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22、第二十二章

　　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像海上粼粼闪烁的金色透过窗纱隐隐约约地倾泻进来，将整个音乐阁浸得暖和。
　　“李老板，是这样的，”梁轻荷指尖扣着马克杯的耳朵，杯壁的暖意很快就包围了手掌上的每一寸皮肤，“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做原创音乐的，只是因为近年来夏川银海这边旅游业发展得比较快，如果我们依旧单纯做音乐工作室的话，现在的门面会很容易被别人替换掉，而且随着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肯定也需要融入越来越多元化的元素，因为大家都是做生意的，相信李老板能够理解……”
　　“你说的这些我是可以理解，但是你们老是将我们这里的客人无缘无故引走，他们本是来参观古物，结果一听到你们那边开了一个什么音乐会，人一下子呼啦啦地又都走了，你们要做生意，那我们不做生意了么？”那李老板显然不吃这一套，气呼呼地又说了一通。
　　听他说到这里，梁轻荷算是明白了这李老板的真实用意，并不是因为音乐太吵扰了他的客人观赏古物，而是音乐将那些人全都吸引了过来，这样说来，Lotus倒还真是躺着也中枪了。
　　不过她见那李老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憋笑，但好歹也是邻居，她也不愿把关系搞得太僵，于是咳了咳嗓子，敛了敛嘴角说道:“既然那些赏玩古物的人也喜欢听音乐，那我们两家为何不搞个合作呢？我们有古筝，古琴，琵琶哪一样不适合你们的古玩呢？”
　　“合作？”那李老板似是有些狐疑，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小小年纪的女生正打什么主意，但是一想到他们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音乐餐厅，何以能将他古玩店的人都吸引了去，也不免是有一些好奇，若是他们真的能帮助自己的店铺提升人气，那又为何不试一试呢？万一结果不好，再回头来找他们算账不就得了。
　　李老板这样歪头想着，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抿了抿说道:“那好吧，我暂且信你们这一回，若是没有一点成效，别怪我李某不客气！”
　　“您放心，保证不会让您失望。”梁轻荷不由扬唇笑了笑，细细的眉弯在清澈的眼眸上方被映照成点点微光，像百合叶上的珍珠细腻温柔。

　　一月百花消弥，处处散发着新年的气息，海边的沙滩上结了一层细细单薄的冰齿，枝桠上也被缀上了一朵朵脆弱又浪漫的小花。
　　冬天是真的来了。
　　刚从有暖气的店里出来，梁轻荷便被一阵寒冷的凉风袭了一掌，她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自己，像当初第一次觉得心痛的时候那样。
　　洋洋洒洒的白雪铺天盖地而来，屋顶上像铺上一层绒绒的毯子，节日彩灯有节奏地忽闪忽灭，伴随着“Merry Christmas”的歌谣曲子，所有的店铺都成了藏着无数圣诞老人的童话馆，在一片银白之中摇晃着跌跌撞撞的梦。
　　梦落时分，他走了，她醒了。

　　待琪琪过来唤她换服装准备上场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她满脸泪痕像是刚刚哭过，不由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一边用纸巾为她擦去眼泪一边着急地询问道。
　　“小荷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呀？我虽然来到店里没多久，可老时不时就会看见你要么看着那紫檀古筝出神，要么就看着对面的大海眼眶红润，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事儿呀？这要是平常也就罢了，但偏偏今天是我们答应了要帮那李老板做音乐演出涨人气，而下一个节目就要到你了，这该怎么办呀？要不我去找毛毛哥商量一下，今天你就不上了行不行？”
　　琪琪急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梁轻荷缓了缓情绪拉住自己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心疼又心慌。
　　“我没事，我们走吧。”梁轻荷微微抿唇，转身便朝更衣室走了进去。

　　舞台上的光影逐渐打落，红的黄的蓝的紫的都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台下人影窸窣簇动，像一片空旷而寒冷的沙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蓦地只听见“啪”地一声，所有灯光汇聚一处，只见无数白雪如花散落，纷纷扬扬快要将整个舞台淹没。
　　帘幕终于缓缓拉开，一名宫衣女子身着华服，头戴着白兰玉簪，脚踩花盆四方底，一双眉眼清洁如画，竟不似当时之人，亦梦亦幻好不真切。
　　台下之人不由得皆是屏住了呼吸，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雪还在下，台上的女子轻拾双手，从入冬的第一个旋律开始缓缓诉说。
　　像泪水如噎在喉，呜咽的琴音似牵引着奏曲之人数年的深宫之苦，主调清扬悠长，和声婉转低沉，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被遗忘在很多年前早已开始泛黄和枯萎的记忆。
　　他们不记得，她也不记得，从古至今的冬日朝朝寒凉，哪一朝的深宫女子不是像一年四季宫墙内的花朵，从盛开到枯萎，不过就是短短一生的时间。
　　花谢了的确是会再开，可是凋落之后布满枝藤的花，却再也不是当初倾心的那一朵。
　　梁轻荷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熬过她们那一生的，却不明所以能感觉得到和她们一样彻身的痛，像丝丝藤蔓缠上树根，连树上的每一寸脉络都清楚得像融进了自己的血液。
　　她只是难过，无所适从地难过，像被什么东西用尽全力捏碎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再也拼凑不出一个略微完整的自己。
　　她曾经想一个人出去旅游一趟，都被舅妈和医生以各种理由极力阻止了，他们怕她再出任何的意外。
　　想想也是讽刺，她其实就是一个灾星，谁跟她在一起都会受伤，为什么她还要厚着脸皮继续待下去呢？
　　……
　　指尖坠落在最后一根琴弦上，那急促有力的一勾像用尽了此生全部的力气。
　　一曲终罢，大汗淋漓，台下掌声如鸣。

　　“好一个《相思引》，勾托抹摇弦弦饱满，力道震撼，想必姑娘是专业学古筝的吧。”
　　“岂止专业，这都出神入化，绝了！”
　　台下不由议论纷纷，赞扬之声屡屡不绝，古董店李老板见状不由大喜，赶紧走上台去拨下梁轻荷发梢的白兰玉簪，一脸笑意说道:“各位看官，今日这位姑娘头上的簪子便是清朝道光静妃孝静成皇后所佩之物，虽为后世修制精成，但原材料绝对是上好的和田软玉，光泽纯度可请专人明鉴，由于本店是新开业，所以特此优惠出售，原价七万现在现场抢购只需五万，所有明清古物均有特惠，大家抓紧时间呀！”
　　“我要了！”
　　正在台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推销环节变得格外安静的时候，一个有些低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在人群中蓦然响起，令得许多人都向他看了去。
　　男子留着络腮胡，头发有些长，台下没有光影并看不太清他的脸，直到下面传来一阵惊呼。
　　“呀，是林晨！”
　　“真的是林晨，天哪！”
　　下面很快变得有些混乱，梁轻荷忍不住有些诧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琪琪从后台拉她下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林晨，竟是那个林晨么？最近两年红出天际的内地歌手明清然的御用作曲家林晨，也是国内知名度最高的音乐人之一。
　　林晨站在台下心情有些复杂，他向来擅作中国风的曲子，宫商角微羽都是他作品中最喜爱的音阶，随着清然的迅速走红，他的曲子更是红透了大江南北，几乎人人传唱无人不知，方才台上之人演奏的《相思引》便正是他所作的曲子之一，讲述了一名世家之女入宫多年之后心路的波折，最后郁郁而终。
　　清然越红，需要制作的新专辑也就越多，需要写的曲子也越多，前段时间他几乎是没日没夜窝在创作室里写曲子，有的时候几乎快把自己逼疯了也写不出来一个音符，特别是最近这两三个月里，他任是缴尽了脑汁，也实在是想不出任何新颖一点的创作元素了。
　　清然也看出来他这段时间压力俱增，便给他找了个“出去旅行找找灵感”的由头放了个长假，并给他推荐了最近微博上有点小火的“Lotus音乐咖啡厅”。
　　前段时间毛毛在自家官博上发了两个小荷弹奏纯筝的视频，不知怎地就在两个星期内被顶上了热搜，一下子成了大家纷纷讨论的话题，他们的Lotus也因为清新文艺的气质在微博上一下子火了起来。
　　但是微博上的东西更新换代可不是一般的快，毛毛最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太忙便没花太多心思去维护微博，有好几周都没按时更新，导致很多粉丝也逐渐淡忘了他们，微博上的东西自然而然又被新的花样所代替。

　　林晨从北都直接坐飞机到了夏川，这是一座他听过很多传说却始终没有机会得见一面的城市，当时竟觉得一丝幸好，幸好他没有错过。
　　刚开始他并没有把“Lotus”放在心上，微博上的东西对于他这个“老年人”来说并没有吸引力，他趋于老年人心态的娱乐方式就是喝茶看看书了。
　　所以这一次他也抱着“有缘自会相见”的心态去路过夏川的每一条江河，或是每一道街景。
　　刚好在路过Lotus的时候，一个身着电吉他看起来很摇滚风的年轻人走过来塞给他一张古玩店的宣传单一边嘴里邀请着:“大叔，咱店里为庆祝新开业正在举办一个开业大优惠的音乐活动，您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咱店里的古物都是宋、明、清遗存下来的真品，全场折扣，错过今天就要等明年了！”
　　林晨笑了笑，接过宣传单走了进去，他倒不是因为男生口中的“优惠”，他本身爱好便是收藏古玩，家里也有一个书柜，里面放的几乎全是各个朝代留下的字画笔墨之物。
　　他本想进去看看字画，却没想到会被一句“花开流年错怪谁”吸引去了目光，那首旋律如此熟悉，却又陌生得好像来自遥远的明清时代，台上之人眸光流转像极了当时朝中深宫里悲戚感叹的女子，全无半分“演”奏之意。
　　为什么明明是同一首曲子，从她的指尖传出来的音符却宛如来自灵魂深处，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之意，干净澄澈得像极了古时之曲，而那个人，也丝毫没有被都市沾染的气息，美好单纯得似画中之人。
　　或许，他是该考虑为清然换一支创作乐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