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落花无语Z

4、Part 2：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1）

　　Part 2：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
　　1.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或许都有那么一个人。即使分开多年，再次遇见，也依然可以回忆起曾经一幕幕的花好月圆，也依然想要与他共度余生。
　　那，也许才是真正永恒的爱情。

　　2.
　　苏洲，你懂什么叫刻骨铭心吗？
　　不懂。我只谈过两次恋爱，第二次还正在热恋中。姐，你懂吗？
　　当然懂，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会懂。
　　那能给我讲讲吗？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你的心上一下一下地敲，不致命，可是却一直让你疼着。而失去这样的爱，你会发现，自己再也没有爱的能力了。
　　苏洲挠挠头，表示不理解。
　　沈于归低下头，回忆起往昔岁月。

　　3.
　　2016年11月11日。
　　沈于归正式失业了。
　　其实，早在2个月前，她的上司，就推心置腹地与她进行了一次长谈。从祖国近些年的科研形势谈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申请难度，又从研究所里各个课题组之间的竞争谈到这一年她们课题组的工作安排。最后，谈到了课题组的资金现状。说得字字中肯，情真意切。听得沈于归频频点头，觉得领导不愧是领导，水平就是高。可以把这么大个话题分析得如此透彻。
　　谁知，紧接着，领导话锋一转，对她说，于归，你跟我也有两年了。工作呢，要说也是很努力的。按理说，当初你和我一起出来建组，几乎是白手起家，好不容易建起了咱们课题组。冲着这份交情，也应该有一碗粥咱们俩人喝。可是，你看，我今年招了两个学生。读研究生不容易，俩孩子家境又都不太好。就说咱俩可以不发工资，学生也不行呀。我还得让学生做课题，还得让他们毕业。一个硕士生毕业，少说也要10万。这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什么试剂仪器都是那样，国产的质量没有保障，进口的齁贵，不拿钱砸根本就甭想出好的数据。你看现在那些杂志上的文章，一篇篇看上去光鲜靓丽，那什么图呀，表呀的，那么好看，哪一个不是拿钱砸出来的。咱们得对学生负责，不能坑了学生，不是吗？今年，你的自然基金又没中，咱们没有基金的支持，这一年怕是要吃老本了。所以，你看，我思前想后，觉得你这么通情达理，识大体，顾大局，是一定可以理解我的。要不，你去找个别的有钱的课题组吧。我实在是付不起你的工资了。课题卡上的钱，我还要留给学生做课题。
　　直到这里，沈于归仍然没能理解上司的本意。也难怪别人总说她是反应迟钝，神经大条，后知后觉。她依然像往常一样，嘻皮笑脸地说道，这样吧，明年就先别发我工资了。等咱们有钱了再说。想当初，咱俩五万块钱起家建起了这个课题组，不比现在难？我那时到处摡搂人家报废的仪器，捡回来用。连打印纸都买不起，都是我老妈从她们单位顺回来的。现在，咱们什么都有了，课题卡上还有二十好几万，不比那时候强多了？咱不刚接了个二十多万的大项目吗？你不是说钱一到帐咱们一个人可以分五位数劳务费吗？这钱我先不要了。就留着当我的工资了。坚持一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可是，我觉得，我一个人带着学生会比较好过。我问过所里人事处了。他们规定我要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付给你两个月的工资。这两个月，你可以去联系一下别的课题组。如果有人愿意要你，就算是所内调动。如果两个月内找不到，你的关系就要被转到卫生部人才了。你就要去办离职手续了。所以，要抓紧时间。
　　领导反应速度异常之快。
　　其实，我本来是想再给你一年时间的。毕竟现在所里刚进完新人，可能各课题组都不会缺人。而且 ，你跟我两年，钱也不是问题 。这钱，还不是咱俩一起挣来的。可是，人事那边不允许，我也是没有办法。
　　末了，她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至此，沈于归算是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了。连人事那边都支会了，可见这事已经经过了她的深思熟虑，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年是沈于归工作的第九年。单位有不成文的规定，工作满十年的老职工，是不可以开除的，一定会给安排个妥当的职位。只差一年。又是在九月份。新学期一开始，该招人的课题组都已经招满了人，哪里还有空闲的名额给她沈于归。看来，这一次，她沈于归是彻底要被赶尽杀绝了。领导这手下的也忒狠了，明摆着不让沈于归继续留在这个单位。沈于归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以至于让她下这样的毒手？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伴君如伴虎。可是，沈于归想不通的是，明明昨天，她们俩还在一起聊八卦，一起上淘宝挑选漂亮的裙子，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怎么么今天上午，沈于归刚刚把前一阵子的实验记录归了档，下午就有了这次谈话呢？要说是巧合，沈于归自己都不信。
　　很久以后，沈于归才明白，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人，他们可以明明媚媚地就把你算计了，用君子的表象，干小人的勾当。大体上，和马路上装饰成粉红色的足疗保健差不多，表面上看一片光明，背地里做什么勾当又有谁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当时，沈于归想到的，第一是，这个女人的心机，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深。自己怎么当初就瞎了眼？
　　第二是，那个二十万的项目，干了半天的活儿，劳务费恐怕自己是一分也拿不到了。
　　原来，不是没有钱，不是课题经费紧张，不是基金申请没有中标。
　　仅仅是因为，她不再需要她了。她如今有了两个学生。沈于归用了半年的时间，把这两个学生基本的实验操作都教会了，如今，学生成了廉价的劳动力，可以从早上七点开始干活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工资却少得可怜。学生不会过问课题组的账目，当然，也不用分那二十几万项目的劳务费。并且，学生更听话，永远也不会质疑实验结果的真假。
　　沈于归这才突然明白了。难怪别人都说，永远不要和你自己的老板做朋友。因为，或许在她的眼里，你只是一件商品。当她觉得，你值得她付钱给你的时候，她就会雇用你。如果她觉得不值了，她就会辞掉你。看来，这是职场铁律。她沈于归也打破不了。
　　职场无友谊。
　　当她需要你的时候，一个月给你五万她都觉得值。
　　当她不需要你了，你就算一分钱不要，她都看你碍眼。

　　4.
　　人心险恶，人心不古，蛇蝎心肠，居心叵测，天妒英才，小人得志。
　　沈于归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不时地有一些四个字的词在她的脑子里蹦跶，可是似乎哪个词都无法准确地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最后，她想到了她常用来表示不满的那四个字。
　　你大爷的。
　　只是，她最终忍住了，并没有骂出声来。
　　沈于归的上司，叫吴霞，是单位的风云人物。虽然名字听起来干净纯洁，又平淡无奇。
　　吴霞身高不足一米五五，45岁，前突后翘。虽然脸上和脖子上的皱纹已经明显到什么面膜和化妆品都遮不住的地步，但是从背后看，绝对是个温柔性感的青春美女。走起路来，腰与臀左右摇摆，宛如电影青蛇中张曼玉饰演的小青。那一个背影，就足以颠倒众生。当然，这里的众生，主要指的是那些思想上不那么单纯，喜欢意淫的男人们。
　　其实，客观地说，吴霞真的算不上漂亮。甚至可以说有那么一点丑。单眼皮，小眼睛，窄额头，秃眉毛，颧骨太高，嘴唇太薄，脸上还有一块胎记，生在左眼的下方。牙齿因为长年饮酒和咖啡而变得发黄。即使在年轻的时候，她也绝对算不上是好看。更何况是45岁的年龄，早已可以算是徐娘半老。
　　可是，也许上帝本着公平的原则，让她生了个饱满上翘的屁股，这也许是女人身上，除了胸部之外第二性感的地方了。没有胸可以用文胸垫，没有屁股可就是硬伤了。吴霞的臀，生得恰到好处的大，圆润又富有弹性，好像带着果冻的质感，任谁见了都想要摸一把。也因此，吴霞的身上，自带了那么一种招色狼的气质，再配上她天生的娃娃音，让所有见到她的男人都愿意对她点头哈腰惟命是从。
　　顾湘雅说，这种气质，往好听了说，叫妩媚动人，颠倒众生，蛊惑人心，往难听了说，就一个字就可以形容，那就是，骚。就看评论者以什么样的眼光去看了。
　　顾湘雅说话，总是这么一语中的。
　　恐怕男人眼中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看第一眼就想和她上床的。第二种是，看第一眼并不想和她上床的。
　　顾湘雅对沈于归说，这吴霞呢，显然，是属于这第一种女人。我呢，属于，打扮打扮做做姿态勉强够得上第一类的。而你，沈于归同志，是属于无论怎样都会被归在第二类的人。
　　你是说，我比吴霞还丑？沈于归不服气地问。
　　不是丑。你是好看的妞儿。只是你的好看，是内敛的，含蓄的，是大众审美意义上的好看。但是，却不是吸引男人的那一种。你想想，你在公交车上，被色狼摸过屁股吗？你在大街上，有被男人色眯眯地盯着看过吗？你是那种让男人觉得只能远观的女人。当妻子不错，放在家里养眼，摆在街上放心，没有那些个花花肠子，红杏出墙的概率比较低。可是作情人，不够风尘，不够火辣。有一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对了，曲高和寡。对，就是这个词儿，形容你特合适。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怎么听不出来？沈于归看着顾湘雅，一脸迷茫地问。
　　顾湘雅摊开了双手，无奈地说，这都听不出来，你丫看来是真傻。
　　我就知道你正经话说不过三句就得回复你的流氓本色。沈于归笑着，把枕头朝她扔了过去。
　　沈于归长得像她的父亲沈航。从小别人就说，她和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宽额头，大眼睛，双眼皮，小嘴，圆脸。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但是被人提起时，也总是会说，哦，沈于归呀，就那个挺漂亮的姑娘。
　　沈于归的男人缘其实很好。但是那些男人，个个都和她以兄弟相称。勾肩搭背，谈笑风生，喝酒吃饭，偶尔说些荤段子。似乎谁也没有真正拿她当一个女人。
　　沈于归觉得，自己就是一件阿玛尼。挂在商店里，看的人多，买的人寥寥。这样的奢侈品，没有一定资本的人是不敢去买的。大多数的人，买得起也穿不起，因此，看看就够了。穿起来各种约束，不够随性。有一件放在家里，重要场合穿一穿，也就行了。就像妻子，要漂亮，要优雅，要高贵，要上得了台面，但是不能风尘。大多数的男人，家里虽然有高档的衣服，平日里还是会选择舒适的休闲装，穿着舒服，摸起来柔软服帖。好像那些暧昧知已，休闲的时候就个伴儿，不喜欢就扔了换新的，反正也不贵。
　　吴霞的丈夫，当年好歹也是医学院里的一棵挺招人待见的校草，高大英俊，羽毛球篮球跨栏样样拿得出手，比吴霞整整高出30厘米。却生生地被吴霞从她的好闺蜜——当时的校花手中给抢了过来，吴霞也因此落下了一个狐狸精的恶名。且不论抢别人的男朋友，尤其是好友的男朋友是不是不道德，单就她能俘获校草的芳心这一点来看，男人似乎多半还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所谓看着好不如用得好，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吴霞在单位的名声并不好。也可以说，是很差。尤其是在女人当中。别人提起她的时候，都恨得牙痒痒，生吞活剥了她的心都有。据说，在沈于归到研究所工作之前，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坑害了不知多少劳苦大众。听说只要有利于她自己，能让她自己挣钱，晋升，她可以使用一切她想得到，别人想不到的手腕。别人的死活，她根本不会在意。后来，由于结仇太多，她不得不离开了研究所，去美国做博士后。大家都以为清除了一大祸害，世界从此太平，谁知，2年后，她竟然带着海归的头衔，以胜利者的姿态凯旋，再次成为研究所里的热议话题。
　　有人说她借刀杀人，有人说她笑里藏刀，有人说她处处算计，有人说她机关算尽，有人说她男女关系不清不楚。
　　可是，她对沈于归很好，一直都很好。沈于归想，也许是女人相轻，大家对她有偏见了。沈于归的性格有些像男孩子，所以可以和她相处融洽。
　　这一次，沈于归才终于知道了她的厉害。看来，她对别人的好，都是有目的，有预谋的。难怪，沈于归总是觉得她不快乐。
　　整日想着算计别人的人，能有什么快乐可言。
　　但，即使骂声连连，却从没有人和她有过正面的冲突。
　　不是骂不过她，也不是打不过她。而是因为，不管怎么样，她都会用娇滴滴，嗲兮兮的声音来回应你，并配以一副受了委屈的无辜表情，反而让你觉得真的是自己欺负了她。更有可能，会激起一众护花使者的愤慨。
　　和这样的一个人吵架，简直就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完全不知该如何发力，也完全不会有任何的回应。反而是自己越来越气。
　　所以，沈于归想，这架，不吵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