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龙奴Dragon slave》虞渔

3、chapter13（8）-15

　　13.

　　是夜。万里无云的墨色苍穹披星戴月，正缓缓向渺远的西方无限延伸。从这片特殊的海域遥遥眺望而去，眼前的夜幕犹如一块巨大的深色绸缎铺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钻石，美得让人不禁叹息。

　　只是遗憾今夜邪风四起，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没有任何人肯放弃家里温暖柔软的被窝，而愿意跑到外面来欣赏这灾难中乍然一现的夜景。

　　狂风席卷着荒无寂寥的大街小巷，一路从宁静偏远的教堂穿梭到平日里人声鼎沸的城镇中央，翻腾的气流险些撼动那颗被岩石圈起来供奉的古老枫树。

　　在费伦这块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只有北方之地的纳索德是西方板块上最靠近北极点的城市，一年原本该有的四季,由于地理原因，被缩短成了反差最大的其中两季——漫长的冬天和短暂的夏天。

　　这座城市此时正处于夏季中旬，预示着炎热的时节只要再持续两个月，就会立马开始迎接寒冬。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黄岗岩地面的各个缝隙，冷灰色调的布景在朦胧中泛着一圈银白色的光晕。整个城镇就这样在哭嚎的黑夜中陷入了死寂，但这种安静也仅限于人类，并不是所有种族都会安于现状等待风停。

　　若是有人在此刻推开窗户望向天空便会发现，就在自己头顶的万米高空之上，隐约有一个黑影正凭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纳索德这里急速靠近。

　　那是一只十分巨大的异族生物，就算从最低的地面上看也足有一个成年男性拳头的大小。它扑扇着肉翼，缓慢的摆动着身后强壮的长尾，乘着汹涌的风暴一路自西南向东边平稳进发。

　　这生物不是别的，而是一只刚刚成年不久的黑色巨龙，是整个费伦大陆最恐怖、最令人恐惧的邪恶种族。

　　龙身上无尽的谜团使人敬畏且着迷，明明自古以来就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力量，却没人知晓它的极限到底在哪，甚至连这怪物的寿命长短都不清楚。但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只有一只龙，都有着足以毁灭整个城邦的恐怖能力。

　　不过很明显，这条执着前进的黑龙似乎暂时对毁灭纳索德没什么兴趣。它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飞行上，而剩下的的，就全部给予了握在自己爪子中央的“小东西”身上。

　　“呜嗷——”那团小东西嘶吼的喘着粗气，布满了鳞甲的尖立爪子不停的攻击着身边的巨龙，显然对于自己被抓着的姿势感到很不满意。同样身为一只威震四方的高傲龙族，它无法接受有人用这种无理的方式对待自己。就算是同族的血亲也不行，更何况，它与这位血亲的关系还并不怎么太好。

　　巨龙显然被抓恼了，冷冷瞥了一眼以作威胁，可谁知这小黑龙完全不买账，竟更加用力的挣扎反抗，完全不懂什么叫做妥协。

　　不知道缠斗最终过了多久，这条拥有骇人气质的黑色巨龙才被迫松了爪。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的弟弟，父亲最疼爱得小儿子呢？作为已经成年的哥哥，毕竟无法对自己的亲弟弟认真，不然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恐怕就会要他独自承受一次巨龙吐息了。

　　黑龙想着，反正这次去卡拉图也不是什么必须带着它的要紧事，就等着自己回来的时候再找吧。

　　强壮有力的龙尾在半空中甩了甩，“无意中”恰恰拍中了雏龙的身体。

　　金色的双眸觑视着晦暗的大地，黑龙看了一眼那团迅速向地面坠落的小东西，深深叹了口气，最后便继续向遥远的目的地前进。

　　14.

　　“嗵——”的一声巨响，随着风暴的渐渐隐匿，那只尚未成年的小黑龙最终砸进了某块“幸运”的菜地里。这片地刚刚被耕种过，所以比起城镇大马路上的黄岗岩地面要明显柔软得多，以至于刚刚那阵小型陨石般的物理冲击造成了菜地被砸出了一个等人高的深坑，而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的效果。

　　隔壁的房屋闻声瞬间开了灯，一阵躁动后，园子的主人只披了件外衣就匆忙的推开大门冲了出来。那是位有着一头珊瑚红短发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青涩模样。他手里提了盏铜色的油灯，动作有些迟疑的四处寻找着声音源头。

　　在夜晚，菜园子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手中唯一的昏暗光线随着不稳的动作摇摇晃晃，油灯干涩的金属关节还散发着一阵阵尤为刺耳的摩擦声。少年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吵醒，还因为这个季节外面的蚊子尤其多。平时傍晚大只要在里面转半圈，就免不了会有一阵子浑身发痒了。

　　而外面的这阵巨响，估摸着是被暴风卷来的什么东西落在了园子里。

　　“……那是什么鬼东西？”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簌簌作响。少年愣了愣，下意识的又向前挪了几步。结果发现自己这几天刚刚整理好的菜地，竟然不知被什么砸出了个深坑！深坑里还有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动……

　　……小小的……看起来有点像是一种什么动物似的……

　　把油灯放在一边，少年没怎么犹豫就跃到了土坑下面。

　　“关山！出什么事了！”身后慌忙赶来的是少年的母亲，同样有着珊瑚红发色的的她，明显要比自己的儿子看上去温柔许多。

　　女人提着奶白色的棉麻长裙，踉跄着走到了坑边。她看到自己的儿子从坑底下拿上来了一个包裹状的物体，紧接着毫不费力的用一手将身体撑了上来。

　　“就是他，砸坏了咱家的园子。”拍去了身上残留的泥土，莫关山对着地上的东西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不知道是从哪掉下来的，昏过去了，但还活着。”

　　当女人看清地上的“东西”是什么时，便立刻惊呼着弯下身，把那团热乎乎的‘小可怜’抱了起来，“……塔玛拉在上……为什么我们的菜园里会出现一个小孩子……”

　　迎着月光能看到这孩子的眼睛紧紧闭着，浓密的黑色睫毛微微颤动，就算是在昏暗中都能隐约看得出，他模样长得十分漂亮。再用手擦拭掉他脸上的泥土，那羊脂玉般白皙的皮肤就这样暴露在眼前。

　　女人有些神色恍惚，她下意识的将身体向外侧了侧，让小孩子的侧脸转过来。果然，黑发盖住了那孩子的眼睛，却漏出了他标志性的的尖耳朵。不仅如此…这个小孩还有的脑袋上还有一对十分稀奇的犄角……

　　……只是精灵，也是会长犄角的吗？她还从未听说过。

　　“……关，关山。”她将儿子唤过来，想要确定自己的眼睛，“你快来看……这个孩子他……是不是个…白精灵？”

　　…

　　……

　　小黑龙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撑起依然有些昏沉的头，心里免不了又唾弃起了自己那下手不知轻重的哥哥。

　　那一尾巴正好甩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直到现在还有点发疼，也不知道到底让他昏睡了多久……

　　咬着牙关，泄愤般的胡乱揉了揉伤痛处，忽然面前的一阵推门声引起了小黑龙的注意，圆圆的瞳孔立刻收缩成了尖利的缝隙。

　　进门的是一个红发少年，他毫无顾忌的推门而入，随手将自己满是泥土的长靴脱了下来放在墙边。听见响动，下意识的就转头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眼。

　　“小鬼，你醒了？”看着床上坐着的外族小孩，又想起了家里被砸坏的菜园子，语气变得有些烦躁，“醒了就快点从老子的床上下……”

　　“你是谁？”打断了他无趣的发言，小黑龙单刀直入的开始发问，两条漂亮修长的眉毛紧紧蹙起，眼眸中写满了不善。金色的视线在面前男人穿着的棉麻服装上稍作停留，心中的答案不禁让他嘴角抽了一下。

　　“……你是个人类？”

　　这语气里夹杂的情绪有点复杂，说不上是惊讶还是不屑，反正是没带上尊重。

　　莫关山想，精灵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瞧不起人族。说是什么最懂礼节崇尚自由，但本性却是极度的傲慢无礼。虽然说这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千百年前人类曾抢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森林，如今也还是在毫无收敛的掠夺着。但这些又关自己屁事？他又没去招惹精灵，反到不明不白被毁掉了一个月的劳动成果！

　　“怎么？你们精灵对救命恩人也种族歧视？”莫关山没好气儿的站到床前，颇为颐指气使的对‘小精灵’下命令，“在你把我家的园子整理好之前，最好别想跑，不然老子就一拳把你搓进墙里！”

　　精灵？救命恩人？搓进……墙里……？

　　小黑龙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他看着面前不自量力妄图对龙族耍狠的人类，忽然感觉有点好笑。别说他现在身体还好好的，就算是自己刚刚去宰过一只深渊领主，受了伤，面前这个人可能都在他手下挨不过三秒。

　　……不，说不定只要自己变回龙型，他都会被吓到四处逃窜吧？

　　小孩冷冰冰的盯了莫关山半天，忽然漏出一个说不上好意的假笑，“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臭小鬼，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才算礼貌吧？”莫关山蹙着淡淡眉，满脸的恶徒相。但那双琥珀色的眼却与眉眼不同，它的颜色着实就像黑龙父亲巢穴里的宝石一样美，迎着窗外的光，亮晶晶的。

　　天生龙性使然，小黑龙忽然来了兴致。他随意的盘坐在床上，一手撑着脸，一副听我赏赐的王族傲慢模样。扬了扬下巴，说，“好吧，不过我族语言人类无法叙述，就……挑其中的两个字好了。人类，今天开始我准许你叫我贺天。”

　　空气里的沉默从两人中间打着旋的吹过……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反倒用着不合身份的大人语气，就像个经历青春期的中二病！莫关山一个忍俊不禁就嗤笑出声，“小鬼，你们精灵族该不会……都像你一样说话，脑子有毛病吧？”

　　紧接着没等面前这臭屁的小鬼继续说话，莫关山便走上前，毫不留情的就将这个刚及自己胸口的小不点从床上拖了下来，“行了，少废话，跟我出去整理园子！”

　　15.

　　耳边翻腾的海浪声一波一波的不肯停歇，扰得人没办法再集中精神。以致于当第一缕阳光坠入眼眸时，莫关山还尚未从睡梦中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竟然会梦见到十年以前的事来。时间过得实在太久，久到他都已经记不清楚那个小鬼的模样了。做起这种梦，或许也是自己实在想家的缘故……

　　□□感知往往要比精神上来的更快，梦境被打破，下一秒袭来的便是受过刑般的浑身巨痛。不用看，莫关山都可以想到自己胸前后背是怎样一副狼狈模样。就算不穿衣服在金子堆里滚一圈都能被划伤，更何况是……

　　昏睡前那些七零八落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龙的气息仿佛还缭绕在皮肤上挥散不去似的，心中随即掀滚起一股复杂的厌恶感。

　　莫关山咬着牙疼得咧了咧嘴，坐起身时甚至感觉自己的腰都断了。海风轻柔的划过脸庞，腥咸的味道倒灌进鼻腔。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诧异的发现周围原本该是堆满了金币财宝的昏暗洞穴，竟然变成了布满礁石的红色海岸……

　　怔了怔，手掌还保持着揉腰的动作，毫无防备的身体甚至没能发觉身后悄无声息靠近的热源。下一秒，这热源的主人便猝不及防的张开双臂将莫关山包围。皮肤相覆，之间仿佛有了吸引力似的，竟没有了最开始的排斥感。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睡得怎么样？”贴过来的黑龙将嘴唇贴到他耳边，语气亲昵。毕竟是初经人事，在照顾配偶这方面上黑龙未免还是有些生涩。这之前他也只是给莫关山洗了身体，还没能做些别的。

　　莫关山被吓得浑身一抖，看清来时人是谁之后立刻开始挣扎推拒，“放开！给老子滚远点你这只恶心的龙！”

　　可他不仅没能推动那具精壮的身体，反倒是自己先开始脚发软头发昏。多日没有进食不说，还被强迫着做了那种过于剧烈的运动，体力耗费不是一星半点，而在这之前他就是一个病号了。

　　“你饿了。”少年拉住莫关山差点倒下的身体，非但没有生气，对莫关山的态度却是更加软了些，“你休息一下，我去找些你能吃的。”

　　黑龙的行事作风与之前截然相反，放在之前，如果要他主动去给一个人类找吃的那简直就是做梦。但莫关山完全不想弄懂这只龙这么做的理由，他已经对那龙厌恶至极，现在又被饿到没有脾气，干脆什么也不想，就这么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决定之后任凭黑龙怎么刺激他，他都绝对不肯再吐出一个字。

　　没过多时，烤鱼的鲜香气味儿渐渐顺着海风阵阵袭来，莫关山被吸引着睁开眼，不觉看向了海岸炊烟缥缈而起的方向。不远处的少年正向这里走来，他摘了一片宽大的蕉叶当做托底，中间放了两条烤熟的肥硕马鲛鱼。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尊严上依然不允许自己就这样低头。莫关山靠回岩壁紧闭着眼假装没有闻到，可他却无法掩饰自己胃部发出的悲鸣。

　　少年将鱼放在了自己的异族“配偶”面前，坐在离他仅有一米的位置，也同样沉默的不发一语。这样的安静气氛下，莫关山下意识的睁开了那双灌满了疲惫的眼。

　　龙的瞳孔圆圆的，中间漆黑的一团里盛满了无数他看不懂的情绪。一只龙罢了，不过是一只龙罢了……

　　对视半晌，突然想通了似的，莫关山猛然抓起面前的鱼大口撕咬起来。肉香味和满足感在腹腔炸裂，所有的不满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原始的求生欲。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这个道理，他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现在不过是受了点委屈而已，他没道理为了一条龙而逼死自己。

　　……至少在死之前，他也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生物天生的欲想在人性中驻扎生根，肆意生长。饥饿，委屈，憎恶和疼痛，几种负面的情绪混合起来，登时化为了一种无法压抑的悲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莫关山就这么面对着少年，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哽咽出声。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烤鱼上，也不管它是否被处理干净，或是已经被烧焦到滋味苦涩，总之最后连肉带骨，莫关山将之尽数都吞进了肚子里。

　　少年看着他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很久以前的那些记忆，不由得一件又一件的在眼前冒了出来。好像就在自己的小时候，这人似乎也在自己面前这样哭过一回，但和这次不同，那一次，莫关山是为了自己哭的。

　　垂下眼，黑龙心底竟也有了一丝愧疚。即使造成这一切结果的人并不仅仅是他，眼前这个人类也有着无法逃避的责任。

　　“……我给过你忠告的，莫关山。”少年的表情里透着无可奈何，但直视对方的视线却依旧十分坦然，“我曾经说过，如果你没能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的话，就千万不要接近龙族……”

　　“……可你没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