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糖》沣芝

46、第 46 章

　　老妈的手一直在抖。老爸握着她的手说：“老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你也是，你也不容易。”
　　“我不会做人，脾气不好，这些年，你尽心为这个家，是我对不起你。”
　　“我做得也不对，我太任性......”
　　我开着车，和姐姐对视一眼，不禁诧异，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敬如宾吧。要是他们早有此觉悟，也不用让我在童年蒙受阴影。
　　到了黄志兴的厂里，我把车停在外面，自己先进去。
　　黄志兴和老齐正在他办公室里，推开门，里面的两个男人一人一支烟，埋头猛抽，烟味呛得我打跌。黄志兴冲我点点头，老齐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仍旧不抬头。
　　我迟疑着喊一声：“哥。”
　　他的头埋得更深，大手在光头上抹一把又在脸上抹一把，接着又抹一把，终于猛地站起来，红着眼叫我：“妹子。”
　　我一步上前抱住他：“哥，咱爸咱妈还有咱姐都来了。”
　　门外的人一涌而入，老妈拉着黄志兴的手就喊：“小奇，是小奇？”
　　“错了，错了。”我把老齐拽到老妈面前，“妈，这是我哥。”
　　黄志兴趁机溜着墙跟跑掉。
　　老妈上下打量着老齐，眼泪鼻涕齐往外涌，浑身颤抖，终于迟疑着扑上去一把抱住，嚎啕大哭。
　　这是我见过最惨烈的重逢。
　　姐姐叫着弟弟上前抱住老齐的肩膀，一向不喜表露感情的老爸也上前将几个人拥在怀里。几个人抱头痛哭了好久。
　　我不去。我要拍照。我拍照发朋友圈：失散多年的哥哥终于找到，感恩上苍，我又多了一个亲人。
　　发了没有几分钟，下面就一大堆祝福的留言。在几十条留言中，竟然有傅的，他说：等我回去，我请我当年的小跟班吃饭庆祝。
　　呵，对，他和我的哥哥也是有渊源的。只有我，他们走失的时候，我没有出生，我没有旧情可叙。
　　要说叙旧情，我最好的对象当然是老三了。
　　他直接打电话过来：“梅梅，是真的，你哥找到了？”
　　“嗯，找到了，正在相认，你听，我妈哭得嗓子都哑了，象狼叫。”
　　“我现在和高凡在一起。”
　　“他和你说了吧？”
　　“嗯。”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要不要感谢我？”
　　“惊喜，意外，我刚给二哥打电话了，他好象早就知道，他说他养父母健在，不好相认，容他缓缓。”
　　“哦，那就再等等，先别告诉老两口。”
　　“也不知道老妈能不能等，我们现在在医院，昨天来的，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估计是癌症。”
　　我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一会儿过去。”呵，我一向视为比亲妈还亲的唐妈呵。
　　“这几天公司事情多，我又去不了，你在公司盯着吧，别跑了，还有小宝要照顾，你也够辛苦的，等结果出来再说吧。”电话那头沉默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年天天跟医院打交道，我现在一进医院闻到消毒水味就恶心。”
　　“人生谁没个起起落落，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宁宁最近情绪也不对，很少笑，也不怎么跟我说话。”
　　“她不会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了吧，女人带孩子太累，容易情绪不稳定，如果不行，你们请个保姆吧，不然，大家都会累垮的。”
　　“行，我去家政中心找找。”
　　几个人已经不哭，正坐在黄志兴的办公室里聊天。
　　只听老齐说：“老大学习可好，年年考第一，老师说他考不上清华北大，浙大武大还是有希望的，我想让他上军校，这样省钱，因为老二马上也要考大学，她学习不比她哥差，肯定也能考个好大学，家里供俩大学生就困难......”
　　“省啥钱？不用省！就让孩子上他想上的学校，有他奶奶在，他想上啥学咱都供得起，就是不行还有俩姑姑呢，还能不让孩子上个学？人家有钱还上不了呢，咱孩子这么争气，必须好好供他读书。”
　　“对的，对的，弟弟，你一定要记住，你现在是有亲人的人了，咱们应该互相帮衬，你有啥困难直接说，不要自己硬撑。”
　　老齐刚干的眼眶又湿润了，只哽咽着点头。
　　“老齐，老齐，你来看看，机器又出毛病了。”门外有人在喊。
　　“哎，来了。”老齐抹把脸，站起来：“我得去干活了。”
　　我快速地做出决定：“哥，这个周末，你和黄总请个假，我跟你回老家见见嫂子和侄子侄女，等......”
　　“我也去。”
　　“我们也去。”
　　“来回上千公里，你们吃不消。”我看老妈眼巴巴地盯着老齐，一脸不舍，“这样，周末我和我哥回去把嫂子她们接过来，回家吃顿饭，也算认认门，等孩子们放暑假，再把她们都接过来住两个月。”
　　“不行，不能住两个月，兰，你和山去民政局问问，看看咱们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孩子们的户口一定要迁回来，老大如果考上也就罢了，一定让老二回来上学。”
　　“好的妈，我明天就去问。”
　　“爸，妈，姐，你们回去吧，我过几天领着孩子们去看你们。”老齐向老爸老妈鞠了个躬，快步走了。
　　我扶着老妈往外走：“咱也走吧，我还有事，可急，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是挣钱重要还是你哥重要？你对亲情咋恁不重视。”
　　“好好好，我不重视，我唯利是图，我六亲不认，我不是好孩子。”
　　在车上，姐姐说：“快中午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吃饭？咱应该回去拉着小奇一起吃，这中午了，饭也没和孩子吃。”
　　孩子？快五十的一脸折子的孩子！对啊，在父母眼里，不论多老，都是他们的孩子。
　　“我没时间吃，我把你们送到饭店，马上就走。”我实在不想让老妈唠叨，索性从头把念想给她扎住。
　　随便在家门口找了小饭店，把他们一放下我就跑了。
　　明天要给客户发最后的片子，我不看一眼，总是不放心。明天还有个片子要去拍，但是文案还没最后确定，客户一直说不够好，没达到最后的满意，小静前后改稿子近三十次了，已经力竭。
　　强烈阳光照进车里，把车变成一个暖房。一暖和就发困，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差点闯了红灯。我看看时间，索性把车往路边一停，放倒车座几乎在同一秒就眯着。
　　醒来一张罚单贴在窗户上，我骂一声，连撕也懒得撕，开车就走。
　　还没到公司，接到江老师的电话，小宝发烧。
　　我又调转车头先去学校接了小宝，拉着病奄奄的小宝去公司。在楼下的小诊所让医生给他开了点感冒药和退烧药，上到楼上，喂他吃点药，让他躺到沙发上睡，我和小静开始改稿子。
　　一来一回地改了几次，客户才算最终满意。改片子就麻烦得多，小孙做的片子我还没看完，心里已经开始急躁。说实话，他根本没用心，做得很烂。但我又不能训他，只一一把要改的部分指出来，并命令他，加班，今天必须加班。小孙虽然嘟囔着表示不满，但也回到了他的电脑前继续埋头干活。
　　小冬已经来了快一个月，由小静带着，已能做些最简单的工作。穷人家的孩子都早熟，她早来晚走，任劳任怨，办公室的卫生现在被她全包，几个老人乐得有人端茶倒水抹桌扫地，对小冬也很是照顾。
　　此时的她派上用场，她处理素材，小孙做剪辑，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倍。
　　我趁喝水的功夫，去摸了一下小宝的头，仍旧很烫。他的小脸涨得通红，迷迷糊糊叫我：“妈妈。”连着咳了好几声。咳得很深，嗓子里有痰却咳不出来。我趴在他胸口听听，似有蜂鸣。我的心马上提了起来。
　　我扛起他去医院。
　　在比菜市场的人还多的医院，挂号，排队，交费，一趟一趟地背着他做各项检查，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和力不从心。听到医生说不是肺炎时，我瞬时抱着小宝哭得象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