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6、第六章

　　帷帽下的拾七点了下头，平静回了声“表哥”。
　　朱氏含笑看着这一双小儿女对答，只觉再称心如意不过，还是大丫鬟珊瑚提醒知客已经等着，这才递了帖子，一行人入内。
　　她们出门早，故而进到庙内时，离花神会正式评选还有近一个半个时辰。
　　来得早，庙内人并不多。
　　摆在庙里的花果然比外面的好看，拾七认不出那些珍品名品，这一点上她还及不上朱氏，朱氏至少还认出了几种，好在大家对她的认知也并未有多少期许，反倒是看她有兴致听，朱氏便让宋文泽一一挨个儿介绍。
　　宋文泽也确实见识渊博，见解不凡，各种奇花异品不但都识得，相关典故趣事，也能随口拈出一二，娓娓道来。
　　拾七听得也有些意思，便没有打断。
　　朱氏看在眼里，更觉心情大慰，朝身侧的大丫鬟珊瑚使了个眼色。
　　珊瑚便识趣问：“夫人可是走累了？”
　　朱氏点头，珊瑚便提议，让朱氏去旁边亭子歇息片刻。
　　就这样，一行十来人一大半跟着朱氏去了小憩亭，这边就只剩了拾七带着一春二夏，再加宋文泽同小厮万胜。
　　一春的眼珠子子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同二夏对视一眼，眼底露出些促狭来。
　　朱氏做得太过明显，二夏都觉得有些尴尬。
　　当事人看起来却很沉得住气。
　　“表妹想看哪边？”正是一条分岔路，宋文泽问。
　　拾七随意指了个方向，这个位置对着朱氏休息的方向，不是散伙的好地方。
　　宋文泽从善如流，带着拾七转入右边的小道，再走一段，宋文泽正指着一盆变色的花：“此乃福禄考，福禄考多为粉色、白色，此花为丁香色，且花色渐变，甚是难得——”
　　拾七停下步子：“表哥。”
　　宋文泽蓦地顿口，看过来。
　　“行了，就到这里吧。”大约是觉得太过直白了，看着一旁一春无语看来的表情，拾七又加了句，“我想自己走走。”
　　宋文泽明显愣了下，很快就恢复镇定：“也好，那我就不打扰表妹雅兴了。”
　　施了一礼后，宋文泽领着小厮万胜转身走了。
　　万胜走出老远还回头看了眼，又转回头不知同宋文泽说了句，主仆二人走远了。
　　宋文泽从宋家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万胜，这两年来，在侯府也有丫鬟下人常年伺候，但宋文泽并不多亲近，平素里进进出出，身边也多数就万胜一个。
　　“郡主，不能这么说话的。”转过头，一春果然小声念叨起来，“这是在外头，不能像家里那般随意。万一有人听见，对郡主名声不好。”
　　“哦，那要怎么说？”
　　拾七也知道自己说话是个问题，她已经很努力去适应了，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于是虚心求教。
　　“郡主可以，”一春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无奈道，“可以让表少爷自便，也可先答谢，再找个由头让表少爷自去，都行。刚才郡主那么说，好像撵人似的，太失礼。”
　　拾七又看向二夏。
　　“今日有不少国学太学的学生前来，应该也有表少爷的知交好友，郡主即便不想同表少爷同行，也可以此为托辞。这样说话好听，旁人也挑不出郡主的错来。”二夏道。
　　说到“即便不想同表少爷同行”时，二夏看了拾七一眼，拾七并没有什么反应。
　　“好了，明白了，我记住了。”拾七点点头，提步往前走，“你们也难得出来，转转吧。”
　　说话间，已经走出几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无奈。
　　哪家的小姐走路这么快，步子这么大的——
　　一春赶紧提着裙角追上去，压低声量道：“郡主，走慢些，手不能摆……别迈那么大步……”
　　二夏在后面抿了抿唇，忍不住失笑。
　　进入庙内的人渐渐多了，从衣饰打扮气度，还有随从的下人，都能看出大多身份不凡。
　　女眷的数量也不少，看得出都经过精心打扮，妆容精致，佩饰华丽，衣香鬓影，脂粉的香气夹杂在花香中，偶尔还会压过，让拾七觉得不是很舒服。
　　她是不用香的，熏香不用，脂粉更不用，出门的时候，一春念了好久，她才挂了个香薰球做样子——空心，里面根本没置香丸。
　　这个世界确实不同，但有些习惯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血。
　　人多了，也就麻烦。
　　有不少视线冲着带着帷帽的拾七打量过来，男客自持身份，倒还矜持，大多有意无意扫一眼就转开，有些女眷却肆无忌惮许多。
　　甚至有几位装扮华丽走在一处的贵女中的两人，盯着看不说，还用团扇遮住口窃窃私语。
　　拾七倒视若无睹，安之若素。
　　一春有些站不住了。
　　“郡主，我们去殿里看看吧。来了这么久，也该到殿里上炷香才的。”一春靠近，局促地小声提议。
　　这丫头，到底不如二夏沉得住气。
　　“你当她们不存在，她们就不存在。”拾七淡淡道。
　　一春一脸懵然：“郡主，你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算了，还是去大殿吧。
　　主仆三人离开人声喧嚣的园子，去了前方的正殿。
　　不走不知道，走一圈才发现这个青鸾庙还挺大，拾七粗粗估摸了下，比起鹿山侯府几乎也不逞多让。
　　正殿供奉的是一个面容端庄美丽的女子，拾七盯着看了好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她来自生存危机无所不在的资源枯竭时代，精神文明几乎枯竭，守着原身的书房啃了一个来月，如今才堪堪知晓了一些粗浅的宗教理念，这个所谓的青鸾娘娘，她是听都没听说的。
　　青鸾是凤凰的一种，这个倒是知道。
　　宗教在这个世界是很有地位的。
　　譬如朱氏，十数年如一日的做功德，捐香资，无非就是为了女儿积福。
　　就在上一月，朱氏还分别向大明寺和青鸾庙捐了一大笔香油，具体数目多少，拾七没细问，但就从一春当时的表情和青鸾庙主持发出的请柬来看，一定不会是一笔小数目。
　　可是有用吗？
　　朱氏永远不会知道她真正的女儿已经灵魂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知怎么死而复生，灵魂不知隔了多少时空轴经纬度的她。
　　这种寄托外物的信仰，在拾七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既愚蠢，又懦弱。
　　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靠得住的伙伴，更值得倚重的信仰吗？
　　不仅拾七不知道青鸾娘娘的由来，就连一春二夏好像也说不大清楚。
　　只知道这青鸾娘娘并非什么凤凰化身，而是这片时空历史中上古时代曾经出现的一个真实人物，据说还是一国公主，青鸾正是对方的封号，因为立下了大功德，被后人修了祠堂，而后祠堂变成庙宇，许愿十分灵验，慢慢地，前来祭拜的人就多了。
　　“郡主可千万记得许愿。”上香前，一春特意叮嘱，“人家都说，这青鸾庙女子拜最是灵验不过，”
　　这个传闻，应当是青鸾庙香火旺盛的最大缘由之意吧。
　　无论何时，都不能小看女人对事务的推动力。
　　还有这种说法？
　　莫非这青鸾娘娘还性别歧视？
　　拾七好笑。
　　入乡随俗，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同丫鬟们争执的。
　　跪了，拜了，上香，许愿……当然是没有的。
　　想点亮剩下的九颗星星。
　　想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愿望有。
　　不过，她只信自己。
　　时辰还没到，外头的花也赏得差不多了，主仆三人干脆拣着僻静的位置闲逛。
　　热闹都在外面，正殿范围内倒清静了。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围墙围起来的小园子。
　　里面隐约传来男女对话声。
　　“有人？”
　　一春蓦地做了个无声的惊奇口型。
　　主仆三人不约而同放轻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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