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夏北港》林九念

4、第 4 章

　　航野嘴里的烟都被陆锦川这一拳给打飞了，他眼疾手快的扶着吧台才没摔倒，耳朵里面却还是嗡嗡的响。
　　自从航野他爸跑路了，就没人这么揍过他，更没有别人揍了航野他不还手的时候。可现在，航野气的胃都要翻出来了，却还是想着陆锦川这傻大个的钱丢了，估计就是网吧里上网的人偷的。
　　于是航野一个反手就拉下了网吧的卷帘门，明亮亮刺眼的阳光一下子消失大半，只留下细细的一条缝。在阴影中航野那张冰山脸更是乌云密布，他准备吼一句谁他妈敢在我场子偷东西，把钱给老子拿出来。
　　结果嗓子还没开，陆锦川那魁梧的身影就跳得老高向自己扑了过来，直接怼的航野撞到卷帘门上，发出连续的巨大的声响，两个人都摔倒了地上，航野还被陆锦川压在身下，腰都要断两半了。
　　因为陆锦川看着航野拉卷帘门的第一反应就是，终于他妈的要开打了，看咱俩谁厉害。于是就扑了上去。
　　网吧里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来这几年，就没见过有人敢干航野，而且还是只身单挑。一个个都恨不得在旁边拍手叫好，白白看这场免费的表演。

　　陆锦川撑起身子，接着就要给航野第三拳。
　　但北港小阎王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眼看着第三拳下来，航野伸手接住了陆锦川的拳头，纵然骨节泛白他还是紧紧握着陆锦川的手。
　　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陆锦川，满脸的愤怒，可是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他太熟悉了，这光芒叫绝望。
　　他明白，陆锦川需要的是发泄。
　　于是航野伸手推了陆锦川一把，照着陆锦川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直接把他踹翻在地，接着拳头就照乎上去了。但是航野没敢打头，他知道自己的力气，这一拳头要是打他头上，不是内出血也得脑震荡了。

　　陆锦川现在可顾及不了许多，他简直是一门心思要爆航野的头，爬起来就用从二哥那学来几招对付航野。
　　二哥陆锦信是警察，每次陆锦川回来都会请教几招，二哥也是毫不吝啬的教他，让他防身。但这可是招招锁喉，拳拳挫骨的致命绝杀，即便陆锦川运用的不是很熟练，也还是发挥了大部分功效。
　　再加上航野确实不想下狠手，除了把他踹起来那一脚，后面都是连躲带防的见招拆招，一看陆锦川还是练家子，这下心里有了底才还了两拳。
　　不过陆锦川这逮着人揍起来没完没了的劲儿实在让人心烦，更何况还那么多人在一边看热闹，还有录视频的。
　　航野觉得陆锦川发泄的差不多了，决定速战速决，到此为止。
　　于是他迅速弓腰前扑，一只胳膊搂上陆锦川的腰，另一只手抓着他大腿，使劲一挺身子就把陆锦川举起来了，还顺便扫视一下地面的情况，找了个没什么障碍物的地方一扔。

　　陆锦川好歹也是一米八七的大个，就这么轻易的被人举了起来，而且自己还特意扎了下马步，都没反击成功。心里憋屈！
　　他还想着朝航野扑过去的时候，发现航野已经迅速整治归位，又踹来过一个凳子横在两人中间。
　　航野使劲一拍吧台，然后指了指上面挂着的大字，“贵重物品，妥善保存。如有丢失，概不负责。”
　　看着这十六个大字，陆锦川才稍微找回了点理智，重重喘了几口气，懊恼的抓了抓头发。
　　航野环着手臂站在门口，越过陆锦川看向站在后面的一群人，一句话不说，但人们已经理解了小阎王的意思，一个个溜着边儿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拉起了卷帘门，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航野之所以决定放这一群人离开不再问钱的事，是因为他冷静下来才明白，钱是肯定找不回来的。如果现在谁敢承认在网吧偷了钱，估计航野能把人手给剁下来。
　　陆锦川还站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眼神涣散没有焦点，所以连心也是空的吧。

　　唐大可是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他在早点摊子吃葱油饼的时候听说航野在网吧和人打起来了，挨了好几拳。不过唐大可不是担心航野吃亏，他是怕航野把人打出什么事儿来，又得赔钱。
　　结果来了一看，航野左边的眼和脸已经肿了，正歪着头在那抽烟呢。另外一个站在网吧里面，就是衣服脏点，看着没什么伤。唐大可这才稍微放心，转念又一想，卧槽，这人连动都不动，不会把内脏打坏了吧，一会儿不会喷出来一口血吧。
　　唐大可凑到航野身边，刚叫了声野子，想打探点消息。航野没搭理他这茬儿，说：“你收拾收拾这些东西，我要回去睡觉。”
　　唐大可想，收拾东西包括那个站着的大个儿吗？
　　航野说完就走了，他昨天晚上一夜没合眼，忙活完了回来还和傻大个打了一架，这会儿腰疼脸肿，实在没心情再看他一眼了。

　　陆锦川回过神来看着网吧里这一地的狼藉，自己兜里一分钱没有，不知道怎么善后，只好帮着唐大可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
　　“哎，你……”唐大可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你怎么和航野打起来了。”
　　陆锦川心想，这么点儿岁数还叫爷？又一琢磨，应该是叫什么野。
　　“他叫什么？”陆锦川问。
　　“航野啊。”唐大可说到：“北港小阎王，干架不要命，谁惹谁死。”
　　陆锦川嗤之以鼻，他觉得刚才没算出来输赢，自己还能再打几个回合。
　　他们两人收拾完了，陆锦川又问，“赔多少钱？”
　　唐大可咂巴咂巴嘴，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得问问航野，不过也没什么损失，赔也赔不了多少。
　　其实唐大可心想，只要你没让航野赔医药费，这点玩意儿都不算事。
　　结果陆锦川来了一句，“我现在没钱，等着有钱了再给吧。”
　　说的理直气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做慈善呢。

　　唐大可反复问了陆锦川好几次身体上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就怕来个脑出血再给挺过去，那事儿就大了。
　　陆锦川一脸得意的回答，航野就没能碰着自己的脸。

　　然后把陆锦川打发走了，唐大可才开始慢慢寻思，航野这功力是不是下降了啊，以前一拳就能给干趴下，这次连脸都没碰着。

　　陆锦川一会儿念叨着，是男人就不能哭。一会儿又念叨，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妈的，累死累活弄六百块钱不翼而飞，是谁说挫折让人成长，现在自己只想堕落，只想犯罪。一边想着，他还是乖乖的去了招工的地方，这年头，没钱寸步难行，饭都吃不起。本来以为这已经是谷底了，没想到新的一天还有新的谷底在等着自己。
　　不是陆锦川心大，而是他只能自嘲的安慰自己，怕一个不留神藏在心底的眼泪就汹涌而出。

　　晚上做工回来，陆锦川连十块钱的快餐也不吃了，要了碗四块钱的面凑合吃下去。
　　经过再次被偷这件事，自己必须得更快的离开这里，再待下去就要烂了。
　　他没再去网吧，而是回了派出所门口，想在之前那个地方睡觉。然而自己才走一周，原来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据了，他只好又找了个相对偏辟的角落。
　　没一会儿就来个人，往他身边一坐，身子紧紧的靠着他。
　　陆锦川稍微挪了下屁股，结果那人还是形影不离，一把无名火立刻就窜到陆锦川头顶了，他瞪过去发现那人也正看着自己，还恬不知耻的又拱了拱。
　　这种地方还他妈有约炮的？大街上裸干？
　　“你干嘛？”陆锦川想，一会儿是不是还得再干一架？
　　那人无所谓的撇撇嘴，指指屁股下面，说：“这是我的地方，睡了好几天了。”
　　这画风措不及防的转变让陆锦川被唾沫咽了一下，“这地上是写你名字了还是你花钱买了，你眼长屁股后面了能看清这是你的地方。”
　　陆锦川嘴上功夫也挺厉害的，可能是得到了陆老爷子的真传。

　　谁知道自己话一说完，不光这人站起来了，连带着他旁边好几个彪形大汉都站起来了，虎视眈眈的看着陆锦川。
　　要早知道这人还有帮派，自己还可能嘴这么欠吗？大不了再挪挪屁股得了，现在不管对面几个人，只能硬着头皮强上了。
　　后面一个壮汉从裤腰里抽出来一根铁管，直接劈在陆锦川的肩膀上，根本没给他还手的机会，几个人直接一起上来按住了他。
　　卧槽，电影里的一挑五都是吹牛逼，除非给自己把枪才能有胜算。
　　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陆锦川打的趴地上起不来了。
　　“你他妈的龟孙子，敢顶老子，废了你这张嘴。”那人走着往前还想来修理陆锦川，不知怎么整个人突然往后一摔，后脑勺直接撞地上了。
　　陆锦川努力睁着眼才看清是有人拽着他衣领给掀出去的。再一看，这人是早上和自己打架的航野，然后感觉胸前一阵抽搐，几乎疼晕了过去。

　　壮汉们一看自己大哥摔的起不来了，都放开陆锦川转身奔向航野，拿着铁管的人再一次举起来要劈航野的肩膀。这一下只比对付陆锦川下的力气大，绝不手下留情。
　　现在航野要解决的是两个手在兜里掏东西的人，拿铁管的他反而没在乎，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棍子，被打出一声闷哼，却没倒下。
　　航野快速前冲，左手按着掏东西人的胳膊，右手上来直接一记勾拳打的他踉跄后退了几步。之后再一次跳起来冲着那人脖子踹了一脚，就立刻转身去对付另一个人。
　　这人已经掏出了匕首刺向航野。
　　航野非但没躲开，反而手臂弯曲，目视前方，直接迎上去抓住了他的匕首，继续向前推进，不再给他施展刀子继续挥刺的空间。
　　加之后面还有个拿铁管的壮士，航野不敢过多纠缠，使劲夺过了匕首朝身后扔去。
　　结果那人又缠上来，抱着航野双臂，不让他再使力气。铁管壮汉也凑上前，杀气腾腾的要制服航野。
　　航野身子后倾倚在那人身上，跳起来双脚踹向壮汉，又给身后的人来了个过肩摔。
　　结束后立刻从地上捡起来铁管和匕首，一连串的动作十分潇洒迅速，只有手掌心不断流下的血让人触目惊心，航野使劲攥了攥拳头，发现整个手还是有知觉的，并无大碍。

　　他走到陆锦川身边，踢了踢他大腿，看没什么反应，又使劲踹了一脚他屁股，陆锦川才发出嗷呜一声，但还是起不来，胸腔疼的厉害，可能肋骨断了。
　　见状航野只好咬牙把他拖起来，说：“现在赶紧走，一会儿条子来了麻烦，特别是你这种没身份证的，进去就出不来。”
　　陆锦川感觉自己被打废了，两只胳膊死死的抱着航野的脖子，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赶紧跑路才是最重要的。
　　航野用那只干净的手揽着陆锦川，快速闪到一条小巷子里去了。

　　陆锦川很想问问航野为什么救了自己，或者说怎么能看见那么偏辟角落的自己。
　　问个鸟蛋，肯定是他觉得我六百块钱在网吧丢了，他难逃其责。这么一想，陆锦川又安心了一些。
　　“你去哪？”航野冷不丁的问。
　　这可算是问着陆锦川了，他去哪儿？他能去哪里啊，居无定所的。
　　“把我扔派出所门口行吗？”陆锦川喘着气问。
　　航野用“你是一个傻逼吧”的眼神看了下陆锦川，接着说了一句，“至少不会再被打是吗？”
　　“是啊，去医院没钱。”陆锦川想，就算派出所把自己关起来也得给自己看看病吧，比流浪街头自生自灭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