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不栖》沧江一梦

6、Chapter 6

　　孟平舟还想问些什么，君予已经背过身向前走去，撩了撩垂到身前的长发：“中间舱室剩下的那个和后面的两个由你解决，前面的两个我来，之后到驾驶舱来找我。”
　　“你他妈在搞笑——”话未竟，盥洗室的人已经走了出来，孟平舟抬手就给了他一枪将他击倒在地，然后再走上去闭上眼对准胸口开了两枪。
　　“劝你以后开枪的时候还是把眼睛睁开比较好。”君予头也不回地说。
　　“别扯淡了，他倒地的声音肯定被别人听见了，再怎么说后面也是两个大男人，你牛逼我可没那么牛逼！”孟平舟握紧了手中的自动手枪，就算考虑到弹匣较大还剩十多颗子弹，对方毕竟是全副武装的两个人，而他的念华基本没有杀伤效果，更不要提他基本没有学习过近身格斗了。
　　君予没有回答他。听着从前后都逼近而来的脚步，孟平舟咬了咬牙作出举枪射击的姿势。就在此刻，他的身后光华大作，将机舱映得一片通透，那光芒似乎将他的思绪也带往一片白茫。
　　不知过了多久，君予拍了拍他，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动弹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你对我用意识操纵？”
　　“是体感时间暂停。毕竟你就站在我后面，要覆盖整个飞机不可能躲开你。”
　　“那飞机的飞行应该不受影响吧？”孟平舟谨慎地问道。
　　“一般来说现在应该大部分操纵处于自动控制系统之下，但是不排除他们已经篡改了航线的可能，所以越早解决越好。”
　　他说罢继续向前走去，孟平舟也先藏到门后，这样大范围的时间暂停他还是首次目睹有人可以使用得如此娴熟，因此有几分不敢确信。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按下开门键对着门口连开数枪，却全部打空了，后舱的两位守卫在奔跑的过程中突遭暂停，此时已因失去平衡以滑稽的模样扑倒在地，甚至让孟平舟感到几分好笑。他对两人各开了三枪，这一次他没有迟疑，随后他收缴了他能够翻到的所有武器，去往驾驶舱。
　　君予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尸体也已经被拖到了一边。比起孟平舟三枪打不到一处导致的血流满地的惨状，他经手的这两个恐怖分子倒是死得有尊严多了，几乎看不出任何明显外伤。
　　全体机组成员与三名人质抱头坐在驾驶舱后部，由五名恐怖分子持枪围住，驾驶座上坐着一名劫机成员，与一名被勒在怀里被枪口指住头的姑娘，由于物理现象没有停止，无助痛苦的泪水还从她那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上滚落下来。很显然，这是四名人质里唯一的女性。
　　也就是瓦尔诺的女儿。
　　“准备很周全啊，”孟平舟已经见识到了时停的可靠，放松下来，还有心情开开玩笑，“要是抗魔属性点的高一点，说不定他们就成功了呢。”
　　“不可能，现在的状态是人类的念华水平达不到的，”君予走上前去将恐怖分子的武器卸下来，随意地向后抛给孟平舟，“而且我本来就不存在，所以无论他们怎么算都不可能算到。”
　　“什么叫做不存在？”
　　“不方便用杀瓦尔诺同样的方法杀他们，”君予稍作思考，然后转过身眨了眨眼，“那你来处理这几个吧，记得把眼睛睁开哦，把人质打死了反恐行动处就会找你了。”
　　孟平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于君予在这种情况下随意支使他已经无可奈何，因此也只得再次举起枪挨个打过去——这一天他杀的人已经太多了，以至于他已经没有精力去为他自己杀的每一个人感到恐惧与动摇，而只有一种盼望尽快打完靶的焦虑。
　　“我现在要解除时间暂停了。”君予突兀地说，然后也不等孟平舟做出任何反应就撤销了时间暂停。
　　即刻，这位姑娘惊慌的叫喊就从她的喉咙里冒了出来，其他机组成员与人质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看着眼前倒地的众多尸体抱着头不敢移动一步。而刚刚发现自己的枪已经无影无踪而眼前又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人的敌人倒是反应极快，从衣衫内抽出一柄小刀刺向君予的颈项，君予似是没有料到还有他没有察觉的武器，本能地向后躲闪，却由于驾驶舱太过狭窄无法拉开距离。当利刃即将触及他的面容和孟平舟焦急地扑上来的一瞬，他双手轻轻一撑，下半身向上抬起，一条腿绷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巧妙地避开姑娘的侧脸以足弓迎上对方的下颚，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吧”，对方持刀的一只手也被君予牢牢捉住，随后用力一扭，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了整个驾驶舱。
　　君予拉过女孩像扔死鱼一样把她推到孟平舟怀里，孟平舟连忙上前接住她，女孩便死死抱住他放声大哭。
　　孟平舟心情复杂地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把你救出来了……”
　　君予上前一步，一脚踩住已经被他踢得鼻血直流只能瘫在座位上的人的头颅：“刀是我留给你的，觉得自己能反戈一击的感觉还满意吗？”
　　“喂，你什么意思？”孟平舟突然醒悟过来，“你他妈知道他有刀？！”
　　“是，”君予无辜地转过头来，还碾了他脚下的人两下，“怎么？”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缴了！万一伤到人质怎么办！？你以为你在演动作片吗！？”孟平舟简直出离愤怒了，怒吼的声音将身边的女孩惊得再次呜咽起来。
　　“什么万一……因为这样会有意思啊，”君予仍以他惯常的无法理解孟平舟的道德指责的困惑表情答道，“之前那样不是很没趣吗？小舟也这样觉得吧？”
　　“你——”孟平舟还要再说什么，君予却已经干脆蹲在对方身上解下了伪装装置，然后惊叹道：“女人？”
　　孟平舟也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劫机策划的首领竟然是个女性，而最开始那恐吓了全场的广播也是她发出来的，而她现在还有力气恶狠狠地仇视着踩在她身上的君予。
　　“你们应该还有人吧？”君予微笑着凑近她鲜血横流的面孔，“混进普通乘客里的，万一演变成如今的事态就解除伪装的备用部队？听到现在的响声说不定正在焦急万分地等着你的指令。如果你能替我把他们叫出来的话，说不定可以不杀你哦。”
　　他脚下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把麦克风给我。”
　　“很听话呀，”君予饶有兴致地将麦克风递到她嘴边，“那就麻烦了。”
　　女人闭上眼睛，接着仿佛不顾一切地对着麦克风大叫道：“全员武装准备！无论发生什么，都尽量远离驾驶舱，这里——”
　　君予扬起手用她的匕首剖开了她的喉咙，声音中断了。
　　孟平舟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怎么办，这样一来后面的人都——”
　　他发现君予的肩头竟然在微微颤抖，初时他以为那是恐惧引发的动作，之后才明白君予是在笑，并且从轻笑发展成大笑不止，仿佛从这个女人的死中得到了无尽的乐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然是骗你的，没有打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驾驶舱以外的地方连时间停止都没有解除，”君予踢开那死前还怒目圆睁的尸体，转过身来对着呆若木鸡的孟平舟拭去笑出来的眼泪，“看到了吗，小舟？她当时那种再次以为自己有了一点胜算的表情，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你真的，”孟平舟几乎拼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才意识到不仅是这个女人，连他自己都被君予彻底骗了，“为什么……”
　　“因为有趣，”君予收敛了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那一瞬的切换令孟平舟仿若觉得他刚才听到的几近疯狂的笑声是他自己的幻觉，“既然她不肯合作的话，那就只能我们亲自解决了。”
　　他拾起了尸体上的变声器，打开公共频道，解除了整架飞机的时停，还不忘推了机长一下：“快去修正飞机的航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只是单方面压倒性的屠杀了，虽然是他们两个人，更准确地说，一个人与一件武器对十二个人的单方面屠杀。
　　瓦尔诺的女儿一直靠在他身边不肯走，而孟平舟也没有劝她回到自己的父亲身边，事实上，他一直暗自在心里祈祷，能让她发现得越迟越好。
　　他与机组成员将所有的尸体都拖进盥洗室后，终于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那血液迸溅到身上的粘稠感觉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让他在水池边上反呕了将近十分钟，然后才擦擦嘴走出来。君予还垂着眼靠在门口等他。
　　他叹道：“我们回去吧，真是够受的了。”
　　君予抬起头来，向前迈出一步，忽而身形一晃向后倒去，孟平舟连忙反身伸出手去接住他，才发觉他原本素净的面容此时苍白如纸：“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大概……之前操纵意识的时间有点长，”君予蹙着眉微弱地应道，“这种程度还不要紧。”
　　“什么？你说时间暂停吗？”孟平舟用手臂将他撑起来，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回去，“是有一点太长了，毕竟两个人对付这么多人……”
　　“不，是之前的意识覆盖，我一直不太擅长，”君予干脆合上眼由孟平舟拉着自己走，“要操纵人的意识是最难的事情，因为太过复杂，我学了很久也只能做到现在这样，不可能指使别人做任何复杂动作，大概我还是很弱吧，意志方面。”
　　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关于自己的话，令孟平舟有些惊讶，然而又无法完全理解，只得抚慰地说道：“你已经很厉害了，这一次都靠你。”
　　回到舱位，孟平舟吐纳一口气，倒回想起这一次出行的本意了：“话又说回来，我们到底为什么非要杀瓦尔诺不可？”
　　见君予没有理睬，他继续说下去：“他女儿看着有点可怜。“
　　君予也不睡下，只是托腮看着窗外漂浮的云层：“你只要记住需要我来处理的都跟‘门’有关系就是。”
　　“瓦尔诺跟‘门’有啥关系啊？”
　　“你知道‘降神先驱团’这个组织吗？”
　　孟平舟皱了皱眉：“知道，一个比较有争议的宗教团体，好像是跟‘门’有关系的，但是很神秘的样子。”
　　“他们坚信终有一日人类将从‘门’中迎来神明，那个时候我们就将从这个世界解脱，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教义而已，本质上只不过是一个与诸多政治家与资本家都有所往来的利益集团，与对方缔结友好关系互惠互利。”
　　“政治家资本家找他们干啥玩意儿啊？”孟平舟目前为止的人生经历还不足以让他理解这样的关系。
　　“人总是想成神的，”君予仍旧看着玻璃外的高空，“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会觉得自己离神更近，瓦尔诺也不例外。他掌握着拥有联邦里最多数量的核电站的集团，言下之意就是，这片大陆上大部分的铀矿也都在他的手里。”
　　“而铀矿是‘门’为人类带来的，所以他与降神先驱团是绝佳的合作伙伴，他替先驱团的宣传活动出资并为他们的教义提供证据，而先驱团替他用宗教洗脑当地的工人与民众，防止抗议和罢工，并维护铀矿的开发。原本这并不罕见，但是瓦尔诺追求得太深了，他似乎真的很想知道门的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他死了。想杀他的人让他死在中央财政会议召开的前夜，大概也有敲山震虎，威慑抱持与他同样心态的人的想法吧。”
　　“所以……门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君予似乎终于感到疲倦至极，侧躺了下来，“总之绝不是神。”
　　这之后无论孟平舟折腾出什么动静，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两人下了飞机，又接受了警方的问讯与安抚才被放出来，孟平舟顾虑君予的身体，想要再去扶住他，却被他闪身避开了，只得一路尴尬不已。直到他们来到大厅，孟平舟终于忘记了这些，有些惊喜地看着气势恢宏的装潢说道：“我说，我们的任务提前完成了，应该可以在这里闲逛一会儿吧？我们本来预订是要明天才回去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大厅看个够，几名军人打扮的人员就已经走到他们眼前：“004-，接你的班机已经到了，现在就随我们一起回到基地接受修理。”
　　“啊？”孟平舟颇为惊诧，“你这就要回去了？那我呢？”
　　君予只是目视着前方来往的人流，一语不发。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把您也一并带回去，如果您想按照原定计划明天再回去，明天会有专门的人来您的住处接您。”一位军人解释道。
　　“哦，那我明天再回去吧。”孟平舟嘴上应着，仍旧一直看着君予，而君予只是回过身去，对身边的人说道：“那就走吧。”随后迈步离开，留下孟平舟迷茫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没入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