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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我清楚记得大唐死的那个晚上,他对我微笑的样子。
      那天也是个周末。我正常下班后,他来接我。我问他有什么节目,他伸出手,手心里一颗银亮的戒指:“你已长大,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结婚了,咱们回家,我想跟两家的老人商量结婚的事情。”
      他拉过我的手,将戒指戴到我的无名指上,轻轻亲吻:“嫁给我。”
      我使劲点头。
      回家的路上,除了换档,我一直握着大唐的手,全程都笑得象个傻子。我终于可以嫁给我一心想嫁的人,从我第一眼看到便想嫁的人。上天怜悯。
      大唐把我送到巷口,他提议要我给家里的老爸老妈买些水果。我挑了个大柚子抱在怀里,仰头冲他傻笑。已经无需避讳的他,揽着我说:“傻媳妇,抱孩子,就象抱了个大柚子。”
      “明明就是个柚子嘛。”
      “是,是柚子,可能是我想孩子想疯了,我同学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想要孩子就直说嘛,又没说不给你生。”我撒娇。
      “我怕你妈不同意,我比你大那么多,怕她棒打鸳鸯。”
      “你是怕面对我姐吧,你以后是要叫她姐的,你叫得出口不?”
      “我......”大唐挠头,冲我呲着牙笑,在朦胧的灯光下,象一头温柔的兽,和我当年看到他时一样。
      我突然很满足。我得到了我最爱的男人,幸运的是,我们那样投契和谐,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到老,到死。我忍不住摸摸他的脸,掂起脚亲他。
      “大哥。”从巷子深处走出来两个人。
      我和大唐一起回头。对面的两个人看到大唐身后的我,也站住了,是高凡和老三。
      光影里的老三,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和大唐,我和大唐立刻下意识地分开,转而,大唐镇定下来,叫老三:“三儿,凡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们......”老三的脸煞白。
      “我们......”高凡已经看明白情形,有些不知所措。
      老三的眼光,从大唐转到我身上,炙烈的眼神里,有怨恨,有愤怒,有失望,有灼伤......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又觉得自己不应回避,再抬头,老三深深地看我一眼,一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三儿......”高凡看了我和大唐一眼,欲言又止,追着老三也跑走了。
      我和大唐怔怔地对视半天,大唐迷惑:“你和老三......”
      我拼命摇头。他终于有些明白。我推他:“你回家看看,不要让老三做什么傻事。”
      我下意识地想躲。我不敢跟大唐一起去面对老三,再说,他此刻应该最不想看见我了。我被大唐的求婚搞昏了头,把所有的人都考虑到了,只忘了老三。我以为过了这么几年,他应该早已放下,可今天的他,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且,那个和我在大街上公开亲热的竟然是他的亲哥哥。
      大唐点头,拍拍我,有些失魂落魄地上车而去,他也忘了要送我回家。
      通往家的巷子很长,很黑,他平常总是送我到家门口的,他知道,我害怕。
      满脑子都是老三跑走前的那个眼神,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黑暗里,只听到停在路边的面包车后门推开的声音,眼前一黑,眼睛被蒙上,嘴巴被捂住,有两个人一人抬脚一人抬肩把我扔进了车子里......
      根本就不容我挣扎,手脚就被捆上。只觉车子在走,不停地转弯,加速,转弯,加速......身边男人浑浊的气息压迫着我的神经,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辆车要去哪里,等待我的是生还是死。
      车子终于停了,司机在打电话:“唐永恩,你女人在我手上......”
      电话放到我嘴边,我能听到大唐在电话那头急急地说:“不要伤害她,我现在过去,你们在哪......”一直按着我的男人用力扭我的胳膊,我惨叫一声,叫一声大唐,嘴巴又被堵上。我呜呜悲鸣,我想告诉他,不要来,不要来......
      “我在哪儿......你现在过来,我们要的东西带上,你该怎么做你知道......好啊,我等着......”
      司机狞笑对我说:“你男人已经来了,不过,他应该见不到你了,有人等着送他去见阎王呢。”
      我呜呜着挣扎,后座的一个男人按着我:“老实点。”
      他的手按到我的胸上,顺势摸了几把,对另外两个男人说:“小妞儿挺嫩,办了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啊,好啊,你先来。”三个人一起猥琐地笑了起来。
      我寒毛倒竖,开始拼命蹬着车厢挺直了身子拿头往门上撞。
      两边的车门被拉开,一个人按住了我的胳膊,一个人解开了我腿上的绳子。我一脚蹬在欲扯我裤子的男人裆部,男人惨叫一声仰坐于地,只听男人低哼半天咒骂一声,站起来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又一把把我从车座上拉出来扔在了地上。我仍旧拼命地乱蹬,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其中按着我手的那个人就在我头顶,他接了个电话,我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所说每一个字:人已被干掉,撤吧。
      他们说的是大唐!这群天杀的,他们杀了大唐!大唐死了!身体的撕裂和被强行进入的羞耻感,都不及心痛的万万分之一。
      我放弃了挣扎,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狗吠,慢慢陷入更深的黑暗。
      身边的人终于放开我,并顺手捋掉了我手腕上的手表和手指上的戒指。我躺在冰凉的地上,听着他们上车,起动,加速向我冲了过来,我一动也没动。撞过来好了,撞死我,所有的痛苦便可随着肉身的死亡而消散,我要和大唐一起去另一个世界。车子从我身上颠簸着轧过,我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听得车子轰鸣着驶远,我扯掉头上的头套,艰难地活动手脚,摸着身边的大石头站了起来。
      天空黑得象个锅底,没有一丝星光,周围隐隐看去是一片废弃的荒地,只有远处几处零星的灯光,和低矮的楼房。风呼啸着,象要将这天地撕裂粉碎。
      不远处一堵断墙,我挣扎着挪过去,扶着墙喘息了半天,浑混的脑袋开始清醒。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竟然毫发无损,如果没有那块石头,我也许已经命丧车轮了。可是,我没死,我最爱的人却已经死了,为什么没有撞死我?大唐真的死了么?有几滴零星的雪花飘在脸上,瞬间变成冰冷的雪水。是老天在哭。
      狗叫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抹了一把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的脸,快速离开。
      一夜大雪。
      我谁也不敢找,只能找老三。
      在殡仪馆里,我和他并肩站在拉开的冰柜前,大唐静静地躺在里面,除了灰青的脸色,平静的表情和往日熟睡时,并无不同,头顶的一丛黑发,仍如活着时一样,健壮浓密。
      我欲拉开盖在大唐身上的白布,被老三拼命按住。推搡间,白布被扯掉一半,大唐塌陷的胸部和一团模糊的手,刺伤了我的眼。
      我哭绝在地。
      老三扶起我,将我拉出去,塞进车里,不顾我的混乱与悲怆,一句一句地问我:“我哥为什么半夜出门?他的死是不是被人陷害?是不是与你有关?你的脸和胳膊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你......”他红着眼拼命地摇着我,“说呀,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断断续续地给他说来龙去脉,告诉他大唐怎么拿的地,怎么行的贿,房管所的所长怎么出的事,大唐和他那个合伙人怎么为了补救,又找的反贪局局长,反贪局长的一次次索贿,他们怎么给录的证据,这次大唐要去告发,得罪了什么人......当我说到我被强拉到荒郊野外,惨遭毒手时,老三大叫一声,迸出眼泪:“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他开车拉着我去找事发地,但我是神智不清全靠一丝本能走回的家,天又黑,我根本不辩东西。目之所及,苍茫一片,雪后的景色是那样凄清,掩盖了所有的罪恶与伤痛。我指点着他在郊外转了一圈又一圈,仍找不到那堵断墙。
      已经恢复理智的他在车里给我分析:这次得罪的人重权在握,对方一定做了精密部署,我不知道车牌号,也没有看到那三个男人的长相,又找不到事发地,即使找到事发地,一夜雨雪的冲洗,所有证据被毁,我即使报案,也只是口说无凭,于整个案件无补,并会再次引来杀身之祸,如果对方再做做文章,到时,我的一辈子就完了......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逍遥法外,让你哥冤死?”
      “别急,我不信他能一手遮天,公检法都没有人主持正义,我只是让你先忍耐一下,静观其变。”他递给我纸巾,叹息一声,“我哥昨天晚上走的时候,告诉我,让我以后好好照顾你......”
      官司打了一年多。也许只有亲历过这种事情的人,才会知道这里面的艰辛与不易。先是被定为畏罪自杀的案子,因为家人的不断上诉,和诸多的疑点,被打回重判。因为王墨的坚持,从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交通肇事案,变成一个牵扯众多的谋杀案。直到最后结案,一个局长自杀,一个副局长、一个检察长、两个大队长被撤职入刑,两个公办人员被辞退,他的合伙人被判死刑,参与作案的几个人都被判刑......
      老三和高凡已经将对我的伤害降到了最低,但面对警察的一遍遍讯问,在法庭上的一遍遍陈述,仍是让我在结案后大病一场。
      所幸的是,老爸老妈和受丧子之痛一病不起的唐妈都对案件的详情一无所知,他们也不知道我在案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他们看到的都是我得了严重的胃病,需一趟一趟地去医院看病,老三和我形影不离,对我照顾有加,他们以为当年玩笑订的娃娃亲终于要落到实处。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和老三只要独处,不是默坐,就是抱头痛哭,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更是令我们不知所措,我们象一条在大海里被巨浪打翻的小船,象一对迷路的孩子,完全失却了前行的方向。
      我瞒着老三去的医院。从手术室里出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痛哭的我,曾接到过一个护士默默递过来的手绢。那个护士是程岚。
      我的胃病也不假,案子终于艰难完结后,我夜夜不能入眠,只能用酒精麻醉,以至我有段时间几乎不能进食,一吃东西胃就火烧火燎地疼。直到有一天,老三把烂醉如泥的我从酒吧里扛出来,第二天,他打包了行李带我去了北京。
      我们自此在外面流浪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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