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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渊瑯 ...

  •   回到居处之后,进屋反手关上门,白祈祾这才酿跄跌进床榻,刚准备爬起来打坐时,却突然被一股猛烈袭来的眩晕感冲昏了头,眼前的画面也变得一片花白,甚至耳朵里也隐隐传来尖锐的耳鸣声。

      随后,一股无法明说的疲惫如洪流自心头朝四肢席卷而去。那滋味,就如四肢被瞬间抽空后,又拷上了万斤重的铁链般,十分难受。

      白祈祾心下知道,定是因为精血亏损。她咬紧牙根,强忍着手臂上犹如铅坠般的沉重酸痛,飞速打开了乾坤袋,拿出前些时日三师兄给的一小瓶丹药,从中取了一粒,又和着师傅方才给的药丸,两粒一齐囫囵服下。

      师兄给的丹药名曰‘气血丹’,表面呈赤红色,上有一道乳白色玄纹,通体散发着阵阵木清香,对于气血的恢复有极为好的效果。

      白祈祾抬手摸了摸心口,不由得苦笑一声,本来以为这丹药有些鸡肋,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也是,不管是从一开始的灵力灌输,还是后来的强取精血,再到最后的九天落雷,每一项都极为消耗精气神,近乎榨干了她所有的体力。

      而之前,也是因为取得渊瑯,所以心下太过高兴,忽略了体内的伤。后来又强行动用灵气,御剑赶路……现下心神一松,所有隐藏在体内的淤血与暗伤便一拥而上,几乎快将她淹没。

      白祈祾低低喘了两口气,闭眼强压着体内翻滚的气血,抬手抓住木桌,借力强撑着直起身子,随后阖眼盘腿坐下,开始炼化梳理。

      气血盈亏,是修行之人最为耽误不得的大事。

      …

      半日后,白祈祾从调息中睁眼,淡淡的神色瞧不出悲喜。虽说现下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再苍白如纸,而且就连身体内部的暗伤,也随着吃下的丹药而有所缓和,但……问题就出在,这伤,好的太快了。

      白祈祾揉揉酸痛的肩膀,站起身来,低头抬手将垂落至耳边的青丝捋至耳后,再抬头时,眉眼间带了一丝愁意,她缓缓抬步走至窗边,抬手推开窗,懒懒地倚在窗栏上,手指轻抬敲击窗框,心下怀揣着各种思量,觑眼望向远方。

      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东南四五峰。

      …

      太累了。

      白祈祾叹了口气,对远处的美景忽然就失去了兴趣,意兴阑珊地眯了眼,渐渐地,就连呼吸声也变得微不可闻,半晌之后,竟是倚在窗栏上不自觉地睡着了。

      …

      白祈祾是被一阵咳嗽惊醒的,刚醒时眼里还尚残留着一丝没睡醒的茫然,过了好几息,这才反应过来,瞧清眼下自己的姿势后,白祈祾有些无奈地边笑边抹眼,自己怎么就倚着窗栏睡着了呢?

      随后站起身来,醒了醒神,这才望向传来咳嗽声的隔壁房间。

      隔壁住的是张小凡。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小凡昨日在幽谷中得到烧火棍时,不小心被“噬血珠”吸去了体内几乎一半的精血,若不是他身子一向壮实,只怕早就卧床不起了。

      尽管他年轻小伙又身强力壮,但精血亏损不是小事,白祈祾对其深有体会,若不加以调理,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中,他会时常头晕目眩,整个人特别容易疲劳。

      白祈祾薄嘴微抿,而且再过几天,就要迎来最后验收伐竹功课的时刻了,张小凡要是因此耽误了考核,让师父失望,恐又会引来一顿责罚。

      她垂了垂眼,有些不忍。

      这几年来,张小凡时不时便会过来找她讨教功课,再加上住的近,就是他新研究出了甚么小点心,也是第一时间端到白祈祾这边儿来请她品尝。朝夕相处间,她早已将他当做弟弟般对待,比起那些大她许多的师兄,她还是会对小凡有更多照拂。

      白祈祾叹了口气,虽说福祸都是他自个儿的事,但小小帮衬一把,应无大碍。白祈祾心思流转间就已说服自己,走到了张小凡的院落里。

      她轻咳一声后敲响了房门。

      “小凡?”白祈祾由着身体初愈,此时的声音也格外清淡。

      “师…咳咳,师姐。”张小凡打开房门,脸色十分苍白,比白日里的白祈祾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话间额上也有虚汗浮出,看样子是刚刚才完成了今日的伐竹修习。

      张小凡的资质虽有些差强人意,但性格极为倔强,甚至可以说有些偏执,平日里碰上难事了,从不肯轻易示弱求助,也只有功法上的事,才会来找白祈祾讨教一二,至于私事,更是从未听他讲过。

      白祈祾抬手从乾坤袋里取出自己方才服用过的气血丹,将瓶子递了过去,道:“……这是气血丹。”

      张小凡瞧见师姐突然递过来的丹药,怔了一下,随即呆呆地“啊?”了一声。

      师姐的手极为好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却不干瘦,有着属于女孩子的温润。

      “嗯?”白祈祾见他又呆住了,心下有些无奈,淡淡的尾音从鼻尖逸出。

      “啊、啊!谢谢小师姐!”张小凡被白祈祾的鼻音惊醒,连忙道谢,动作动得大了,额上冷汗又密密麻麻冒了一层。感动之余却也不免奇怪,小师姐是怎么知道他身体不适的?

      他微微平复了番翻涌的气息,想到便也问道:“可是小师姐又是怎么知道我……”

      “……拿着便是了。”白祈祾不想多说,身子还有些虚弱,站的久了难免会乏,只拿尾眼觑了眼张小凡,道:“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

      “哦,好。”张小凡闻言慌忙接过,双颊有些泛红,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明显。

      白祈祾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直到白祈祾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张小凡都没动,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手中紧紧地攥着那瓶丹药,手指尖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

      …

      白祈祾走出张小凡院落后脚步顿了顿,本想着回房间休息一晚,调养内伤,但抬头瞧见树梢上挂的那一轮弯月,清辉洒在枝头荡漾开来,她却忽然想到了陆雪琪。

      她会累吗。

      白祈祾眉眼间染了一丝月光的清愁,微微叹了口气,步履一顿,便掉头朝太极洞走去。

      ……还是去修行吧。

      毕竟,时间不多了。

      再不快些,就来不及了。

      …

      次日,白祈祾从太极洞一出来收拾了一番便去了守静堂,静立垂手闭目养神,候着田不易。

      半晌不到,田不易从内堂里走了出来,抬眼瞧见白祈祾,沉吟一会儿,挥了挥手,让白祈祾跟着他,转身进了静室。

      进了静室后,白祈祾躬身行了一礼,随后曲膝跪坐于蒲团上,双手置于两腿之上,像是以往听法般恭敬地垂了眼,静默下来。

      田不易重重地踱了两步,望了眼静坐着的白祈祾和她腰间那把剑,斟酌片刻,出声说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我当年刚入门的时候,渊瑯就已陷入沉寂,这些事,我也是后来听我的长辈偶尔提起。”

      说到此处,田不易走到窗边,将目光远远地投了出去,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半晌才接道,“天琊最初出现在北极冰原里,被枯心上人无意中所得,但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同时期,还有一把剑被发现在南极赤渊里,这就是最初的渊瑯。”

      田不易转过头来,望向白祈祾腰间的那把剑,脸色有些复杂:“天琊是九天异铁炼制所成的仙剑,剑气绝凌,颠覆天地,威力绝大,故而极富盛名。但渊瑯却并不是这样,渊瑯……是一把仁慈的剑。”

      仁慈。白祈祾眉头一跳,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渊瑯的来历已经不再可考,传闻渊瑯为九天上剑,是被天帝赐下来看管人间的一只眼睛,主仁杀之道。”

      眼睛…白祈祾心念一动,想起昨日初次触碰渊瑯时,出现在脑海的那只玄黑眼睛。

      “因驱使渊瑯需要的不再是修为,而是造化与心性,故能持之者少之又少,再加上渊瑯这剑,也会自行择挑其主,所以当年能得到其认可的,无一不是性情纯良又温和无争之辈,这才没有锋芒毕露,为世人所知。”

      田不易讲一段停顿一会儿,讲一段又停顿一会儿,认真细究,内容也有些断断续续的跳跃,想来是因为一些古事确不可考的缘故罢。

      白祈祾不在意,认真地在脑中拼接着有限的信息。

      “……后来因为一些事,当年渊瑯之主与一群修为极高之辈经历了一场旷世之战。那场战争来得毫无预兆,但声势却极为浩大,据说足足斗了七七四十九天,打的天崩地裂,山河尽断。”田不易咂了咂嘴,似乎亲眼看到那旷世之争一般,神情有些复杂。

      随即目光闪了闪,接道:“而最后,待尘埃散去,世人这才发现双方都莫名消失,渊瑯也不知所踪。”

      七七四十九天只是个虚指之数,但其持续时间之长却是可以肯定的,白祈祾皱了皱眉,若想要以一己之力立抗群雄,还鏖战几十天,这该是何种境界?

      “因着这一场惊世之争,渊瑯的名字不胫而走,本应如天琊一般被世人所铭记,但不知为何,似乎被压了下来。”田不易说到此处,眉头皱了皱,好似在为当时的一些古怪之处心存疑惑。

      “当时因为对此存了极大的兴趣,我便翻阅了很多的古籍,这才偶尔从一两篇极为遥远的古籍野史里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更多的,我也是听上一辈零零碎碎讲述的一些细枝末节才拼凑起来。而至于当时因何引发的战争,又是为何突然消失,都已无法考证。”

      “至于我为何会一眼认出渊瑯剑,”田不易说到此处顿了顿,缓缓道:“在我俗家的祖上,曾有一副这剑的画像,我极小的时候曾见过一次,后来偶然间将之与古籍中所述的渊瑯相比对,却意外地相像,也是因此,我就对此剑多留了一分心眼,四下寻找下落未果又年岁渐长,这才慢慢释怀。”

      “没想到,我寻了那么多年,竟是——”田不易眯着眼,负手低声喃喃道。

      半晌后,田不易闭了闭眼,大手一挥道:“罢了,这是你自己的机缘。”

      如此,多年以来的执念也总算能告一段落了。

      他扬眉瞧向仍规规矩矩跪坐在蒲团之上,一动也不动的小弟子,问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了一些?”

      白祈祾静静听完,心中难免有些波澜,她抿了抿嘴,偏头答道:“回师父,好很多了。”

      “嗯。”田不易颔首点点头,对她挥了挥手,道:“去修习吧。”

      白祈祾颔首应下,在即将退出静室时,田不易忽然出声喊住了她:“那渊瑯……来历不明,虽现下已没有几人识得,但怕被有心之人知晓了去,恐会引来一些麻烦。还是少用为妙。”

      白祈祾心下了然,默默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

      走出静室后,白祈祾一时气闷,她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罕见的没回太极洞,朝旁边的林间小道走去。

      白祈祾很少有如此闲适的时间闲逛,一时间有些怅然。

      自从三年前那场莫名其妙的穿越,自己的命运就被徒然改变了,说不在意,是假的。

      白祈祾一向淡薄的眸里染上一丝黯然,她很少会这般自怨自艾。

      这三年来,她为了能在天灾人祸来临之前有一战之力,可以保全自己所在乎的人,而拼了命地修炼。

      当所有人都在赞叹她天赋异禀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不,与其说努力,不如说…她犹如一根紧绷的弦,从未真正的放松过。

      而眼下……

      白祈祾阖了阖眼,鼻尖有些酸涩,她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随后再正过脸时,已然整理好了翻涌的心绪,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白祈祾脚尖轻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

      抱怨无用,回去修炼罢。

      …

      这之后,又过了两三个月,终于到了伐竹修习的结业验收之日,但却不知为何,张小凡伐竹功课的检查成绩依旧十分糟糕。

      白祈祾皱了皱眉,有些奇怪,自己已经将气血丹赠与他了,按理说不会这样才是。白祈祾想不明白,却也没有深究。

      当天中午饭桌上,老六杜必书开心地宣布了自己已经顺利进阶至第四层的消息。

      其他师兄听了都十分为他开心,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白祈祾瞧着用膳厅里瞬时变得闹哄哄的,十分自在地笑着,心里很珍惜这些真情流露的瞬间。

      她真希望时间能再慢一些,等自己再强大一点、再强大哪怕只有一点,就可以……

      就可以守护住这一切了么?

      白祈祾在一片喜气洋洋的道贺声中垂眸,安静地用膳,瞧不清脸色。

      待众人闹够了,苏茹这才微笑着出声,让老六下山去寻法宝炼制,许是又想起白祈祾自从进阶后也未曾下过山,便偏头瞧向了小弟子,道:“祈祾,你可要随着你六师兄一齐下山去寻那炼制法宝的材料?”

      白祈祾抬起头,脸上一如往常般淡然,轻笑着回道:“谢师娘挂记,弟子前几日已寻到趁手的法宝,无需再下山了。”说罢轻轻拍了拍腰间那挂着的佩剑,眸里闪过一丝光彩,瞧来对其极为满意。

      苏茹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转头嘱咐老六一些下山的事宜。

      后来又聊到以后的炊房之事,平时都是老六杜必书负责,如今他即将下山,其余几个又不会下厨,只有张小凡自告奋勇地起身将此事接过。当即就跑到厨房炒了两道菜出来,想要证明自己的手艺。

      不得不说,确实还不错。

      就连白祈祾这种不贪口舌之欲的性子也多夹了一筷。

      说起来,若是小凡没有被卷入那些事的话,就这么平凡平淡地过一辈子,也是极为喜乐的吧。白祈祾思及此处,抬头望了一眼此时正紧张的等待众人评价的张小凡。

      但,世事无若是。

      小凡瞧见小师姐望过来的目光,本来就紧张的双手更是不知道该往哪放,喏喏问道:“小、小师姐,这菜可还合胃口?”瞧那模样,十分在意。

      白祈祾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闷笑一声点点头,道:“尚可。”

      张小凡见众人都附和着点了点头,眼睛亮了几分,一阵满足。

      …

      时光匆匆,转眼秋去冬来,眼见青云门一甲子一次的“七脉会武”日渐临近,不仅苏茹,就连田不易平时脸色也多了几分严厉,峰内众人心头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情绪,因为他们知道,上一次的成绩有多糟糕。

      而日子随着时间流逝,“七脉会武”也是即将临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渊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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