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符》芳与泽

4、何为真相

　　进了内堂，洛云像脱了力，腿一软，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自四年前的中元起，每次出现在我梦里的，是你吧。”他的样子，像鱼儿离了水，又仿若劫后余生。鬼城上下，何处出得了这人的掌控？虽说与他是旧识，但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到底想做什么？
　　抬眼看了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复而闭上了眼睛。
　　凌苍陆看他这般，紧张得连嘴唇都微微抖着：“是我，我自会走...”还未等他说完，洛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他挺身坐正，掸了掸衣袖，接着说：“宋子箴，秦家父女，京仪顺天府掌事十余人等，都是你动的手吧？秦丞相之事，你我不必详说。为何你连我同窗都不放过？掌事为人正直，对他人也多有提携相助之力，你也要害他？”
　　说完，屋里蓦得冷下来，空气和时间仿佛凝滞，唯洛云依稀可闻的薄弱气息，证明此时并非静止。凌苍陆低下头，双手不安得来回揉搓着，嘴唇动了动，才小声道：“是越允之给你说的？”
　　“越允之？”洛云看向他，一时脑海里飞速的想着这个名字。
　　“庆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兴安国师越允之。他前些时段屈尊来我这，让我好生接待你。宋子箴，秦家父女，工部侍郎，京仪顺天府掌事，这些命案是我与他合谋的。”
　　说道此处，凌苍陆看了看洛云的脸色，又继续往下说道：“他不愿南楚落在非人手里。一直在找机会除掉小人。因你在地方任职，宫内的事你并不知晓，宋子箴在试前已是秦丞相的义子，丞相所为，你明白的...宋子箴与你表面交好，背地里早将你说给了左丞相，说等你接到皇帝传令，左丞相便可收你为娈童...我当时气你没明鉴之心，当晚就取了宋子箴双手和心脏。”
　　耳朵里哄得一声，仿佛被什么炸开了，血也不听使唤得往头上涌。
　　宋子箴小人？娈童？
　　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宋子箴客客气气的话，疏离淡漠的表情，还有忽明忽暗的眼神，但他当时都没有在意，往日相处之景如今化成一桶冷冰的水，生生地从头顶浇过。
　　脸色苍白，心脏也剧烈地跳动着，洛云呼了一口气，短促又带着颤意：“那你想江山易主之事，也是你与他合谋？”
　　略有一丝喜色上了眉梢，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凌苍陆点点头，手仍是无措的揉捏着：“越允之早就打好了算盘，他想联我们二人，除掉朝中秦党余孽和裕王的势力。再找机会废掉庆隆皇帝萧禹成，改立新帝。阿洛，越允之知道你我在想什么的...”
　　洛云清了清嗓子，本想开口说什么，却羞于开口，对着别人讲自己所求不过是百姓安乐的话实在是太难了。
　　凌苍陆看着他忐忑的样子，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似是安慰得轻声说：“你想着天下百姓，而我想着你罢了。”
　　这话像门前的炮竹，无心经过也被炸得魂不守舍。
　　被噎的没了言语，洛云不知道自己眼睛该往哪放了，飘忽了好半天，才抖出一句话来：“那为什么国师说我认得你？我从没见过你。”
　　凌苍陆的头低得更狠了，噤声不言。
　　因为他始终记得越允之说的话：“在计划还没结束之前，你若向他说清，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望着突然没了音的凌苍陆，洛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他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里藏匿了经过时间涤荡的眷恋和倾慕，绵长流转之间还带着隐忍和克制，炽热得快把人烧起来。
　　看了他许久，凌苍陆才缓缓开口：“在你很小的我见过你，我将自己掩得很好，你没有发现我。”说完，身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陷在凳子里。
　　“另立新主的的代价，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只能尽力把伤害做到最小。”
　　“国师的意思我并无异议。洛云愿尽绵薄之力，助凌兄之志。”
　　凌苍陆觉得曾经的一切从眼前呼啸而过。他等了太久了，等到松林衰敝，等到山尖磨平，等到春花秋月，复复年年，等到日升月起，晨昏相迎，还好，他终究是等到了。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郑重道：“好。”
　　忽然他想起来什么，眉峰一皱，深思之后开口 ：“有一人，不是我和越允之的计划之内。”
　　一听此话，洛云的脚像钉在原地，像是被迫去摸老虎屁股的样子，举步维艰：“谁？”
　　“原郴州知省，死前是户部随侍赵轻荣。此人跟你有一面之缘，你任职后，官中大人纷纷派人说亲，他的女儿赵茗儿很是中意你，我为了你今后升迁，不得不斩断这些儿女私情，做了点小手脚，然后就疯了...”话突然止住，试探性地看了看洛云，抿了抿嘴，眼睛又飘向别处去了。“但确实，这人不在名册之列，但因他收了几家的赔礼，将罪状奏疏烧了，越允之本就不悦其作为，赵死后以为是我动的手...”
　　“莫非有人知道你们计划？”洛云截断他的话，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并无联系。
　　“不是，有人只是顺了我们一路，趁朝中正乱，便动手杀了赵轻荣。越允之虽能知晓国运，但生死一事，并非他可掌控的。”凌苍陆满是心思把玩起腰间的玉佩，那玉佩被摸得莹亮，还透着冷气。
　　“掌生死之事，估计只有阎罗和判官，你在这，跟他们熟吗？”
　　“还行，平时没事就去坐坐。但我翻过了，赵庆荣的命格被消去了。我在鬼城里也找过，不在。”
　　“难道，杀了赵轻荣的，也跟你一样？”
　　“我估摸着是，但魂魄不在地府也没成型，估计被带走了。”
　　“我明日回去，查查这案子，可能需要你帮忙。”洛云略有期待地看向他，就等他一个好字。
　　凌苍陆点点头，眼睛里明亮得像辉夜，又补上一句：“我现在还不能适应日光，你要等到晚上了。”
　　洛云不动声色，话中带刺：“那你杀人的时候可曾忌讳何时日出日落。”
　　被无情拆穿的鬼只好咧嘴笑道：“洛公子教训的极是，我明日就去上面，哦不是，府上等洛公子。”
　　“你若真的怕晒着，你就裹严实些，带把伞遮一遮。”洛云瞥了他一眼，却被那笑带的心里也舒坦愉悦起来。
　　两人正互相望着，门外的小影子大声喊着什么，正当洛云起身去看外面的时候，凌苍陆起身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去。
　　就听小影子大喊：“诸位，你们猜主上在上面！还是洛哥哥在上面！”
　　众鬼嚣叫着，灵币碰撞的声音哗啦啦响了一口袋。
　　“我押夫人！”
　　“我押主上！”
　　“我押主上！”
　　凌苍陆饶有兴趣的看着洛云，却发现他白皙的脖子上蔓延着着微红，连耳尖染着羞色，睫毛微翘，惹人怜惜的样子忍不住让他咬住洛云的耳朵。
　　这些话让洛云的脸像被火点起来似的，红得从发顶一路烧向了脚跟。
　　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洛云的眼神飘忽躲着凌苍陆的好奇的目光。
　　不逗他了，太好玩了。凌苍陆想着，一边摸了摸他的头顶。
　　忽得开门，跟众鬼们大眼瞪小眼，对着正在兴头上的小影子说了句：“你把你最近攒的灵币全拿给我，我给你保管着，免得你再胡来。”
　　又转头指着正准备下注的小鬼们，底气颇足地喊着：“我再发现你们玩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把你们带到阎罗的油锅里滚一年。”
　　正要回内堂，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他们吼道：“刚刚谁他娘的押（压）阿洛？”
　　站在内堂的洛云没缘由的有点生气 ，但又不知道气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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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洛云估计在气为什么他不能在上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