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20、第二十章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记得她曾经这样问过王琛，而男生只是淡淡笑了笑，便拿起手里的画笔，竟一边回想一边开始细细描摹起来。
　　然后她便看见了这样一幅画。
　　昏黄温暖的灯光下，一个有着长长头发的女生安静地倚在乐器室的门口，温顺的长发从耳际滑落跌到肩上，被灯光映照成衣衫上一缕温柔文静的影子，清秀的眉眼像是透过琴键在寻找着什么，有些痴迷又有些茫然。
　　那是我初见你的样子，还记得吗？王琛说。
　　梁轻荷微怔，她没想到王琛会对他们的初识记忆如此深刻，深刻得竟连她眼里的每一寸神情都描摹得细致入微层层刻骨。
　　我当时想，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了吧。王琛又说。
　　像世界上最温柔小心的告白，将她长久以来堆积成雪的心事捂热融化，直到最后才肯忐忑不安地回应他掌心的温度。
　　“可是你知道吗？我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梁轻荷将手搭在海边的栏杆上，静谧的月色一声不响地笼罩着她柔和的轮廓，被海风吹起的裙角有些任性地缠在格案上，迟迟不肯离开。
　　一年了，无论什么时候从睡梦中蓦然惊醒，凌晨两点钟抱着枕头蜷缩在角落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心里大大小小流着血的伤口无以复加，她在脑海里反复临摹着盛安夏的眉眼，还有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想念他，日子过去一天她的想念便更增一分。
　　她本以为王琛会介怀，会因此变得清醒而放弃。
　　可是他没有，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无微不至，任她怎样故意为难也心甘情愿受着。
　　她说她不懂他的固执，就像他不懂她的坚持一样。

　　所有的七月都像那年的七月，缤纷如雪的栀子开成了一幅幅馨香浓郁的画，轻风浅浅，将教室里五颜六色的调调吹向校园的每个角落，那些美好得宛如精灵一般轻盈的音符便像在五线谱上跳着舞的高跟鞋，连旋转的姿态也优雅得无可挑剔。
　　研究生的日常枯燥乏味，三点一线的日子俨然像回到了最朴素的高中生活，梁轻荷将笔头在指尖轻绕，红色的蓝色的黑色的笔记爬满了书的每一页，密密麻麻地占据着纸上的每一处空白，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王琛在夏川找了一份钢琴教师的工作，空闲的时候还会给一些自由音乐人写一些曲子，同时也在慢慢筹划着自己单独开一间工作室的事情。
　　日子安稳得像从夏季流往秋日的水，每一滴过往都是对昨天的告别。

　　星期日的午后，依旧伴随着遥遥无期的蝉鸣，昨夜熬到凌晨两点的梁轻荷终于将导师布置的稿子完完整整修改之后装订成册。
　　没想到一觉就睡到这个时候，恍然才想起下午三点约好的花店兼职。
　　梁轻荷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瞬间觉得自己快蠢死了。
　　“啊呀……”正觉得头疼，电话却意外地响了起来。
　　“喂？小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梁轻荷惊喜得差点没从床上蹦了起来。
　　自从一年前从美国回来，她便扔掉了以前的手机，也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似乎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因为“过去”两个字对于她来说，无论怎样都是沉重得令人难受的。
　　与其看着过去和盛安夏的合照会哭，看着他的短信会哭，听着他的语音会哭，不如同过去彻彻底底地做个了结也好。
　　生死相忘，各自为安。
　　“喂？”可儿的声音依旧像初夏的薄荷，梁轻荷方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可……儿？”有些不敢相信，却盛满了久别重逢的感动。
　　这个世界总是残忍得辗转反复，却又温柔得安宁如初。
　　那些她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人，那些被她自以为当作“记忆”的人，在这一刻都宛如失而复得。
　　“小……小荷？真……真的是你吗？”可儿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连往日最坚强最勇敢的可儿，此时竟也像变成了另一个胆小懦弱害怕失去的梁轻荷。
　　梁轻荷突然就哽住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有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的话语在顷刻间化作眼底不值一提的泪水，再多再多的伤痛和委屈都在这一霎那变成了青空里的一道晚风，消失得不见影踪。
　　她说不出自己是喜，还是悲。
　　或许是个失去情感的怪物。
　　或许什么都不是。

　　兴是因为天气燥热的缘故，花店里的生意也冷冷清清，梁轻荷同老板娘请了个假，和可儿约在附近的滨河咖啡店里见面。
　　千言万语抵不过重逢的一个拥抱，再见的时候可儿紧紧抱住她不说话，心里却早已拧了千千结。
　　可儿知道安慰的话没有用，她看着眼前憔悴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小小的人儿，除了紧紧地抱着她，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小荷这一年来到底承受了多少，也不敢想象她一个人是怎样熬过来的，一直以来四处辗转到现在才联系到小荷的舅舅，她才知道过去的一年里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当初小荷毅然离开夏川去了北都的日子，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折磨？可儿看着远处摇摇欲坠的晚阳，真希望它可以将小荷心里所有的伤痛都一一带走，一丝痕迹都别留。

　　“你喜欢他吗？”
　　可儿的声音被晚风吹散听不出一丝情绪，像被白雪掩埋得不露声色的树枝，藏进黑暗深处便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梁轻荷知道可儿说的“他”是谁，只是她向来都不是一个擅长将事物整理得条理有致的人，连话到了嘴边却还是会含糊不清地不知作何回应。
　　应该说她的脑子里早已乱成一团浆糊。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告诉她怎样做是对的，怎样做是错的。
　　当初在失去那个人的同时，她连分辨事物最基本的能力也一并失去了。所以当可儿在问她到底喜不喜欢王琛的时候，她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在这个时候生命里再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对于她来说似乎都是无关紧要的。
　　喜欢还是不喜欢，点头还是摇头，又有什么区别呢？
　　轻风将白云折叠成青春的形状，曾经多多少少我们反反复复追寻的东西，却都在我们追寻的过程中被丢失，被遗忘了。
　　在黑夜与白昼交替的记忆里，过去那个爱得奋不顾身的梁轻荷早就已经死了，跌落悬崖不知所踪。

　　百叶窗下蔓延进来的阳光滑到被衾上面，一竖一竖的金色条纹毫不吝啬地包裹住地板上的每一笔花痕，像给房间镀了一层金色，明媚之间都浸透着温柔。
　　梁轻荷翻开手机，依旧是王琛每日一问的“早餐吃了吗？”、“今天××电影上映了，去看吗？”、“听说云海的薰衣草开好了，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去？”……
　　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无论多忙周末都一定会抽出一天时间陪她吃饭逛街，或是看电影，用可儿的话来说便是“真的是世界上最尽责任的男朋友了”。
　　的确，在最难过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她才不至于彻底死去吧。
　　她还奢求什么呢？

　　时光如水，转眼就是研三即将毕业的日子，夏川的栀子花开满一树一树，即使躲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闻见淡淡的幽香之意。
　　五彩斑斓的霓虹将双河桥的江水映照得闪闪发光，粼粼光波顺着桥头上游缓缓踱着步子，像看尽光阴岁月的年迈老人，连匆忙一分都不曾舍得。
　　“你准备好去辰音了吗？”
　　梁轻荷坐在桥岸上光着脚丫荡来荡去，突然就像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候。
　　三年时间，王琛从最不起眼的钢琴师开始做起，一直以来不断地写歌作曲向音乐公司投稿，不断在博客上更新自己的音乐作品，靠着扎实的专业基础和音乐天赋，终于在今年四月份被一家颇有名望的作曲公司——辰音相中，并向他慷慨地抛出月薪十二万的橄榄枝。
　　辰音是一家专业度极高的国际性企业，国内外许多著名的音乐会都会邀请辰音作为代表性的音乐团队组织曲目，并为国际性的音乐大师配乐伴奏，许多后来声名大噪的钢琴家都是从辰音走出来的，辰音也因此成了许多青年音乐人的梦想之地。
　　王琛也不例外。
　　整整三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才能做出更好更出色的音乐，他不怕失败，一次又一次地给辰音投稿编曲，只希望有一天幸运能够落到自己头上。
　　现在他终于成功了。他唯一担心的只是小荷，因为得到的同时也正意味着失去，当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工作上的时候，就不得不放弃周末陪伴小荷的时间。
　　这对他来说很难，可是他没有办法，为了未来能给小荷更好的生活，为了自己更有底气去面对今后的日子，他都需要奋力一搏。
　　“嗯。”王琛轻轻点头，江水被灯光映成一条条彩色的丝带，被风吹得摇摆起来。
　　夏川的水总是不急不缓，从江的那头，慢慢流向城市的另一面青空，王琛看着余晖落尽的方向，眼里终是温柔的神色。
　　“你马上要毕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和毛毛一起接手lotus吧。”
　　他的语气不像是建议，却更像是邀请。
　　lotus是王琛工作室的名字，是根据梁轻荷三个字中的“荷”来取的，经过三年多的时间，王琛的音乐工作室渐渐在国内也算是小有名气，其中不乏有知名的大公司想要花钱将它收购到自己名下，但毫无疑问都被王琛一口拒绝，lotus对于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一间工作室，更是倾注了他一直以来所有的感情和心血，那是再多的金钱也无法衡量和交换的。
　　如今王琛准备和辰音签约，一心放不下lotus的他将工作室交给了共事许久的毛毛，而lotus一向以古典风为基调，王琛也早就有意让小荷加入自己的工作室，但因为此前小荷一直在忙着研三学习的事没有时间，现在顺利毕业之后也终于有了机会，他也希望能够融入小荷婉柔的古筝元素，将lotus继续做得更加具有自己的风格。
　　小荷听闻他的话不由抬眼，刚好对上他一双好看的眉眼，他的眼睛是属于天生就很温柔明媚的，让人总是忍不住就会觉得安心的。
　　于是她便像受了蛊惑似的点了点头，连为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