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糖》沣芝

54、第 54 章

　　手术后，医生对治疗方案很是头疼。唐爸的各项指标都很差，虽然手术暂时控制了病情，但他的伤口一直不愈合，肝脏也有问题，已经有腹水现象，血糖又高，最主要的是肺部的真菌感染一直不能得到控制，医生几乎每天都要下病危通知。
　　傅请了护工，两个人轮番照顾躺在床上一直喊疼的唐爸。唐妈始终很镇定，守在唐爸床前，温言软语地陪着他，不眠不休。
　　我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每天早上抹抹眼泪出门，开一路车，再抹抹眼泪进医院。第八天，我一早到医院，只见医生匆匆赶来：“病人现在只有心律，没有呼吸，要不要插管？”
　　傅的眼都红了，说：“一定要抢救，用一切办法救病人。”
　　唐妈却问：“上了呼吸机能活多久？”
　　“大概一个月。”
　　“我们......放弃治疗。”唐妈说完，仰面倒下。
　　我和傅眼疾手快一起将她抱住。
　　见惯了大场面的医生，迅速叫护士推来担架，推着唐妈一路急行进了急救室。
　　唐爸是在唐妈被推出急救室时，永远地闭上眼睛的。
　　唐妈表现得比我想象得要坚强得多。
　　从殡仪馆回来，她强忍悲痛，拉着我和傅坐下商量。
　　“三天后就火化吧。”
　　我和傅点头。
　　“开追悼会的时候，你作为家属出席，要不要知会你那边的父母一声，这是个大事儿，你要处理好。”唐妈问傅。
　　“我给他们报了个团，出去旅游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估计那天等不到三儿和宁宁回来见最后一面了。”提起老三，唐妈又垂泪。
　　“我会派人接着找的。”
　　“我本来想着，我会走你爸头里，谁知道......这样正好，这苦让我受比让他受强，女人总是比男人坚强些。”
　　“我不要你死妈妈，我要你好好活着，看小明长大......”
　　“是啊，还有小明，孩子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孩子怎么办？”唐妈抓着我的胳膊，象个孩子似的，眼睛里都是无望与彷徨。
　　“梅梅。”
　　“嗯？”傅从未这样叫过我，我恍然间，觉得眼前坐的是老三，他总是这样叫我，从小到大，叫了几十年，总是叫得那样亲呢又自然。
　　“咱俩结婚吧。”
　　“啊？”
　　“咱们一起把小明养大。”
　　“啊。”我大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这是同意了。咱们明天就去登记。”
　　“我......”我看着眼巴巴看着我的唐妈，一时语塞，心如乱麻。
　　“老二......”
　　傅握着唐妈的手：“作为大伯，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会把小明视为己出，把他培养好，象培养他哥哥那样，供他出国读书。”
　　唐妈眼巴巴地看着我：“梅梅，这样太委屈你了，是唐妈太自私了。”
　　“我愿意，妈妈。”为了大唐，为了老三，为了唐妈，为了我爱的人，即使前面是一碗毒药，我也要一口干了。
　　唐妈喜极而泣，把我和傅的手拉在一起：“以后你们好好过，遇事多商量，梅梅面上大咧，内心却执拗，你要多忍让她。”
　　“我会的。”
　　唐妈去拿了她的万年历翻着看：“吁，明天果然是个好日子，今天夜里你们都回去，拿上身份证户口本，去办手续，中午回来我和燕儿给你们做顿大餐庆祝。”
　　傅先走，我又帮唐妈熬了药，恭敬地端给她。
　　“真苦......”唐妈艰难地把药喝完，她叹口气，“梅梅，你说三儿和宁宁他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妈妈。”
　　“也不知道我这身体会撑到什么时候，我现在活得矛盾，我又想快点随你爸爸去，又放心不下你们。”
　　“我们需要你，妈妈。”
　　“对了，我一时高兴糊涂了，你和老二结婚的事，是要和你爸妈他们商量一下的吧，他们要是知道我擅自作主，会怪我的。”
　　“我离婚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呢，你要我现在回去跟他们说，我离婚了，我又要结婚了？我妈那脾气，又要一惊一乍罗嗦半天，问东问西的，反正她担心的只不过是怕我成失婚女人，等这事过去，我再跟他们说，我仍在婚内，只不过换了个女婿。”
　　唐妈拍拍我的头：“我的好闺女，谁娶了你都是福气。”
　　我和傅都很准时。排队的一对对即将成为夫妻的年轻情侣，或搂或抱，举止亲呢，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和对未来的向往。我们显得另类，傅的气场本就严肃，再加上他偶尔还会接两个公事电话，更加表情凝重。而我，想着他器张的前女友和他与朱修在我面前的一幕幕暧昧表演，内心挣扎剧烈。如果不是想着在家殷殷期盼的唐妈，我真迈不动向前移动的步子。我们各怀心事，表情平静无波，虽并肩站立，却没有任何肢体的接触，全程没有交谈。甚至在我们身后的一个女孩礼貌地好心问我们：“你们是不是排错队了？那个，离婚是在那边。”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孩：“哦，没有，我们也是结婚。”说着，收起电话，搂住了我的肩。
　　这一次，我没有躲。
　　女孩连连道歉。
　　当我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盖着钢印的结婚证的时候，董经理给我打来电话。
　　“谈，款批下来了，今天上午就到对方账上，你让对方查一下。”
　　“谢谢。”
　　“不客气。”
　　我挂了电话，对傅说：“一会儿你查一下账，款今天到了。”
　　“谢谢，我的资金一周转过来，就还你。”
　　“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不用客气。”
　　我们对视，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欣喜和更多复杂的情绪。而我，我想，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应该开心的吧，可我为何没有一丝喜悦呢？我想冲他笑一笑，努力咧了咧嘴，但脸皮僵硬，简直象在哭。
　　出了民政局，我们一人一辆车回唐妈家。
　　如果被外人看，我们这样劳燕纷飞的架势，真的象离婚呢。
　　唐妈和嫂子把我们的结婚证翻来复去地看了半天，嫂子小心亦亦地交给我：“梅梅，快收起来。”
　　傅抱着小明给他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呢，讲的是啊，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嫂子笑：“二哥，你就只会讲这一个故事么？”
　　傅挠头：“棠棠小时候都是他妈和他奶奶带，我没管过，还真不知道孩子是怎么长大的。”
　　“这给你个机会，让你体会一下当父亲的不易。”我说他。
　　“是，是，可能是年纪大了，以前总想在外面跑，现在却没事就想在家里呆着，孤家寡人过得心灰，现在这一下子老婆孩子都有了。”
　　傅的话把唐妈和嫂子都逗笑：“怪不得人都说老来得子，孩子会受更多的宠爱，小明有福。”
　　“我昨天晚上回去找户口本，翻以前的照片，发现小明和棠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呢。”
　　“唐家的男人长得都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的这张结婚照，和你爸在党校照的那一张象得很，你看看。”唐妈把相薄拿出来，和傅一起翻着看。
　　“这是你大哥百天照，这是他六岁时在大门口玩照的，这是当兵前在武装部门口照的，这是三儿......”唐妈从中间抽出两张递给我，“这两张你保存着，一张是你和三儿去春游时的合照，一张是老二满月时照的全家福。”
　　怀里的小明欲夺，我连忙装进包里，冲他做鬼脸：“没了，没了。”
　　小明瘪着嘴要哭，唐妈把老三和宁宁的合照递给他：“孩子，这是你爸你妈的，你好好看看。”
　　小明看一眼照片，又看看我：“妈妈，妈妈。”又咯咯地笑了。
　　嫂子把饭菜端上桌：“吃饭，吃饭。”
　　“老二，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喝点酒吧，如果你爸在，他肯定要喝两杯的。”唐妈红着眼，拿出酒，在唐爸的空位上放了双筷子和酒杯，倒满，又给傅也倒了一杯。
　　“你也喝一杯吧。”傅给我也拿了个杯子。
　　我连忙拒绝。我在唐妈面前，一直是乖乖女形象，我可不想让她认为我是酒鬼。这种时候，我一肚子的感怀，如果没人拦着，我肯定又会喝醉。我刚从一个围城出来，想着终于有机会能游戏人间，谁知道游戏来游戏去，又把自己游戏进另一个围城。而且，这个围城，充满太多未知。
　　“喝一杯。”唐妈拿过杯子，倒上端给我，“有你爸这事压着，你们的喜事办得仓促，你们喝个交杯酒，也算有个仪式。”
　　我只得一手抱着粘在我身上不下来的小明，一手端着杯子和傅喝了个交杯酒。
　　嫂子开心地拍手，拉开客房的门：“你们看，唐姨让我一大早去买的大红床单，给你们布置的新房，看看满意不？”
　　我和傅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一齐干笑点头：“满意，满意。”
　　吃完饭，嫂子一脸坏笑地问：“小宝给我，中午休息一会，你们也入个洞房。”
　　我的脸红成猪肝：“我有事，我要去公司一趟。”
　　“我也有事，下午有个会，我得参加。”
　　“两个大忙人，去吧，去吧，晚上一定记得回来。”唐妈害怕自己又哭，转身进了卧室。
　　两人一起下楼，临上车前，我自嘲：“咱俩都喝了酒，虽然只有一小杯，也算酒驾，如果被查到，在拘留所一蹲要半个月呢，这样的蜜月也算有趣。”
　　“乌鸦嘴！”傅嗔我，抬手帮我理了理头发，深深地看着我说，“梅梅，等所有事情办完，我带你去度蜜月。”
　　“只咱们两个人？”
　　“那还三人行不成？”说完他有些后悔，他已经查觉我这一段时间对他态度大变，是因为对他和朱修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想了想，说“我和朱修真没什么，真的，我以后注意，对不起。”这是他在向我解释和道歉？难得啊。
　　我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的意思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上有老下有小，蜜月不蜜月的，以后再说吧。”
　　“以后，咱们是一家人，我听你的。”
　　在路上一直想着傅最后说的话，被愁云惨雾笼罩的前方，仿佛终于有了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