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恶魔的忏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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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沉默了五秒钟，感觉地狱和自己开了个幽默的冷玩笑。
有一个差点被自己当做撒旦的恶魔附在一条卷毛犬身上，深夜一路尾随自己直到教堂，被念了一通咒语以后，微笑着向自己表示，他要忏悔。
这笑话简直有趣的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带有一丁点否定意义的回答。
“这可真是难能可贵，我很乐意，并非常感动，希望主能赦免你的罪。”——毕竟这年头恶魔都会尖叫着求主保佑了不是？那说不定还真有恶魔愿意诚心悔改，而且还是一个不怕圣水的恶魔呢！
“哦对了，你需要进告解室吗？”
恶魔礼貌地微笑：“此处因为大家都懂的原因省略恶魔对自己第一项罪名的具体诉说，完整版在老地方。”
浮士德又沉默了五秒钟，看来这个恶魔是个话痨——还好他说了他只有十分钟时间，这可真算个好消息。而且更好的是那只整天唠嗑的乌鸦现在被吓晕了——说起来这年头的恶魔不仅会求主保佑，还会因为惊吓过度而晕倒呢！不然他一点都不敢想象一个不开口会死系恶魔与一个一开口长篇大论系恶魔会不会让他忍不住发个飙什么的。
他不动声色地坐回自己的椅子，然后问依然站在他面前恶魔：“你要不要坐下说？”
“嘿，您竟然什么表示都没有？”他面前的恶魔露出一看就很假的惊讶表情。
“一般在做忏悔圣事的时候，对于罪行本身做出评价的话都是不被期望的。”
恶魔露出了一副很理解的表情，然后往前一步走，看似非常认真且虔诚地在他面前双膝跪下：“神父，虽然我们不在告解室里，但是您至少可以伸出高贵的手，放在我的头顶。”
浮士德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我想，如果你是君主之上或地狱七君之一，请你站起来或坐着说话比较好，如果之下，那你的跪礼我还是能受得起的。”
“哦我可真没想到，您的坏心肠小心思藏的可真深。您这话说的我都不知如何反应了，——我是说，我要是诚实的做出反应您不就能判断我的大概身份了吗？但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跪着了，您瞧，我是一个很难给自己合理定位的恶魔，说出来您可别不信，我在地狱什么地位都没有，随便一个统领或阁僚都比我更有疆土和权利还有说话权，而我甚至没有住的地方，以至于常常住在母亲这里，偶尔不得不住到父亲那里，他们总想盯着我，尤其是我的母亲，哎，这可真叫我头疼，我总觉得你们人类的家长制都荼毒到地狱了——虽然我确实是一个非常高位的恶魔呢……”
浮士德在他试图继续发挥下去之前打断了他：“你可以继续忏悔了，我不在意形式。”
恶魔想了一想，改成了单膝跪地：“您看这样吧，我觉得按照您的标准，这样比较符合我的身份。”
“那就这样好了，我说过不在意形式了。”浮士德真的伸手放在恶魔的头顶上。
白鸽的模样甚为严肃紧张，它当然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情景下是怎样险恶的模样——如果那恶魔此刻再敢动哪怕一下的话，他的头恐怕就不在了，浮士德可不会让一个没有被他签订契约恶魔靠自己这么近，他唯一容许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是这个恶魔太过于强大以至于他判断此刻不能真正激怒他。所以白鸽意识到，如果浮士德此刻露出任何破绽，那个恶魔也许会强夺他的身体。
它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了——盯上浮士德的恶魔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不得不给自己捏无数外貌出来，好在某些时间非常紧迫容不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使用非常貌来争取短期内不被恶魔发现。虽然隐藏灵魂气息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似乎每个恶魔都认得他的常貌，就好像全地狱通告了他的肖像画似的！这大概和早先的时候浮士德曾弄死了一个极擅长艺术的恶魔有关吧。
“我想我得忏悔的第二件事是我曲解了耶稣，您瞧，他总是说让人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还特意在最后的晚餐上分发代表他圣体的祝圣擘饼和代表他圣血的祝圣葡萄酒，并暗搓搓地这般示意他的门徒们他将要和这被擘开的无酵饼一样，身体被撕裂；也和这被倾倒溢出的葡萄酒一样，鲜血被倾流。他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死亡，并称自已就是一个祭献。那我就寻思着，既然是这样，那他应该也是真的希望世人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好受到救赎？于是我很好心的避过守卫石墓的罗马士兵，把他的尸体从裹尸布里小心翼翼的偷出来——那可真是费了我不少劲！我得说，那简直就像是活生生的身体一样，和他在十字架上死时的样子都没变，手掌脚掌的钉孔都是鲜的，肋部被罗马人扎的那一刺刀子还在沥血呢！哦，约瑟和尼哥底母这两位门徒也太不尽心了，他们竟然没有把他的血和肉仔细分开安葬，这可一点都没有好好按照他们夫子生前的想法来做呢！所以我尽心尽力地自己把他的遗体切成小份，把里边的血一点点清洗出来盛放地明明白白，连最细小的血丝都没留下的干净！但接下来我可就苦恼了，圣体圣血只有那么一点儿，要怎么给全地上的人分食呢？看来那还是得让人自己看着办。于是我就兜着他的血肉四处转悠，告诉人们食了基督的圣体与圣血就能得到真正的救赎，得到天上永远的生命。那两天我风餐露宿，简直比那些因为耶稣之死而惊恐绝望的门徒还要虔诚！后来我在原野歇息，结果你猜怎么了，大半夜我被黑压压的人群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他们一个劲地嚷嚷着要吃要吃，还涌上来一齐伸手抓我，这可把我吓坏啦——要不是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恶魔，我简直以为自己被一群穷凶极恶的魔鬼给逮了个正着要就地怎么地了呢！所以我留下肉和血赶紧逃了，躲远远的才敢回头看一看。哦，那场景可真是让我回想起来就觉得害怕，为了那一点点血肉，人们大打出手争地头破血流，后来他们都搞不清是谁的血肉，就争先恐后地往嘴里塞了。这真是太可怕了，我一直觉得吃人是恶魔的专利，可那会儿人互吃活人的场景真颠覆了我一贯以来的认知，我突然意识到既然人会吃活人，那万一他们想换换口味吃个恶魔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呀。这么一想我立刻心惊胆战，想立刻逃回地狱！但我是一个很负责任的恶魔，我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和那些罗马士兵打过招呼呢，尸体没了他们可是要遭杀头罪的，我得和他们说一声，好让他们知道是恶魔把尸体拿走了不至于丢了性命。于是我折回石墓，可哪知道石墓的滚石门被地震搞开了，两个天使正等在里边！我远远一看，发现那些可怜的士兵都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而三位女人正朝那打开的石墓走去。这可把我急坏了，但毫无办法，我总不能冲过去和那两个天使打一架吧！那两个天使一定和那三位女人说了些什么，她们出来的时候容光焕发，逢人便说主耶稣复活了，以至于他的门徒们接二连三地来看这石墓，可是那明明是因为我拿走了尸体，他门下那些圣洁的人儿们去寻他的尸体才会发现尸体不再在坑里了呢。”
“天主是真的复活了，他后来多次在门徒面前显现。”浮士德不得不打断了他，混淆黑白的恶魔他见的多了，可是敢把是非颠了个颠到主耶稣头上的，他还真是第一次碰见。
“哦神父先生，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当然没有否认这点，我只是在陈诉自己的罪而已。基督确实复活了，但他没有再用人间的躯体，您瞧，见着他面的门徒一开始都不相信他就是他们的夫子呢——直到他开口说话他们听了他的声音才相信的。我跟您说，复活以后的基督在回天上之前本来还想找我谈谈，我听说了以后被吓惨了，赶紧一点点屑沫儿都不留下地溜回地狱，子神我可惹不起，毕竟我一点都不希望被他抓到了个尾巴尖什么的然后拎去天堂，这可得要了恶魔老命！后来我见了人间的圣体圣事才明白，基督可不是让人真的吃他道成肉身的血肉，那是一个神妙的喻表——那喻表着人得在灵里‘吃他’，以便得着他的奏厄，从受困的白阿司与挣扎的朴宿克里升华。您瞧，曾经我们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人间呢，那时候我们处于朴宿克却同时拥有白阿司，可现在呢？不知什么时候限制我们的契约规则一改，我们就成了纯粹的朴宿克啦！非得附着在处于白阿司的生命上才可以到人间来玩。哦，总之，我这个样子曲解了基督的深意，真是罪不可赦！”[2]
浮士德看了看墙角的摆钟，这个恶魔真不是一般的能说会道。
“我明白了，接下来你还要忏悔你借着七圣事里剩下的五件让人类犯尽七宗罪里剩下的五罪？不过你只剩下三分钟了。”
“噢——您真是聪明绝顶，也非常感谢您这强烈的时间观念，我想我得一切从简忏悔了！我在洗礼圣事上让人发怒而粗暴的对待不肯配合的新生婴儿，我在坚振圣事上催人贪婪地争夺最好的圣油，我在婚配圣事上诱人相互嫉妒猜疑以至离婚，我在圣秩圣事上教圣职者们变着法子省去麻烦节约精力，我还在终傅圣事上唆使主教们心生傲气。” [3]
恶魔用不可思议的简洁语言高度概括了他本应该继续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然后看上去一脸期待的看着浮士德。
浮士德的手依然虚按在恶魔头上，他神色不变的迎着恶魔闪闪发光的视线：“一般听解的神父都会说‘主饶恕你的罪，主赦免你了’之类的话，那么你说，我该代替主对你说那种话吗？”
注：
[1]司铎：指掌管文教，天主教神父的正式品位职称。
[2]在新约圣经希腊原文里，有三个词讲到生命，第一个是白阿司（bios），第二个是朴宿克（psuche），第三个是奏厄(zoe)。白阿司是生理学——人肉身（体）的生命；朴宿克是心理学——精神（魂）的生命；而奏厄是神圣、非受造之三一神的“生命”（灵）。人是体魂灵皆有的生物，只不过平时的灵是封闭的，恶魔会附着在他的魂里叫他背弃神，而只有当他虔诚向神的时候，圣灵才可能降临，并将他充满。
[3]七圣事（拉丁文Septum Sacramenta）：《天主教法典》中定名这七大圣事分为三类，分别为入门圣事、治疗圣事和共融服务圣事：
入门圣事包括洗礼圣事（Sacramentum Baptismatis）、坚振圣事（Sacramentum Confirmo）和圣体圣事（Eucharis）
洗礼圣事：又称圣洗圣事、重生和更新的洗礼、光照。洗礼通过把水倒、撒向受洗者的头，或把受浸者整个放入水中，然后扶起来施行。它意味著领受圣洗圣事的人已同耶稣一起死去，又同他一起复活，得了全新的生命。现在基督教会中，接受福音而接受洗礼的人，会说已经受浸了。
坚振圣事：又称受膏，效果是领受天主圣神，赋予神印。在额上傅坚振圣油，藉覆手和诵念已批准的礼仪书内所给定的经文而完成。只有和以香料，经主教祝圣过的橄榄油或植物油，才可作为圣事的材料，其他的油，例如矿物油、动物油，都意味着圣事无效。
圣体圣事：被称为圣事中的圣事，是耶稣在最后晚餐中亲自建立的，他使自己临现于饼和酒形态内成为信友的食粮。在圣经中耶稣说：“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他的血，在你们内便没有生命。谁吃我的肉，并喝我的血，必得永生，在末日我且要叫他复活” ——若望（约翰）福音6:53-54 现在圣体圣事表达以吃不发酵的饼和饮葡萄酒。
治疗圣事包括忏悔圣事（poenitentiae sacramentum）和病人傅油圣事（Unctio Infirmorum）
忏悔圣事：又叫告解圣事、悔改圣事或宽恕圣事，是明知自己有重罪的信徒，愿和天主及教会和好，惟一正常的方式，是个别的和完整的告明，以及赦免。听告解的正当地点，是教堂或圣堂。告解座常应设于显明的地方，悔罪者与听告者之间，应设有固定的格窗，只有司铎才是忏悔圣事的施行人。
病人傅油圣事：简称傅油圣事，旧称终傅圣事或临终圣事。人灵牧者及病人的亲属应该留心，务使病人于适当时间领此圣事，在旧时人们认为，如果没有领受临终圣事就死去，就是不是“好死”而不得升入天堂。而有资格施行傅油圣事的只有主教及以上的级别。圣事执行时，教会的长老们在静默中给病人覆手，在危重病人身上涂抹经过祝圣的橄榄油（祝福最好是主教及以上施加的），在教会的信德中为病人祈祷——这是此圣事专有的呼求圣神祷词。并通过这一仪轨，将病人付托给基督并求赐与安慰和拯救。
共融服务圣事包括圣秩圣事（Sacrament of holy orders）婚配圣事（Sacrament of Marriage），是为其他人的得救而设立的。
圣秩圣事：也可称为圣职圣事、神品圣事。圣秩圣事包括主教职、司铎职、执事职三个等级。在今日天主教会内，比较强调服务精神，故此多用圣职而较少用圣秩。圣秩圣事与耶稣的圣祭，宗徒的使命是有联系的。基督赐给宗徒继续自己的工作，领导人们回归天父的使命；司铎继续身为天人之间中保（桥梁）。耶稣分施宗徒他的权柄：训诲、管理、圣化人灵重演他的圣祭；所以耶稣继续拣选人去延续他救赎的使命，这些人该受极谨慎的训练好使他们能够负起这崇高的使命。
婚配圣事：婚姻圣事象征基督与教会的结合。它赐予夫妻恩宠，使他们以基督爱教会的爱彼此相爱。如此，这圣事的恩宠成全夫妻之间的人性囧爱情，强化他们之间那不可拆散的结囧合，并在迈向永生的旅途中圣化他们。婚姻建基于缔约双方的合意，就是建立在彼此决定性地把自己交付给对方的意愿上，其目的是为活出一个忠贞和传衍生命的爱情盟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恶魔的忏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