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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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空在书院一直都是一个传说一般的人。
博学多才，为人谦逊，乐于助人，不管是样貌气度还是课业成绩都是第一。
孟瑶一直以为他所展现出来的就只有这些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看似阳光开朗没心没肺谦逊有礼的江空也有一直都没显露的技能。
那就是——打架。
当时的江空左手自然垂下，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上翻握成拳，然后背负在身后。
孟瑶这个以前几乎没打过架的都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有本事过来，我让你一只手。
那几个少年一看江空的模样都炸了，把孟瑶踹到墙角就一个两个的攻了过去。
因为孟瑶腿上还有伤，而且巷子又窄被几个人堵住了，所以孟瑶就只能靠在墙角看他们打架。
与少年们的毫无章法不同，江空的整套动作都优雅至极风骚至极。不过就是脚下的几个踏位的变动、身形的几个转换就躲过了他们的攻击。而他那看似犹如微风拂细柳的动作，却在触及到少年们的身体时就让他们痛呼出声。很快，少年们一个两个都在地上打滚哀嚎，而江空则是单手正了正衣领，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我今天心情好，不打算下狠手。”
“所以，不滚吗？”
那几个少年也都是欺软怕硬的，看见江空这样也都不敢再和他起争执。一个两个的撂下了诸如“你给老子等着！”这种话都忙不迭地互相搀扶着逃了。
江空低低的吹了一声口哨。
不错嘛，还知道拉彼此一把，还不算太过无药可救。
他转头看向扶着墙试图站起来的孟瑶，对方身体贴着墙，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多谢江兄出手相助。”
“没什么，应该的。”江空蹲下身子将他原本散落一地的书都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你不打算在这儿念了？”
孟瑶顿了一下才道：“嗯，家里……有些事情。”
江空当即秒懂：“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
孟瑶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话说，江兄，我是不要紧，但是他们恐怕以后都不会放过你。是我连累你了，真是万分抱歉。”
江空一派坦然：“没关系，反正我求之不得。”
孟瑶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啊？”
“呃……我是说，你要是暂时有事要回家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听说最近云萍城有邪祟作乱，咱们书院原来的一个学生也出了事儿。你暂时回家正好也可以躲躲风头，风头过了再回来也好……”江空瞥向他的腿，“你还能走吗？”
孟瑶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带你去医馆吧，正好我认识云萍城有一个治疗跌打损伤相当在行的老医师。啊，对，书你先抱着。手给我，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是江空……”江空自然而然的朝他伸出手，把他的肩膀驾到自己的脖颈上，道：“我好像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
“孟瑶。”
“孟瑶……是‘何以舟之，惟玉及瑶’的那个‘瑶’吗？”
“正是，江兄真是博学多才。”
“哈哈，没有没有，平日里比较喜欢看一些闲书而已。还有，咱们两个年纪也差不多，你就直接叫我‘江空’或者‘阿空’就行了。不过……我怎么总感觉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孟瑶眸色暗了暗。
他……果然不记得了。
“‘投之我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青衣少年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是不满意被人吵醒了一般，道：“‘瑶’者，美玉也。如切如锉，如琢如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名字，可不像某些没读过几本书还非要强行装X的人说的那个‘窑’。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能够把这么美好的名字歪曲成那样，这个人心理到底是有多扭曲多见不得别人好过啊？”
众人齐刷刷的沉默。
原本嘛，夫子不过是想让他们都好好说一下名字的由来，促进一下同学联系什么的。但是新来的孟瑶因为出身问题被他们讥讽为“窑哥”，而且还是有愈演愈烈之相，这就吵醒了上课睡觉的江空。
虽然吧，他们都知道江空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但是被这么说心里都还是不舒服的。所以当即就有人说：“那么可否请教一下江兄呢？”
“我？很简单嘛~‘空’呢，就是虚无，没有，空洞的意思。”
“就这样？我还以为……”
“不、过、嘛——”江空懒洋洋的拖长音调，“我倒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的。空即为无，无即为空。‘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少年眉眼弯弯，继续道：“人本来就是生来什么都没有的，正因为生来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能够拥有未来所有发展的可能性……”
“正因为生来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有资格拥有一切。”
拥有一切？
拥有……一切吗……
孟瑶觉得，这真的像是一个笑话。
就好像他从未期待过自己的未来一般，他也从未期待过自己能够拥有什么。
明明仅仅是苟延残喘的活下来，就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了。
“诗书，礼仪……这些你都要学会，”女子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眉眼弯弯，却染上了一丝忧愁，“阿瑶，你的父亲是大家族的家主，他终于有一天是要来接你回去的。”
父亲……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在母亲的叙述里，他风流倜傥，博学多才，当年花街楼下，他就那么轻轻一笑，举目时满楼红袖尽招。
母亲说，那么多女子都心悦他，但是他偏偏一眼就看向了她。
后来呢？
才子佳人，自然是在花前月下许下了山盟海誓。此后巫山云雨，缠绵自在，好不快活。
只可惜，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她不过是凡尘俗世的一个妓子。就算曾经期盼过花好月圆人长久，但终究还是要面临别离。
但至少有了他，至少她还有那个人和自己的孩子。
那个人从未对她说过如果有了孩子要叫他什么，她便悄悄的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瑶，阿瑶，孟瑶。
没有随他姓，她也知道他和她的孩子只能随自己姓。
不过这不要紧……她会等着他的，他的家族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拖累了他的脚步，让他没有办法到达她和孩子的身边。
不过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她要好好的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这个孩子是她的骄傲。
这是他和自己的孩子啊，是美玉，是她在困境之中所渴求的美好，是她的希望。
只是要坚守希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词曲唱遍后，终于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图那玩意儿干嘛～”容貌娇艳的女子坐在男人的怀里，漫不经心的摇着素白的手，声音娇媚，听起来似乎要一直酥到人骨头里去，“她呀？和笑话没什么区别～还儿子？哈，大家都是做皮.肉生意的，留那个念想作甚？啧啧……唉？您问当时啊，人家才来没多久呢。不过听妈妈说，当时她可是被骂惨了呢～有了孩子接不了客，生完孩子后还要坐月子，她又不会照顾孩子，也亏那孩子是一个命大的……总之啊，麻烦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也亏得她年轻时候名气大，手头积蓄多，不然还真耐不住妈妈那一顿宰。”
“宰？”
“是啊，”女子懒洋洋的回答，“多多少少都帮了她那么大的忙，收她一点儿小零碎又怎么了？”说穿了嘛，鸨子爱财，能宰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样啊……”男子揉捏着女子的腰，听着她“咯咯”的笑声，随口问了一句：“那那个孩子呢？”
女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孟瑶那张笑脸，道：“就在我们这儿打工赚钱呢，小子见谁都是带笑，瞧着还挺顺眼的。”
男子挑眉，道：“真懂事儿。”
女子道：“您一直问他干什么呀～难道人家把您伺候的不舒坦？”
“舒坦，当然舒坦。别的姑娘哪儿有我柔儿这般韵味儿啊？”
周围嘘声四起，女子们的娇笑声，男子们的议论声，弥散在觥筹交错之间。空气中飘着女子的脂粉味儿，混着酒香，暖洋洋的熏人醉。
思诗轩。
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也是他最为痛恨的地方。
这里的确很美好，美人如云，或娇憨，或清丽，或妖娆，或英姿……环肥燕瘦，任君挑选。
她们的身躯柔弱无骨，她们的音容媚态暗藏，她们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在或是张扬或是含蓄的勾.引着你，邀请你进入这个让人沉·溺放.纵的地方。那樊素口，小蛮腰，盈盈一笑便是万种风情。
来吧，春宵一刻直千金呐～
柔柔的，勾得人心痒痒的声音，却是让孟瑶在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仍然忍不住心生寒意。
那里是醉酒者的极乐世界，但却是他的火海炼狱。
举目所及，皆是佳人如玉，柔情蜜意；但在孟瑶眼里，那都是红粉骷髅，慵懒的倚在人身上，一点一点的吸.干净他们的魂魄和精.气。
他从小就在这里了，很多事情那些人以为他不懂，那都是不避讳他的。所以他一直都知道那些娇艳的容貌下，到底有着怎样恶.心的真容。
这里是思诗轩，一座青楼。
就算是叫了一个多么风雅的名字，也掩盖不了它私底下那些肮·脏与龌·龊。
而他叫孟瑶，一个娼.妓之子。
就算是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名字，也无法抹去他出身卑.贱这一事实。
是啊，他生来卑·贱。
就算在他的眼里，他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最伟大的女人，他也还是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也还是要被她护在羽翼之下。就这么看着她受人欺·侮，还要强打着精神对自己笑出来。
很久很久以后，江空问他，你是否记得，你第一次恨别人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自然就是曾经欺侮过自己母亲的人。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但他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希望那些伤害过他母亲的人……不得好死。
恨意，就是从那个时候在那个幼小的心灵里逐渐生根发芽，最后气势汹汹的长成参天大树。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他可以卑微，他可以笑着面对所有的磨难，但是他真的不愿意让他的母亲再受伤。真的，只要能够让母亲离开这个恶鬼地狱，他做什么都行！
但真的可以吗？
不行的啊……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善待过他。
明明是那么一个阳光普照的世界，但却只有他和他的母亲，在黑暗的泥潭中不断的挣扎向上，渴望触及到自己曾经仰望过的那一缕微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