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糖》沣芝

53、第 53 章

　　我和高凡在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发布无果后，启程了。
　　在成都，我们接上了当地一个外户俱乐部的负责人丁同。
　　高凡说我和他都没有进过藏，也没有户外经验，而丁同是老三多年的驴友。
　　被进藏朝圣的驴友们誉为观景大道的318确实很美，一路都是风景。一会儿上山，行走在云海间，一会儿下到谷底，连绵花海，溪流潺潺，如世外桃源。但我没有心情看。我一直在催，快点，快点。可是前路一会儿有小范围塌方，只能单行通过，一会儿有前车爆胎，一堵就是半天。
　　丁同刚开始时，态度还是比较乐观的。他说他和老三在十几年前已经进藏多次，和那时候的搓板路比，现在的柏油路几乎可以视为平地。他总觉得我急吼吼的样子有些大惊小怪，不住地和我开玩笑：看见没，前面请求搭车的那俩人，说不定下个转弯处，请求搭车的就是扔了他破车的老三。
　　但是随着一天天过去，他的表情开始一点点地沉重了。
　　赶到波密，先是在各个大小宾馆讯问无果，我们又联系了当地的交警部门，交警尼玛给查到的监控是，老三驾驶的车辆在十二天前从波密出发，沿途并未没有失踪车辆的信息。
　　我坚持去墨脱。老三说，他要给我买石锅的。
　　赶到墨脱的关卡，工作人员查了半天，摇头。他们的资料显示，老三的车并未进入墨脱镜内。
　　丁同和高凡轮流开车，我就坐在后面不停地联系各个部门。公安局，交警队，镇政府，各个户外俱乐部，移动公司。
　　驴友提供的信息，移动公司给出的记录，都在十几天前，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老三和宁宁好象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我们一点点地沿路搜索。但高山深谷，江水滔滔，他们的车子在任何一个路段出事，都再无生还希望。
　　在一个休息点，看着莽莽大山和东流的雅鲁藏布江，我和高凡放声痛哭。高凡比我哭得还痛，他哭着给我讲，他小时候和他妈随他爸从农村出来，初到城里因为穷被院里的孩子看不起被人欺负，是老三一直护着他，暗地里照顾他......丁同听得也红了眼。
　　高凡累得犯了痔疮，一下车就捂着屁股，走得象个娘们。丁同急得满嘴起泡，话也说不出来，每到一个地方，他就找他相熟的饭馆、旅社连比划带说地打听。我更别说了，不但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高反折磨得我头痛欲裂，过通麦时，我抱着氧气袋平躺在后座几近昏迷。
　　我们只能在海拔低的八一镇休整。
　　相关部门派出了一百多民警，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仍旧没有任何线索。
　　丁同带着高凡下到普通游客不常去的野线继续搜寻。
　　我在镇政府门口的阴影里，已经坐了五天。碧蓝碧蓝的天空中，有鹰穿云飞过，我不禁泪流满面。老三那落拓不羁的样子仿佛仍在眼前，他说：我曾经是只雄鹰，自由遨翔在天空......
　　他变成了一只鹰吗？他那么喜欢自由，这么高这么蓝的天空，足够他快乐地遨翔。
　　那宁宁呢？她说她喜欢在路上，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她的灵魂一直在路上吧。
　　他们都是自然的孩子，他们又归于自然，他们注定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明晃晃的阳光照花了双眼，一个人影站在了我的面前。
　　“高凡说你在这儿。”是傅。
　　“有消息吗？”
　　他摇头。
　　我把头深深埋进腿里。
　　许久，他用力地拉起我：“走，回家。”
　　“回家？”
　　“对，回家，宁宁的父母和我一起过来的，高凡和丁同留下陪着他们继续找，你跟我回去。”
　　“我不回。”
　　“听话，乖。”他欲搂我，我低头躲开。
　　回到宾馆，宁宁的父母和高凡、丁同都在一个房间里坐着，我上前打招呼：“叔叔阿姨。”
　　宁宁的爸爸点点头，宁宁的妈妈眼睛哭得红肿如桃：“小梅，我就宁宁一个女儿呀，小梅，你们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她呀。”
　　宁宁爸爸揽过宁宁妈妈，拍拍她，对我们说：“谢谢你们，辛苦你们了。”高凡嗡声嗡气地说：“应该的叔，我和丁同正联系几个走野线的驴友，明天我们再往西找找。”
　　“他爸，如果找不到女儿，我就不走了，我要死在这陪她，没有宁宁我活不成呀，他爸......”
　　几个大男人被宁宁妈妈的哭声搞得个个红了眼。
　　高凡把我拉出来说：“你回去安抚唐叔唐姨，他们也非要过来，这是高原，条件艰苦，他们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家里也不能没人照应，一会儿你就跟二哥走。”
　　我点头。
　　回到房间，我收拾了东西，和傅开车沿着新修的拉林高速连夜直奔机场。
　　我在飞机上累极而睡。
　　接机的人是朱修。
　　她的表情已经不再如我走前见她时的志得意满和嚣张。她有些怯怯地帮我把行李装进后备厢，我顺势坐进后座。这一次，坐在前面的两人没有再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
　　一路都是沉默。
　　到唐妈家楼下，朱修也想下车，我按住她：“请你在楼下等。”
　　傅说：“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们。”
　　朱修一张俏脸由红变白，一咬牙，一加油门，一溜烟地走了。
　　唐爸和唐妈已经接近崩溃，唐爸一见我，便拉住我：“梅梅，有消息没？”
　　我摇头，热泪乱洒。
　　傅过去扶住唐妈：“先别急，先别急，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他们是困在了哪里，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号人在进行搜救，别急。”
　　唐妈歪在傅的怀里，只是啜泣。
　　在里屋哭闹不休的小明被嫂子抱了出来，他一看到傅，便伸手让他抱：“爸爸，爸爸。”
　　傅伸手接过了小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帮他擦脸上的泪：“小明宝贝儿。”
　　小明破啼而笑。看到我，又伸手要我：“妈妈，妈妈。”
　　我抱过他：“小明想妈妈了，我知道小明想妈妈了呢。”红着眼，将头埋在小明怀里。
　　嫂子泡了茶端出来：“你们这是干嘛，别自己个吓自己个，吉人自有天相，老三一定不会有事的，中午咱们吃米饭，都要吃哦，不然这天天剩饭，咱们喂的又没有猪，倒了可惜，梅梅，带着小明和我下楼买菜去。”
　　我听话地推上小推车，一手抱着小明和嫂子下楼。
　　可能是和宁宁分开的时间太长，小明对我特别地依恋。他不象平时，一到外面，就撒丫乱跑，招猫逗狗，而是象狗皮膏药似的粘在我身上，小推车也不坐，更别说下地跑了。我只得一直抱着他。
　　老妈打来电话，机关枪一样问了一堆问题，最后嘱咐我：“你好好照顾你唐妈，她有病，身边不能没个人，她最疼你，有你在，也能宽宽她的心，让你嫂子把小明照顾好，把饭做及时，这一家老小的，日子是难过呢。”
　　吃了午饭，老两口进卧室休息，嫂子去哄小明午睡。我和傅就守在沙发上发呆。
　　“你也睡会吧。”他低声说，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电脑。
　　我闭上了眼睛。
　　在梦里，老三和宁宁拉着手向前跑，我在后面急急地追，我想叫，让他们等等我，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腿似铅般沉，怎么也迈不动，他们终于听到我在喊他们的名字，他们回过头，有万道霞光从他们身后喷薄而出，映得他们的笑容如霞光般灿烂，他们向我挥挥手，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霞光深处......
　　我一身是汗地醒来。
　　傅仍对着电脑发愣。见我醒来，燃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你过来看。”
　　在一个自发寻找老三和宁宁的驴友群里，有人发了一条消息：在帕隆藏布江里打捞出来一只旅行包，里面的衣物和证件被亲友证实，为其中一个失踪人员所有。
　　我看他一眼：“这能证明什么？车呢？人呢？活生生的两个人，一吨多重的大越野车，这些都没有找到，我最烦这些乱七八糟捕风捉影的信息。”
　　傅叹口气，起身走去窗边打电话给高凡，只听他喁喁半天，他挂了电话，坐过来：“高凡说背包是宁宁的，只找到一个背包，别的仍没任何进展。我让再找两天，不行就先回来......”
　　我低头不语。
　　傅忽然想起什么，问我：“刚才老爷子进卫生间了半天，你见他出来没有？”
　　我摇头。
　　他腾地站起来，快步去卫生间敲门：“爸？爸？爸......”
　　他一把推开门。唐爸倒在卫生间的地上，身体缩成一团，已陷入昏迷。
　　他摊开在洗手台上的周易正翻到归妹卦一章。
　　卦词曰：归妹，征凶，无攸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