡回了一笑:“今日能见Sherry一面实在也是缘分，希望能在贵公司实现自己的目标，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
　　“有我在，定不会委屈了你这个音乐才子的。”Sherry拍了拍他的肩，不禁扬唇。
　　“旁边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吧？”Sherry的视线转向一旁的梁轻荷，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郁金香的味道，像羊角村小镇春季的早晨，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开在一起，令人新奇。
　　梁轻荷闻言不禁有些诧异，半晌过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回了她一笑。
　　王琛倒是格外从容，顺势握住身旁女生的手笑着回应:“现在已经是未婚妻了。”
　　梁轻荷不禁微怔，昨晚他神秘地把自己带到音乐喷泉下，像所有童话故事里讲的一样，漫天烟花从对面河岸盛开，摩天轮被一片彩色的灯火缓缓照亮，一圈又一圈地刻下了时间的痕迹。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像一条没有记忆的金鱼，游来游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对面的男生眼神很诚恳，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连“嫁给我”这三个简短的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似乎都蕴含了格外神圣的意味。
　　心底深处的声音告诉她不能答应，因为她知道自己心里一直都装着一个人，那个人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很大很大，大到她已经无法再分出一点点位置给任何其他人了，她知道这一切对于双方来说都不公平。可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相安无事地拒绝一个人，竟任由思绪在脑海里胡搅蛮缠了许久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男生只当她是害羞，不由分说取下固定在盒子里的戒指便给她戴在了无名指上。
　　她总是这样，自以为只有拒绝才是伤害，总是宁愿承受不快乐的那个人是她自己，恨不得全世界除了她所有的人都能得到快乐。
　　可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她什么都做不到，连假装快乐都做不到。
　　她只是沉默，她恨这样无能为力又懦弱的自己。
　　“那我可要提前恭喜二位了，那我们可说好了啊，结婚的时候喜酒算我一份哦。”Sherry的笑声欢快得和方才判若两人，没有半分董事长的架子。
　　王琛很快便签下了与辰音的合约，王琛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一心想要给小荷更好的生活，他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终于结束了今天的签约，王琛搭着小荷的肩朝门口走去，却在开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小荷？！”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梁轻荷只觉得自己突然间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手里装着王琛档案的文件袋也“嘭”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摔得支离破碎，坠入深谷一点音讯也无。
　　梁轻荷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故人，还是盛安夏的发小。
　　于程程，是盛安夏从小到大最亲密的玩伴，记忆中安安总是一脸坏笑地说于程程那小子又趁她妈不注意把女朋友带回家了，下次被发现总要挨一顿狠揍。
　　莫名鼻子有些发酸，现在的她，也早已经不再是她了。
　　梁轻荷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又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心虚的举动有些愚蠢，过去的那个梁轻荷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梁轻荷只让她自己也觉得厌恶，她还有什么好掩饰和假装的呢？
　　“你……你新男友？”于程程长大了嘴，似乎是不敢相信，因为他知道曾经夏哥和她的感情有多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
　　原想从头到尾给他解释清楚，可是突然发现好像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如果解释并不能让安安重新醒过来，不能让他再叫一次自己的名字，她倒宁愿闭紧嘴巴一句话也不说，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
　　她实在是太累了，她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准备一字一句解释的话，终究还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小荷，你说话呀？这个男生是谁？”于程程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盼望着她能一口否认。
　　可惜她没有，她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我是她男朋友王琛，你想干什么？”王琛见对方并无善意，便一把将小荷护在身后，一边毫不客气地回道。
　　“夏哥那么喜欢你，他这才去世多久啊，你这说变就变了，你……”
　　“程程，过来！”只听见办公室里一声怒斥，Sherry正一脸不满地瞪着于程程。
　　“姐！”于程程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可是他姐的话从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悻悻地瞪了王琛一眼，低着头朝Sherry的方向走了过去。

　　终于从辰音的公司大门走了出来，梁轻荷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她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扼住了喉咙，难受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已经死了还不肯放过她呢？
　　为什么她还是忘不掉呢？
　　她本以为只要跟王琛在一起就会减少对他的思念，可是今天于程程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十字尖刀，刀刀入骨刺进她的心口，痛得她撕心裂肺。
　　原来时间并不是最好的治愈师，原来所有的痛苦都还是真实而刻骨的，不是幻觉。
　　一年的时间像海底的珊瑚一样缠绵，它们自以为是离开了一群又一群无知的鱼虫和沙石，实际上早已扎根入地，被深海困住了茎脉和灵魂，它们会一直生长在那里，永生永世。
　　她亦是如此，盛安夏是她的海洋，也是她赖以生存的空间和氧气，现在的她像是被扔上河岸的鱼，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干涸而死去。

　　Lotus门口，五颜六色的花草围满了阳台和栅栏，靠近门口的琴架上放着曾经那个人在海角乐器小屋送给她的七弦古筝，一根根彩色琴弦挂在紫檀上，像一件精雕细刻的艺术品。
　　随着工作室的扩大，Lotus已经不再单纯只做音乐方面的东西，王琛请人将前厅和花园重新装整一番，俨然成了一间鸟语花香的音乐咖啡馆，有花香出没，还有片片绿意葱茸。
　　后厅的音乐工作室一般由毛毛操手负责，毕竟摄影架子等器械都是重活，她一个女孩子只负责古筝曲子的录制和剪辑，以及前厅咖啡馆的打理。
　　今天店里客人不多，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梁轻荷关掉了音响里的日式音乐，准备将上周录制的《九张机》温习一遍。
　　许是因有些日子忙着学做新式咖啡没有练琴了，梁轻荷觉得有些手生，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琴弦，指尖就像触电似的被一下子弹了回来。
　　那种感觉莫名有些熟悉，像唤醒了尘封已久的某个记忆，亦像潜藏在心底一直不敢面对的声音。
　　七彩琴弦触指可及，梁轻荷看着它们却莫名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自从拿到古筝系研究生毕业证的那一刻，她就一直隐隐约约地在憧憬着什么，她知道自己愿意留在Lotus的初衷不是为了任何人，不是为了王琛，不是她自己，她只是单纯地在逃避罢了。
　　导师曾多次联系她留校任教的事，可是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回绝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糟，她只是个连自己的情绪还掌控不好的怪物而已。
　　自从上次陪王琛从辰音回来，她常常变得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荷姐姐！”梁轻荷正对着面前的谱子发神，却被店里的琪琪给唤醒过来。
　　琪琪是前不久到店里应聘咖啡厅服务员的一个在校女大学生，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胖嘟嘟的很是可爱，她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的不够利索，但是踏踏实实的愿意吃苦，自然也就被毛毛留了下来。
　　梁轻荷起身，有些诧异地回望着她。
　　“毛毛跟隔壁古玩店的老板吵起来了，说是我们的音响噪声太大，扰了他们顾客赏玩古物的兴致，要我们把咖啡店的乐器都搬走。”琪琪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说着，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梁轻荷闻言不禁皱眉，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外面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毛毛不服气的争吵声和那古玩店老板一口浓浓的烟嗓，听得人很是膈应。
　　“我说李老板，我们这Lotus开在这里快两年了，这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我们是做音乐的啊，我们不仅弹乐器，唱歌跳舞更是样样精通，您若不信，要不要高抬贵脚进我们店里欣赏欣赏啊？您这刚搬来的时候都没说什么，怎么正式开业的时候就这里不对那里不对了呢？”
　　那李老板戴着一条长金项链，瘦小的个子看起来并不十分惹眼，但是说起话来却是粗声粗气俨然像变了一个人。
　　“你小子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来之前明明问过你们说只不过是普通的音乐咖啡厅，偶尔几个年轻人一起玩玩音乐给顾客助个兴，谁知道你们隔三差五就搞个什么音乐会，一会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艺术节，搞得我根本没法做生意了，你就说，你们那些破乐器到底是搬还是不搬？”
　　梁轻荷见他一脸怒气，先是走到前面将毛毛往后拉回了些，一边作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意，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李老板您好，我是Lotus的负责人，因为您这周才搬过来对我们也不是特别了解，不如这样吧，我们Lotus顶楼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旋转音乐阁，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商量解释清楚，大家都不容易，什么误会解开了互相理解一下，相信对彼此都是没有坏处的，您说呢？”梁轻荷说得于情于理，眼神也是格外真挚。
　　这个李老板也是有些年岁的人，并非全不讲道理，见对方说得和气，又是Lotus的负责人，自然勉强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