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收钱》轻微崽子

14、催债小贺倒霉的一天

　　周一上午贺开朗联系了一个债务人，按照欠债不还公司的流程，这些债务会先由公司统一通知还钱，逾期催不回的，才会分派到催债员手里。长短贷都有，有的分期，有的一次本息结清。现在贺开朗能够拿到的都不算太头痛的，半年到一年的比较多，比如说邛封就是按月分期，他手里刚拿到的是本息全结，债务人叫眉浅。

　　贺开朗的电话打过去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孩接的。

　　“这样，今天中午我请你吃个饭，顺便把钱还给你。非常抱歉，忙忘记了。”

　　贺开朗：“能不能请您直接转到指定账户？饭就不用您破费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

　　贺开朗解释道：“我们公司有规定，跟债务人不能有超过工作必要的私下接触。”

　　“那我不还了。”

　　贺开朗：“……”

　　十一点多贺开朗背着包要走，被他老舅叫住，让中午一块吃个饭。贺开朗看了一眼表，跟他舅解释和一个债务人约好吃饭。

　　他舅多问了句是男的女的。

　　贺开朗说是女的。

　　他舅老怀安慰地把贺开朗一直送到公司楼下，给他打了个车，让他公费找公司报账。

　　车厢里冷气足，贺开朗打开手机刷了会，首页接二连三弹出来一个新闻，讲高校性侵。

　　贺开朗眉头皱了起来，他点开一个被转发无数次的微博，内容令他的手开始发抖。

　　司机一脚急刹，贺开朗脑袋碰在前座靠背上，连忙把安全带系好。他眼睛没离开手机，往下刷完了这篇几千字的长微博，讲的是疫苗问题。在贺开朗的印象里，他大一的时候，就有一起制造、销售假疫苗事件，当时引起全社会广泛关注，省长引咎辞职，当地食药监也下马好几位官员，制药公司更是从市场消失。

　　由于在处理当中暴露出的一系列问题，接近一年时间，才渐渐重塑起公信力。

　　当时贺开朗还是大一新生，舞蹈生文化课不多，但这个话题在校园里，持续半年都是课堂上、辩论队的热门议题。

　　短短数年，竟然又出事了。

　　贺开朗长长叹了口气。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怎么啦？和女朋友吵架了？”

　　贺开朗：“没有，刚才刷微博，看了点新闻。”

　　“假疫苗啊？”

　　“师傅你也知道？”贺开朗完全没想到这件事扩散这么广，他有时候坐车也会和司机聊几句，C市大部分约车司机不像他这么网瘾。事实上成为社畜之后，大家各自有自己的工作家庭，很多事情顾不上，或者说，看到了，来不及有什么想法，就被时间的洪流淹没。

　　这常常让贺开朗觉得恐慌。

　　他害怕自己会成为一个麻木的、没有温度的人。

　　“咋不知道嘛，吓得我老婆回来就找本子翻，我们屋头几个哥哥说几年前也这样，倒是没啥感觉了。好在没打出问题，我听说以前打出过毛病，一打成瘫子了，一整个家庭就拖垮了。不治，都是爸妈的心头肉，治，现在谁家不是两三个娃娃，顾不上。房贷还没还完，这车也是借的钱，搞不好过几年咱们也弄信用积分制，看能不能减轻点生存压力，不然一辈子光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了。”

　　车厢里有一股柠檬味清新剂的味儿，挡风玻璃后，几个娃娃脑袋一晃一晃。

　　“你家里的是女儿吗？”

　　司机有点意外，说话带了笑音：“对啊，女儿，你怎么知道？”

　　“你摆的娃娃，太可爱了，都是粉红的，我猜是女儿。”

　　“对，我老婆又怀孕了，想要个男孩儿，这一胎是双胞胎，这下家里热闹了。”司机开心的语气里，又夹杂着一些说不出的疲惫。

　　炽热的阳光照在整个前座，蔓延到贺开朗扶在座椅上的手指上，开着空调，太阳直射，也会感觉热。

　　吃饭的地方在高档卖场八楼，从六楼往上，都是吃的，六楼红红火火，八楼人少一点。

　　贺开朗以为是吃个便饭，谁知女人打扮得很漂亮地来赴约了，工作日的午餐，这间日料店人不多，贺开朗几乎是一进门就看见了她。

　　眉浅穿一身黑色礼裙，领开得很低，妆容完美，除了有一点这个季节难以避免的油光，她肤色很白，一口红唇。

　　菜单拿来之后，贺开朗示意对方点，眉浅露出个迷人的微笑，贺开朗注意到，她只有一个酒窝，在右颊上，左眼下方有一颗泪痣，她皮肤不是苍白那种，而是带一些透明感，这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极具风情，美得柔柔弱弱。

　　“想不到贺先生这么年轻，咱们先吃饭，下午你要去公司吗？”

　　贺开朗：“要回去，你太客气了，我们本来不需要见这一面。”

　　眉浅噘起嘴：“怎么，我耽误你的时间了？”

　　贺开朗头皮一麻，他不太会应付撒娇的女人，他把视线固定在面前，尽量不去看女人快跳出来的胸。

　　一顿饭吃得十二万分尴尬，餐后眉浅说要离开一下，去卫生间补妆。贺开朗在位子上等了半小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日料店里其他座位已经空了，本来也没多少顾客，贺开朗手机上今天收到了几条私信，他一一回了，在微博上转了几条疫苗事件的微博。

　　这会儿看见有人扒皮这次涉事的官员和商人，贺开朗没仔细看，而是摸过去看了看崔刀妹的分析。

　　果不其然，崔刀妹写了一篇长文章，探讨疫苗事件屡次发生，背后的产业链、监管体系、现有立法中的问题，她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问题疫苗是怎么流入市场的。

　　贺开朗看的时候还又搜了一下现在的药监体系，证书怎么拿，需要拿哪些证，一支疫苗才能进入市场。看到最后，贺开朗心情糟透了，恰好微博上，有个从未给他发过私信的账号，发了条消息过来。

　　十六块腹肌666：【别生气啦，给你看看哥的十六块大腹肌】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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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开朗：【……】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贺开朗哭笑不得，他已经看到666发的三张图，前两张是耍帅摆拍的腹肌，第三张是侧面磨砂玻璃上的腰臀照，腹肌666不仅腹肌是666，臀也很6，能看得出整个身体都有肉又有力，健康管理做得不错。

　　【啊啊啊，偶像回我了！】

　　贺开朗：【……我又不是社会名人，别叫我偶像】

　　【啊啊啊啊啊啊，我被偶像翻牌子了，我可以到微博晒图吗哥哥？】

　　贺开朗：【……不回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回来啊！我不晒了，真的。哥哥你多大啊？】

　　贺开朗往后看了一眼，眉浅还没回来。

　　【23】

　　【[流口水]这么大？！靠】

　　贺开朗反应过来，坐在冷气充足的室内，耳朵全红了，现在小孩子都这么能联想的吗？积攒了一天的抑郁被驱散了一点儿。

　　【我说年龄……】

　　【我也说年龄啊，还是哥哥你想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可怜]】

　　贺开朗有一搭没一搭跟这个666聊了一会，得出，应该是个还没毕业的小孩，看语气好像是女生，是从崔刀妹的微博摸过来的，她使劲夸了贺开朗的长相好几次，强烈要求贺开朗多发自拍。

　　贺开朗有点招架不住，聊了五分钟就火速退出了微博。

　　正在这时，短信进来。

　　眉浅的号码贺开朗没存，一串数字下是眉浅之前给他发的地址，对方说公司临时有事，老总找她，所以先回去了。钱会在下班之前去转，还跟贺开朗确认了收款账户。

　　对方没提这顿饭的事，贺开朗去买单，两个人吃了小一千，眉浅喝的那壶酒就要两百。

　　“先生，有问题吗？”对账的妹子问贺开朗。

　　“没有，刷这个码？”

　　“是的。”

　　·

　　下午贺开朗联系了邛媛媛，打听她爸妈这两天状态怎么样，还吵架吗。等了会，邛媛媛没有回，贺开朗猜她在上课，就没在意这个事情，忙别的去了。

　　三点多，贺开朗起来活动身体，在茶水间接咖啡，发呆。

　　老赵灰头土脸地进来接开水泡茶。

　　“怎么样？我听你舅说那天让人拿刀划了？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要是一个人，千万别硬碰硬，保护好自己安全，随时手机摄像头拍下来，无论对方怎么凶悍，咱们礼貌要到位，但也不能吃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不是暴力催债，你这份儿职业是值得骄傲的，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有钱人不是自己赚的钱吗，就算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也是人家爹妈祖辈辛辛苦苦挣的。仇富真的要不得。”老赵喝了口茶。

　　这时候，李姐也进来了，恰好听见老赵的话，她声音没什么精神：“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钱人走到哪儿都有特权，谁都对你笑脸相迎，你不想想底层人民过什么日子。贫贱夫妻百事哀，搁哪儿都是毛病。今天爆出来那个事儿吧，有钱人早就子女送出国了，别人就不遭这份罪，这些赚黑心钱的商人，他赚的钱哪儿来的？不就是瞧不上的普通人花的钱吗，钱始终在人的手里流动，几个做生意的不偷税漏税，不想着法子避税。”

　　“哎，你这说法就不对了，税是交给国家的，不管收多收少，这钱流不到你手里去对吧。”

　　李姐臭着脸把茶杯往桌子上使劲一剁，开水跳到老赵的鞋面上，她没多看一眼，扭头走了。

　　“算了算了，我不跟她计较。”老赵对贺开朗说，“女人。”

　　“李姐今天心情不大好。”贺开朗说。

　　“她女儿生病了。”

　　“什么病？”

　　“不知道呢，等结果，好像不太乐观。”老赵拍拍贺开朗的肩膀，没有多说，离开了茶水间。

　　贺开朗拿出手机，给香蕉发消息，他上午也发过，对方没回。贺开朗刚写好，香蕉发了条消息过来。

　　【你好，不好意思啊，我是他朋友，上午手机拿去修了，刚拿回来。你找他有事吗？】

　　贺开朗想了想，把消息重新编辑，再发过去。

　　【我是他好朋友，他现在在哪个医院呢？我想过去看看。】

　　段余拎着一大袋全办公室十二瓶饮料，躲在一棵大树下，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小心地拿着香蕉的手机回复了个地址。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我给你我微信吧，他最近心情不好，你要来之前给我发个消息。】

　　贺开朗加了香蕉的朋友，微信叫“小鱼”，怪女气的，头像是一棵老槐树，槐树后面是一间老房子，二三十年前那种样式。

　　【谢谢你关心香蕉，到时候联系】

　　贺开朗端着咖啡回自己座位，把上午法务部拿来的资料录进公司的系统，打开每天要补的课程，快下班的时候人事来统计了点信息。

　　这个季节，即使六点下班，满街也还是阳光普照，前几日的暴雨仿佛从未来过，世界末日的昏暗已然过去，热浪和不知停歇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

　　贺开朗始终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直到晚上洗澡，泡泡打了一身，他才突然想起：眉浅没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