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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饲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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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抱着男孩绕过了教堂进门处的圣洗池,回头看了一眼还僵在门口的乌鸦。
“快进来,然后关门,我可不希望那只狗真的跟进来。”
乌鸦磨叽磨叽地进了教堂半圆形的拱门,将大门踹上。它心有戚戚地看了眼圣洗池与分列门两侧的圣水盘,远远地避开这几处让所有恶魔都浑身不适的设置。当然进入教堂本身就很让恶魔不适了,这种地方显然会大幅度削弱它们的力量而让它们变得虚弱。
教堂圣所两边厚实沉重的墙壁上挂着纪念耶稣苦难的十四处“苦路像”,高广的圆形穹隆形屋顶上悬着圣体灯,光色昏黄幽暗,使得整个圣所极富神秘的宗教氛围与肃穆的压迫感。
这一切合在一起,对恶魔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阴森的牢笼。
“哦,我简直不敢相信每晚我都得被迫呆在上帝的眼皮底下战战兢兢的活命!”它小声的抱怨着,却还是跟上了浮士德。
也许教堂里的氛围同样影响到了男孩,他的身体开始不安地抽动起来,并在昏迷中皱起了眉。
令浮士德感到讶异的是,男孩脸上的复眼逐渐向内收缩,并最终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作为恶魔的那部分为了躲避来自外界的压迫而完全隐藏到作为人类的那部分背后,他身上的魔血简直温顺的不符合常理——虽然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浮士德尽快离开了教堂圣所转进了他自己的书房,乌鸦在木质的阁楼门外徘徊了好一阵子,才硬着头皮飞了进来。
“哦,我感觉我快晕过去了,你的房间对恶魔真是太不友好了!总有一天我得憋死在这儿。”乌鸦哀嚎着。
“那你是没见过真正的猎魔人家里的布置,他们家里天花板上肯定不会只画一个抑魔阵,好歹也要个封魔灭灵阵,地上也不会只画一个温和的五角星,那一定是一圈五芒三勾星,至于墙上么,可不会像这里一样空空如也,可能装着感应式圣器触发装置,一有恶魔进入保管搞成蒸汽滚回地狱。”
“……”乌鸦忍不住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哦,我绝对不会进除了你以外其他任何一个猎魔人的住所!”
浮士德将男孩放在一张藤躺椅上,他浑身上下还沾着尸体的味道,当然浮士德可不敢直接用教堂里的水给他清洗,他去打来了井水,并顺手把乌鸦丢进盛水的木桶里浸了会儿,才用这水给男孩擦拭身体。浮士德倒是不担心他被独角兽踹的伤,这点小伤可放不倒一个拥有一半恶魔血统的人,尤其那一半魔血还来自于一个相当高位的未知恶魔——没错,这就很令人在意了。
高位恶魔会受到规则的限制,无法随心所欲地进入人间,当然在很久远以前,至少在所罗门王的时代,还不存在这种限制,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恶魔契约规则被进一步完善了:恶魔不能从地狱召来同伴,而高位恶魔不再能随意出入人间,除非直接受到人的召唤,而即便是受人召唤,他们能够跑出地狱的部分也很有限,简言之,受制于召唤者的魔容。所以高位恶魔即便受到召唤,也依然会有一大部分力量卡在地狱里,无法真正进入到人间。当然相对的,恶魔契约规则同样对恶魔施加了一种保护机制,只有被完整召唤的恶魔才能在人间被真正杀死,否则他们只会被踢回地狱,并在之后的一千年内无法再爬上人间。
对于普通恶魔来说,他们会刻意在地狱留下本体的一部分,以防万一,但高位恶魔可不会担心自己能被什么人杀死,他们更关心如何尽可能多的爬进人间——最好是全部。而在一视同仁的契约规则限制下,他们想要完整进入人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一个方法——制造魔容大到足以召唤他们完整降临的人类,并让他施行召唤。如此一来,高位恶魔们当然会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块去,那就是极尽可能的与人类混血,让人尽可能含有更高的魔血浓度,同时却又不能化魔。
前一个条件很容易达到,后一个条件就很令恶魔苦恼了,魔血的本能是彰显而非隐蔽,越是强大的恶魔,魔血就越是凶悍,半血混血理论上已经绝对无法以“人”的姿态存在了,即便仅有四分之一或八分之一魔血,也极有可能直接以“魔”的姿态存在。
然而这个孩子拥有高达二分之一,或者更高的魔血浓度,却仅有一个眼睛出现了恶魔的特征,并且在教堂里,这个眼睛还自动变回了人类的模样——这事情背后,可不简单。
浮士德替男孩擦干净身体后,用一层绒毯将他盖了起来。
男孩好像已经平静了下来,并没有因为他房间里针对恶魔的机关而感到不适,现在看起来,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一样熟睡了。
浮士德知道明天开始他算是有的忙活了,今天他得先把一些准备工作做好,比如说不可预测的战斗。
乌鸦刚才被他丢进了水桶里,这会儿正忙着梳理自己的羽毛,以至于没空唠嗑。
白鸽飞到藤躺椅的扶手上蹲下,冲浮士德点了点头,示意这个男孩它来照管。
浮士德便转身走向书房的一个角落,推开了一个小门。
“过来。”他钻进了门,侧头看向乌鸦。
乌鸦猛地一个激灵:“你……你要配那个了吗?”
浮士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小门后,那房间里很黑。
乌鸦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是跟了进去,小门在它身后关上。
与外面宽敞明亮的书房不同,这整个屋子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黑色的博古架上放满了一排排的魔器和圣器,墙上挂着山羊的头骨与各式各样的猎魔刀具。羊头骨下有一个壁炉,壁炉里有火焰燃着。
乌鸦在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不觉打了个寒颤,他知道浮士德放在这里的东西随便来个什么就能把它打回地狱。
屋子的中间摆着一条长桌,浮士德点亮了桌子正中间的蜡烛,蜡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芳香。
“又点六须鲇的膏油……”乌鸦生无可恋地用翅膀捂住鼻子,“你这个虐待狂啊!”
“我经常换使魔,基本上用一段时间就死了,你算是时间最长的,你比你表现出来的那副孬样子要强韧。”
“哦,那可真是谢谢你的夸赞!不过我一点都不为此感到高兴,反正我早就明白那些被你玩死的恶魔回到地狱为什么都谈你色变了!”
浮士德取出了两种盛着不同液体的容器,并准备量取。
他背对乌鸦:“呵,其实你可高兴了。”
“我的撒旦啊,我明明那么乖巧地带你去了那个村庄,还帮你救回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乌鸦落在桌子上,站到他面前,凄切地抗议。
浮士德仿佛没有听见它所说的话,仔细地将二倍份的圣水与一倍份的魔月酒混在一起。
两种透明的液体接触的瞬间起了激烈的反应,变成乳白色牛奶一样的液体。
随后他轻轻划开自己的手指,在牛乳一样的混合液里滴入了几滴血液。
血液漾开以后,整杯液体变成了粉红色。
他突然伸手一把捏住了乌鸦。
“出来。”
“不……这里有二倍份的圣水,我会丢半条命的!”乌鸦依然不死心地小声嘟哝着。
“才半条命而已,你已经融合很多命了。”浮士德那双与外表年龄并不相符的眼睛里有一抹轻蔑的讽刺,“这次你做的很好,所以这是奖励。”
“噢……好吧,反正你从不理会恶魔的苦苦哀求。”乌鸦抗议的声音弱了下去,它正牢牢盯着浮士德手上那杯粉红色的液体,黑色的眼睛里隐隐闪着兴奋狂热的魔光。
从它的眼睛里一缕黑紫色的魔气钻了出来,随后越来越多,逐渐汇成一团飘在半空。
浮士德将瘫软下去的乌鸦尸体与粉红液体放在了桌上,然后一把抓住了黑雾。
他突然微笑了一下,旋即一个造型诡异的透明容器猛然从不起眼的墙角柜子里飞了出来,不等黑雾反应,它就被丢进了那个容器里。
这容器画满了不知是什么的阵法,在黑雾进入的瞬间这些阵法都被激活了。
“臭东西!!!你骗我!!放我出去!”黑雾疯狂地挣扎起来,但他意识到被骗的时候已经晚了,浮士德已经将混合液从容器底下的注入口注入了容器。
逐渐发红的阵纹立刻嘶嘶地将液体蒸干,粉红色的蒸汽通过小孔渗入黑雾被关的密闭空间里。
黑雾开始抽搐翻滚尖叫,并渐渐变的厚重粘稠了起来。
阵纹推动容器上半部分转动,它在搅拌因为吸入了大量蒸汽而变得粘稠且逐渐虚软的黑雾。
“好了。”浮士德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箱子,打开了狮扣锁,里面是一整套猎魔刀具。
他重新走到盛装黑雾的容器边,黑雾依然在时不时的悲鸣,却已经放弃挣扎了,变成了软绵绵的不会抵抗的一团棉花。
魔月酒之于恶魔来说就像烟草之于人类,只不过它们可不会因为摄取过多来什么副作用,但如果把魔月酒和圣水兑起来经过魔法反应,那这种混合液对恶魔来说可就成了毒囧品,明知致命,成瘾了以后却又难以戒除。
当然它们不会像人类这样这么容易被毒死。
容器上的阵法又变了,催动容器的上部开了一个小口,将黑雾慢慢挤出来,挤出来的部分在阵法里拉成细细的长丝。
浮士德拿起一把猎魔刀,在恶魔拉成的丝上慢慢地磨起来。
寒光凛冽的刀刃将黑色一丝丝吸收。
而逐渐消失的黑丝被源源不断新挤出来的黑雾填补。
等到整把刀完全变漆黑的时候,浮士德就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拿起下一把继续打磨。
浮士德一直都在收集散播瘟疫的罪魁祸首——病原魔母胎。这种恶魔本身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有点脆弱,它们不直接致病人类,令人类陷入如此危机的原因在于它们产生的物质空前强大的传播性——它们产生病毒。
鼠蚤叮咬、呼吸道传播、皮肤接触、消化道感染,这种物质能用让人类染病的所有形式传播,以至于连猎魔人都无法幸免于难。为了研究如何克制这种病原魔母胎,无论是猎魔人教会还是役魔使协会都需要大量的样本。为了不让样本被圣器破坏,浮士德会使用恶魔本体来打磨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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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黑雾只剩下很小一块的时候,浮士德才磨完了箱子里所有的刀具。
他将剩下的那块虚软并时不时颤抖呻吟的湿漉漉的黑雾从容器里拿了出来,丢进熊熊燃烧的壁炉里烤干。
随后他用火钳将那一小块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黑雾夹出来,丢进了桌上的乌鸦尸体。
“老家伙……”乌鸦有气无力的张开眼睛,它依然软趴趴地倒在桌子上,“你简直比恶魔还恶毒。”
浮士德看了它一眼:“说的你好像不受用似的,装什么可怜,你就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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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看它的眼神里都是好笑。
“但是明天你肯定用不了我了,我就只剩下那么小的一点点,差点就真的死了!”
“好啊,那我明天换三比一的配比。”
“噢不——————”乌鸦惨叫着从桌上跳起来,“那样我一定会死的!我的撒旦啊,我明天还是会好好干活的!但是——但是!近期请不要再用我磨刀了!把恶魔的本体直接暴露在驱魔人的面前已经很可怕了,而你竟然还在我脆弱的灵魂上磨你那些该死的刀子!”
“就你那剩下的那一丁点,还不够我再磨一把刀。”
“哦太棒了!这对我来说可真是一层地狱那么大的好消息。”乌鸦看起来很兴奋地在桌面上跳来跳去,“哦对了,老家伙,如果你非要用三比一的配比,那么可不可以请你多加几滴血呢?”
“你看,你就是这样。一边好像很恐惧似地享受着威胁,一边其实又很期待着不能反抗的惩罚。”
乌鸦飞到他的肩膀上,用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灰白的头发:“我们定了对我来说非常不平等的契约,而你唯一需要付出的一点点代价就是几滴血而已,而且你还可以看你的心情决定什么时候给。”
“其实那是你最不在意的部分。”
乌鸦发出刺耳的笑声,一只乌鸦笑起来该是怎样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呢?
“哦我也不能否认这点,毕竟我也是个无所事事以至于很无聊的恶魔,而你刚好驯养了我。”
没错,驯养恶魔就是这么简单,自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于这群没有信仰没有坚持没有操守的东西来说,折囧磨它们生不如死直到它们屈服也可以,让他们沉溺于你提供的享乐里不可自拔也很棒,不过一边让他们痛不欲生一边欲囧仙囧欲死通常更有成效一点。
“你们常常因为无聊与无法满足的欲囧望没事找事,所以驯养你们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超过你们所能承受地填满你们的欲壑让你们无暇无聊就可以了。当然,越是高位的恶魔,欲囧望就越是难以捉摸,你们的罪啊,既是你们的力量之源同时也是你们的弱点。只要理解了这点,对人类来说,你们就像是玩具一样容易操控了。”
乌鸦没再回他的话,浮士德侧头瞥了它一眼,它竟然把头插进自己的翅膀里蹲在他肩上睡着了。
浮士德拎着它的一只脚把它从肩上提到眼前。
虽然恶魔不怎么需要睡眠,但在本体受创极度虚弱的时候也是会选择沉眠来尽快恢复的。
他蓝色的眼睛里映出这只乌鸦此刻的姿态,它倒着向下垂下,双翼无力地向下展开,脖子也软绵绵地拖长了——看起来就和尚未僵硬的尸体无异。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用另一只手托住乌鸦的头,他的掌心出现了一个小型阵纹。
紧接着一丝丝黑雾从乌鸦的头部被抽了出来。
浮士德凝视着掌心团成一团一动不动的黑色雾气,微微皱眉——黑雾比他刚才丢进乌鸦身体的时候已经大了一倍不止。
这个恶魔太奇怪了,它与之前他捕捉到并当做消耗品使用的所有恶魔都不同。
虽然它口口声声说着怕死怕死,但实际上它一点都不。比如说它对于浮士德就太过于没有防备心了,以至于像这样,连恶魔本体被强行抽出容器都没有惊醒。
而且,它的恢复速度也实在太过于迅速了,简直可以说到了可怕的程度。
浮士德感到每一次,无论他准备磨多少刀具,那块黑雾都会“刚刚好”在他磨完最后一把刀的时候达到不能再损耗的临界。
他已经活了很久了,可能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吧,他经历过很多事情,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这么多“刚刚好”。
浮士德感觉,这个恶魔其实有着绝对不可能被杀死的自信,所以它敢在自己的面前如此不设防。
他微微笑了一下:“很有意思,总有一天,我会找出你的本体,把你完整地拖到这个世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