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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睡不着,又不想看书。今晚,我恨书。
      我看电影,我要找部喜剧来看。
      心情不好,看部喜剧,总是会乐一下的吧。年轻时,总喜欢看悲剧,因为自己平淡的经历需要在别人起伏的人生中,找到一点直击心脏的痛苦,来消解那多余的荷尔蒙。而如今,心脏被真实的生活击打得千疮百孔,竟怕了那种痛苦和失望,人生苦短,能让自己乐一下就乐一下,何苦为难自己。
      我点开的是《心花路放》。
      开头是挺逗的,人物、对白、桥段、剧情,都是包袱和笑点。当我看到两人从张家界出来,和男主郝义搞了一夜情后又追着他找到她的女孩,把郝义吓得当夜从宾馆逃跑时说的一段话,令我陷入了沉思。郝义对耿浩说: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她给我煮了一碗面,不是泡的,是煮的!煮了面还给我剥了个茶叶蛋!睡觉就睡觉,搞什么过家家......
      是啊,睡觉就睡觉,搞什么过家家?睡觉就睡觉,给人家打扫什么卫生?睡觉就睡觉,给人家包什么饺子?人家只是想睡个觉而已,你想多了。人家让你拿钥匙进门,只是想让你送个文件,你想多了。你不是终点也不是归宿,你只是过客。作为一个过客,你要闻弦歌而知雅意,你再得寸进尺,等待你的是更多的难堪和拒绝。
      他不是大唐,大唐早就死了。
      大唐握着我的手说:“梅梅,我爱你,我不会再爱任何人,等我忙过这阵子,我就回去和两家的老人说,咱们结婚,我帮你找你哥,咱们再找到老二,一家人团圆......”我伏在他怀里哀哀痛哭,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我们那样相爱,我们却只能阴阳相隔......
      我哭着醒来。
      外面又在下雨。
      天光已经微明。我摸了摸濡湿的枕头,又摸了摸身边熟睡的小宝,起身做饭。
      做为一个母亲,为孩子准备早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草草洗把脸,去厨房做了五谷豆浆,煎两个鸡蛋,热两个包子,叫小宝起床。
      小宝从小就是个性格温和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都是一睁眼,笑眯眯地叫我:“妈妈。”
      我亲亲他的脸蛋儿:“儿子,起床了。”
      “好的,妈妈,外面又在下雨呢,妈妈。”
      “嗯,春天来了,春雨绵绵呢儿子。”
      “河边的桃花快开了妈妈,我昨天回来看到好多花骨朵妈妈。”千万不要小看孩子,他的观察力惊人。
      “一会咱们下楼看吧,宝贝儿,洗脸涮牙喝水吃饭宝贝儿。”
      他洗漱吃饭,我帮他检查书包,把水壶装满温水,换好衣服,整理妆容,找伞和雨衣,穿鞋,和小宝一起出门。
      我们在平乐家楼下等到他,冲在楼上的窗口张望的肖楠挥手再见,一起上学去。
      两个穿着卡通雨衣的玩童走在前面一路走一路吹牛,我在后面跟,静静地听。
      一个说他有一个很大的机器人放在原来的家里,一个说他有好多个拼装也放在原来的家里。一个说他过年时他爸爸带他出国玩了,一个说过年时他爸爸也带他去西双版纳看大象了,想了一想,不服气,又说:我爸说也要带我出国......
      这小宝,吹起牛来太天马由空了。我暗笑,却不去揭破他。江老师说,象他们这么大的孩子,还处于梦幻阶段,还未与这个世界分离,他们眼中的世界仍是混沌一片,我为何非要提前让他清醒?一清醒,便都是痛苦了。
      送完孩子,雨停了。我先去黄志兴厂里,看样品,检查进度。
      每到要交工的日子,我都会下意识地紧张。因为环节太长,从设计,到制作,到安装,有些环节是自己不能控制的。中国底层工人的素质低、流动性大、熟练度不够都是令我头疼的事情。只要一个不小心,只一个环节没有注意到,便会出错。这种事情,交给别人是不行的。我只有用笨办法,一次次地往厂里跑,颜色、尺寸、工艺必须一遍一遍地和下面的工人确认、调整、改进。
      黄志兴正忙着发货,冲车间里喊:“老齐,老齐。”
      一个面容木讷的男人从车间里出来。黄志兴和他说:“你陪着谈总去看样品。”
      男人冲我笑笑,弯腰将门口散落的废料扔到一旁的垃圾堆,带我进车间。他的一双大手,粗糙,布满裂口,指甲缝里一圈黑色油污。
      工厂车间又脏又乱又阴冷,刺鼻的油漆味,高温切割的塑料味,都是有害气体。工人在车间里忙来忙去,没有一个人戴口罩,也没有一个人穿防护服。我事无巨细地检查完,头晕眼花,只想快快出去去好好喘口气,不禁感叹,中国人的命太不值钱,又有多少人是拿命来换钱的啊。
      老齐又从机器上拿下来最后几个样品给我:“你看,我们加班加点地做着呢,快做完了。”
      一束阳光从车间的窗户里射进来,灰尘飞舞的光影里,他的一张黑红的脸颊上,赫然长着一颗黑痣。我一下子象中了电。
      我丢下手里的塑胶牌子,快步走出车间,去黄志兴的财务室找他,一进门就问:“黄,黄,老齐是谁?”
      “老齐就是老齐,还能是谁?”黄志兴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我一眼,继续按他的计算器。
      “我问他叫什么,哪里人,多大了。”
      “你问这干嘛,我可跟你说,现在会干活又实在的人可不好找,老齐可是我的宝,你可别想把他挖走,我这么个大厂,现在全指着他呢。”
      “我就问他叫啥,多大了,你有没有他的身份证,给我看看。”
      “怎么,他是逃犯?不可能!他可是老实人,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老好人。”
      我被他搞得哭笑不得:“黄,你听我说,我当年有个走丢的哥哥,他有可能是我哥哥。”
      “有这事?”老齐终于扔下了他的计算器,猛地抬起了头。
      “嗯,嗯。”我用力地点头,眼里的眼泪也跟着被甩了出来。
      “老齐,老齐。”黄志兴又站在门口大声地喊。
      老齐一路小跑地从车间里出来,语气很冲:“老板,你别催我,我正在接电路,一会就搞好,机器马上就能用。”
      “你进来,不是我,是她有事找你。”
      老齐站在门口,并不进来。黄志兴看我,示意我说话,我一时口干舌燥:“那个,大哥,我想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好象是四十五了吧。”
      “好象?”黄志兴怪叫。
      “俺娘说她也记不清她是哪一年生的我,俺婶知道,但她死得早......”
      “你家里兄弟几个?”
      “就我一个,俺家人丁比较单薄。”
      “现在家里还有谁?”
      “爹娘前两年都去世了,就俺和俺媳妇还有俩孩子,我出来打工,她在家照顾俩孩子上学,大的高中快毕业,今年考大学,小的今年高一。”
      “你能......你能借我一根头发吗?”我说着,也不等他回答,抄起桌子上的美工刀就招呼他的头。
      “哎,哎,你这老板,上来就问东问西,咋还要伤人呢。”他一抬胳膊,拧着身子退出门去。
      他力气很大,又动作敏捷,我根本无法再近他身。我举着一把刀,他抱着头,我上前一步,他就退一步,搞得象要决斗。
      黄志兴笑得直不起腰来,一边笑,一边向老齐招手:“过来,过来,我跟你说,你剪几根头发给她,她要拿你的头发去做个化验。”
      “好端端地,做什么化验。”但他还是看出我并无恶意,走过来,低头任我用刀割了头发。我象割韭菜一样割了几根,又怕不行,一咬牙,手上暗暗用力,猛地揪了一小撮下来。
      老齐疼得大叫:“哎呀。”捂着头就跑。
      我随黄志兴进屋:“这事你先别声张,先别和老齐说。”
      “我明白,姐,放心吧。”
      “我走了。”我小心亦亦地把头发用纸巾包好,装进皮包的拉链夹层。
      我兴冲冲地去机场接老爸和老妈。他们今天回来。
      在机场接到他们,把他们送回家,水也顾不得喝一口,就缠着老爸:“爸,我看你头上有白头发,我给你拔了吧。”
      老爸抬胳膊挡住我:“我头发都快白完了,你要拔,岂不要把我拔成个秃子。”
      “就几根,借我用用。”我不由分说按住他,拔下几根来。
      姐姐进门,见我们的架势,上来作势要打我:“你看你,老大不小的,怎么没个正形。”
      姐姐一来,我正好脱身,拎起包出门:“我还有事,我走了。”
      老妈在后面追我:“这孩子,饭也不吃,给小宝买的波萝蜜,你带上......”
      我装听不见,跑得更快。我还要去唐妈家,我还要去找高凡,我真的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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