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造神》十鬼

2、入门

　　大殿门扉大开，里边光线充足，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气度庄严。

　　而在神位之前，大殿之上，站着数十个人，有道有俗，看来都是青云门下。众人之前，摆着七张檀木大椅，左右各三，居中最前方又有一张，上边却只坐着六人，只有右排最后一张椅子处，空无人坐。

　　白祈祾一行人刚到大殿门口时，殿内各首座正轻声细碎地在议论今日发生的事，他们四人落地后，大多数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带领三人而来的青年道士在大殿门外一整衣袍，躬身稽首道：“掌门，各位师叔，弟子常箭，奉命将三位小……”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间在这神圣肃穆的大殿上，传出一声凄厉呼喊，打断了他：“鬼…恶鬼！鬼啊！”

　　常箭闻言一惊，转头望去，却发现身边的张小凡一下子冲进殿去，四处张望，大声喊道：“王二叔，王二叔！是你么！”

　　他心急之下，喊声中带了几分焦急，几分哭腔，众人看着他，面露不忍。

　　哭声在大殿里回荡，被唤作王二叔的人是一个作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此时正蹲在大殿一侧的墙角里，双手抱头，紧紧蜷缩抖成一团，从手的缝隙之间，兀自传来模糊不清的“鬼、鬼……”的声音。

　　此人应该就是因为亲眼目睹屠村，遭受巨大打击疯掉的王二叔。张小凡见到王二叔，焦急地跑上前，询问着有关草庙村的事。

　　白祈祾随着常箭走入殿中，她知道，王二叔已经疯了，任凭张小凡问他什么，都没有用。

　　是以比起引得全场侧目的王二叔和张小凡二人，坐在殿上的几人更值得她探究。

　　白祈祾站在殿前，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正襟危坐的众人。

　　草庙村惨案，是青云门千年来未曾有过、闻所未闻之事，事情就发生在青云门脚下，青云门举派震动。而道玄真人接到报告之后惊怒交集，立刻召来其余六脉首座商量。此刻除去“小竹峰”一脉首座水月大师未来，其他五脉首座都在座中。

　　这么说来，那正中身着墨绿道袍，鹤骨仙风，双眼温润明亮的人，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了。

　　就在白祈祾刚想继续往旁边望时，身后的林惊羽却是突然冲了出来，他一把拉过正在哭泣的张小凡，跑上前去，跪倒在道玄真人脚下，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道玄真人望着二人，微叹一声：“可怜的孩子，快起来罢。”

　　林惊羽闻言却并不起身，悲声喊道：“真人！我二人年幼无知，突然遭此大变，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您老人家神通广大，能知过去将来，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小凡倒没他这么会讲话，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听了林惊羽所言，也只是点头附和道：“是啊，神仙爷爷，你要做主啊！”

　　白祈祾在初见二人时便已瞧出，二人同时在一起，林惊羽往往是那个主心骨。

　　平心而论，林惊羽的资质的确更加出色，小小年纪，身经大变，众目睽睽之下，面对的又是道玄真人这般名动天下的高人，不仅没有畏畏缩缩，说话还有条理，光是论这份冷静，便甩了张小凡不知几条街。

　　大殿里气氛凝重，道玄真人微微一笑：“将来过去我是不知道的，但你们居住在青云山下，我青云门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好好回答。”

　　林惊羽点头道：“是，弟子知无不言。请真人问话吧。”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你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林惊羽一呆：“回禀真人，我昨晚还记得在家里床上睡觉，但早上醒来却和小凡一起躺在野外一棵松树下，我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后来小凡叫醒了我，我们一起跑回村去，便见到那个景象，就吓昏过去了。”

　　道玄真人一皱眉头，看向张小凡：“是你叫醒他的，那你又是如何呢？”

　　张小凡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到那里去了，醒过来看见惊羽在我旁边，我就叫醒他了。”

　　道玄真人和其他各位座对看一眼，眼中都有迷惑之意。若有高人搭救，却为何只救这两个小孩，若不是，却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道玄真人沉吟了一下：“也就是说，你们对昨晚之事一无所知了。”

　　二人同声道：“是。”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叫了一声：“宋大仁。”

　　“弟子在。”一位青云弟子应声而出，高大魁梧，作俗家打扮。

　　宋大仁？这人便是大竹峰的大师兄了吧，那么刚刚坐在他前面的那位矮胖之人，想必就是大竹峰的首座田不易了。

　　白祈祾抬眼瞧了一眼那应声站出来的青云弟子。

　　道玄真人道：“是你最先现草庙村一事的，你便把当日情况，再说一遍吧。”

　　宋大仁声音粗亮，回道：“是。今日一早，弟子和几位同门师兄弟办事归来，御空而回。在经过草庙村上空时，弟子无意间低头，竟现村里有二百多具死尸堆在一起，惨不忍睹。弟子等人连忙下去查看，只在村后找到这两个小孩，见他们昏迷不醒，便先让一位师弟送了回来。后来又在村边茅厕之内，”他手一指缩在墙角的王二叔：“发现了此人，只是他目光呆滞，精神恍惚，无论弟子如何询问，他都不答，只反复说着恶鬼这些话。就在弟子要走之时，却突然发现在离草庙村不远的一个草垛上，躺着一位小女孩，便是这位，”说着，他指了指白祈祾：“她当时伤的太重，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于是也将其一同带回。”

　　白祈祾见宋大仁提到了自己，并不做声，只是将头微微一低。

　　就在道玄真人望着白祈祾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林惊羽却是身子抖了一下，颤声喊道：“这位大哥，请问你们清点过人数了么？”

　　宋大仁望了眼林惊羽，知他想问什么，面露难色，似是不忍，隐有同情之意，但顿了顿还是点头缓缓说道：“我找到了一位平日与你们村里交易柴火的师弟，他对你们村里村民的情况很是熟悉。经他辨认，再经过我们点数，草庙村四十二户人家共二百四十七人，除了你们几人，无一幸存。”

　　此言一落满座皆惊，林惊羽与张小凡身形都一顿，几乎跌落在地，看样子随时会晕过去。

　　光是话语便让人听得心里直发冷。白祈祾有些担心地抬头望了眼二人，低眉缄默地走上前去，将两人扶起。

　　道玄真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左手轻抚，袖袍内飞出一颗红色小珠，飞到张小凡和林惊羽两人身前，在他们额中眉心处滚了几滚，顿时一股清凉之气，透体而入。

　　不知怎么，只见他们二人神情一松，便忍不住躺在了这大殿之上，睡了过去。

　　道玄真人见他们两个睡着了，这才缓缓转头，把目光转向他们中间的白祈祾，问道：“那这个孩子呢，是怎么回事？”

　　宋大仁闻言一怔，似乎是在斟酌言辞，“这孩子如弟子之前所言，是在离草庙村不远处的草垛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伤情极为严重，几乎快要殒命，但是现下却……”宋大仁皱了皱眉，没有把话说完，接着顿了顿，又道，“而且那位熟悉村民情况的师弟也说，这位小姑娘并不是草庙村里的人。”

　　众人闻言顿时喧哗又起，议论纷纷，道玄真人右手轻抬，微微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且问你，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草庙村？”

　　白祈祾闻言先是躬身行礼，随后不急不慢地答道：“弟子白祈祾，确不是草庙村人，我的阿父和阿母在流乱里……皆因土匪而亡，我被土匪一路追杀，路上幸得好心人帮衬，这才逃了出来，后来一路颠沛流离，也不知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昨晚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有人的村落，本想进村里借宿一晚，但经过草垛时，因为好几天没有进食，身体虚弱，一时体力不支，便昏倒在了那里，之后的事便不知道了。我也是在醒来之后才被告知，当天晚上发生了那等事情……”

　　白祈祾一番话说得慢条斯理又真情恳切，让众人听了皆心生不忍，只叹才这么小，便因离乱痛失双亲，遭逢大变，实是个可怜的苦命孩子。

　　道玄真人也有些不忍再问，但他是掌门，宋大仁方才所提到的一点还是让他心生些许疑虑，他凝眉望着白祈祾，沉声问道：“你若是普通寻常子弟，据宋大仁所说，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何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这个问题是白祈祾先前未曾预料到的，她心下一惊，有些慌了，但思绪飞转，她微微低头，适时的露出了些许迷茫与无措，不卑不亢地绷着身子答道：“弟子不知……但昏迷那晚，曾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特别温暖的光照在身上。”

　　“哦？”道玄真人眯了眯眼，捋着胡子，一瞬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白祈祾的心被这一声质问惊得狂跳，面上却不露声色，若是在这里引起怀疑，那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好几息，道玄真人才慢悠悠地接道：“还有这等事？”

　　“弟子不敢撒谎。”白祈祾闻言慌忙将头一低，语气也隐隐带上了几分焦急和哭腔。

　　道玄真人看着白祈祾，许久，这才抚手作罢，道：“罢了，”随后略一沉吟，朝他左边，坐在稍低一位的道人说：“苍松师弟，你带着刑法弟子，定要彻查此事，明白了吗？”

　　“是。”被唤作是苍松的那位真人应声出列，朝道玄略一拱手应承下来。

　　见道玄真人不再继续追问，白祈祾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松下来，不管道玄是否还怀疑自己，但明面上这个坎，算是迈过去了。现下只要能进青云门学些本领，以后的路便会好走很多。

　　道玄真人挥了挥手，将站着的众弟子遣退，众弟子纷纷行礼然后依次退了出去。几息之间，便走的冷冷清清，大殿之内，除了白祈祾和躺在地上的张林二人，在座的便只剩下了首座几人。

　　接下来就到该讨论他们三人的去向问题了。

　　林惊羽不必多说，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资质上好，自然成了众峰争抢的对象，最终在苍松道人的极力争取下，也是被他收归门下。

　　苍松道人身材高大，面貌庄严，生性严峻，是青云门“龙首峰”一脉的首座。而龙首峰，也是除了道玄真人的“长门”外，声势最盛的一支。若记得不错，苍松道人除了管理本脉弟子之外，还兼管着整个青云门的刑法之事，固青云门弟子对他，都极为害怕。

　　优秀的弟子可遇而不可求，白祈祾望着因抢到林惊羽而面露得意之色的苍松道人，顿了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数年后的青云之难，在心底叹了口气，其实，这也不怪青云对此毫无察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谁又能料得到呢。

　　心思翻滚之间，方才还为林惊羽吵得不可开交的众首座眼下却个个都鸦雀无声，沉默下来，无它，全因张小凡在众人眼里资质太差，朽木难雕，无人肯要，随后一番推脱，终归还是被道玄真人以“和你门下的宋大仁有缘分”为由，将其强行塞入了田不易的门下。

　　看着田不易暗自发黑的阴沉脸色，白祈祾笑了笑，没想到掌门首座之间，竟也有这些意气之争。

　　一时间，殿内气氛轻松了不少。

　　其实如果按资质排序分配，白祈祾无疑是比林惊羽还要优上几分的，理应最先归拢去处，但场上三人，只有白祈祾还清醒着，故道玄真人将其留在了最后。

　　白祈祾望着道玄真人的目光望过来，心下明白，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只是不知，命运究竟会把自己推向何处呢？

　　果不其然，几息后，她听到道玄真人开口问道：“白祈祾，我且问你，你愿入哪一门下？”

　　白祈祾心下一愣，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能恭敬地回到：“弟子听凭真人安排。”

　　“如此……”道玄真人听她回答，点点头，思考片刻说道：“本欲将你归入水月门下，可水月真人现下不在……”言语踌躇之间，田不易忽然抢声急道：“掌门师兄，这孩子，归入我门下吧，与我女儿年龄也相仿，正好做个伴。”

　　张小凡资质一般，田不易一眼便看了出来，收到门下也只是累赘，他自然不喜。

　　可既然收了也没办法，只能抢声想将白祈祾收入门下，他看得出来，白祈祾资质极为出众，比之林惊羽不落分毫，只要收入门下，张小凡那点儿亏，吃了就吃了。

　　道玄真人自然知道田不易打的是什么算盘，可他让田师弟吃亏在先，也没法拒绝，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白祈祾一句话也没插上，就被安排了去除，但所幸对于结果，她无任何不满。

　　朝道玄真人道过谢后，白祈祾转身走到田不易身边，恭敬地朝他行礼，道：“弟子白祈祾，见过师父。”

　　田不易见状十分满意地对白祈祾点了点头，因为张小凡而阴沉下来的脸色也有所缓解，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

　　道玄真人见状点点头，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说完后沉吟一会儿，又正色道，“草庙村一事兹事体大，除了苍松师弟主负责之外，还望诸位师弟也要多加留意，尽快彻查，明白了么？”

　　苍松等人一起站起，拱手齐声应道：“是。”

　　…

　　大竹峰门下弟子宋大仁一直在玉清殿门外等候，好不容易等到诸位师长出来，迎了上去，却见师傅田不易手上抱着张小凡，身边跟着白祈祾，不禁一愣，道：“师父，怎么了？”

　　田不易一见是他，联想到张小凡这个累赘，都是拜他所赐，心头一阵不满，怒道：“什么什么？是傻了不是！还不快接过去？”说完就把张小凡丢到了宋大仁的怀里。转眼瞧见白祈祾，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待宋大仁接稳了张小凡后接着道：“这就是你以后的小师妹了，叫白祈祾，你回去之后安排一下住所。”

　　宋大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手里被丢过来的张小凡，又瞧了瞧跟在师傅身边的白祈祾。

　　白祈祾看见宋大仁望了过来，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喊道：“宋师兄。”

　　宋大仁这才恍然大悟，师父这是给自己收了个小师弟和小师妹呢！

　　大竹峰上许久未收新弟子了，瞧着眼前乖巧的小师妹，宋大仁的心里也是一阵欣喜，笑得极为爽朗：“小师妹，我叫宋大仁，以后就是你的大师兄了。”

　　田不易见他们融洽地打过招呼，不再多说什么，右手一划，一道赤色光芒闪过，一柄赤色长剑被他祭起，直接飘了上去，招呼白祈祾站在身后就破空疾驰而去。

　　宋大仁站在原地，看了看怀中的张小凡，也连忙招出本名仙剑，追了上去。

　　…

　　回到大竹峰的主殿“守静堂”后，白祈祾就被田不易放了下来。

　　其实一路上田不易都在观察着白祈祾，初次乘剑驭空，并没有过多的惊慌失措，反而能快速地调整重心和呼吸，这个小徒弟无论是资质还是心性都颇为优秀，他是愈看愈满意，当下就笑眯眯地拍板决定叫来宋大仁，吩咐他立马开始准备入门拜师的事项。

　　而宋大仁这边因为修为原因，落后田不易不少，刚刚才一落地就被田不易叫过去，只好抱着还在怀里沉睡的张小凡踏入了守静堂。

　　守静堂红砖铺地，赤瓦石柱，大堂中地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太极”两仪八卦之图，大体上十分朴素。

　　“宋大仁，你去召集一下所有弟子，一刻钟后在堂内举行拜师礼。”田不易看见宋大仁抱着张小凡呆愣愣地站在堂门口，转过身来对宋大仁道，“将你师娘也叫过来。”

　　“这、这……”宋大仁低头望了眼手上睡着的张小凡，犯了难，这……张小凡还没醒呢。

　　“这什么这，快去。”田不易看到宋大仁为难的样子，又来了脾气，瞪着眼睛道，“他明天再说。”

　　“是。”宋大仁苦笑一声应下，将张小凡送回房里安顿好之后就召集了门下的弟子赶到了守静堂。

　　在准备筹办拜师礼的这一段空当，白祈祾从田不易口中知道了很多关于大竹峰的历史。

　　大竹峰一脉自从青叶祖师座下四弟子郑通开始，传到现在田不易，共经了六代，不过与别峰最大的不同是大竹峰一直以来人丁不盛。现在师长一辈，除了首座田不易，只有另一位师叔苏茹，也就是田不易的妻子。他们生有一女名叫田灵儿，今年十三，比白祈祾还大了三四岁，所以白祈祾在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小师妹。

　　而在田不易众弟子中，宋大仁是大师兄，依次往下有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

　　现在加上白祈祾与张小凡，也堪堪只达到了八人。

　　白祈祾由着先入门的缘故，排到了老七，尽管她比张小凡还小上一些，但排行不分年龄，只看辈分，所以就算是张小凡，也得叫比他还小的白祈祾为师姐。

　　在与田不易的闲谈期间，白祈祾也暗自庆幸幸好分到了大竹峰，虽说离整个世界的主角——张小凡近了很多，但是对于田不易，她还是由衷地感到敬佩的。

　　而田不易更不用说，此番接触下来，他打自心底对白祈祾的资质感到惊喜，甚至在她身上，能看到当年那位天纵之才的影子。

　　想到这里，田不易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望着这个面目稚嫩的小弟子，沉吟一会儿，开口问道：“对于以后的修行之路，你有何打算？”

　　白祈祾闻言一怔，随后低头眉间紧锁，半晌才抬起头来，直视着田不易的眼睛，认真道：“师父，我想修剑。”

　　话音刚落，田不易似是有所预料一般，叹了口气，望了眼白祈祾，背过手去，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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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2019/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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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2020/08/22。
修文：2022/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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